第卅八話 結束即是開始

辦公室,關著門,裏麵隻有我一個人。

昏暗,冰冷,寂靜,當夜來臨的時候,辦公室裏,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地板上,還有一把鑰匙。

鑰匙,當然是用來開鎖的。

但是這樣的一把鑰匙,我卻不知道它能打開哪一把鎖。

也許是因為一種莫名其妙的知覺,當那把鑰匙已經在我的手中時,我忽然想起了剛剛的那兩個抽屜。

就是在辦公桌下,被鎖住的兩個抽屜。

難道……

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

但是我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去做。

我又回到了辦公桌後,坐了下來。

然後顫抖的手,將一把陌生的鑰匙,插入了身旁抽屜的鑰匙孔。

“哢噠”一聲。

鑰匙竟然轉動了。

抽屜,真的被打開了……

——當車門打開,一切都還是那樣熟悉。

同樣的城市,同樣的天空,同樣的昏暗和冰冷。

十年時間,已經一晃而過。

沒有任何人,可以再回到過去,我也一樣。

隻是現在的我,卻和十年前的我,完全不同了。

對於我的生命,現在,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

那就像是一條河流一樣,它將永不消逝,奔流不息。

而我的生命本身,卻也已經失去意義。

沒有死亡,生命豈非本身就沒有意義?

我已經得到了永生……

這完全是一場交易,也是一場賭注。

是我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的一次交易。

是黑暗和光明之間。永遠的賭注。

誰會贏呢?

黑暗?還是光明?

黑暗之中,我代表了一切。

沒有黑暗,又怎麽會有光明?

光明或許早已被人忘記和拋棄。

所以就算人們都生活在光明之中,卻仍然心中黯淡,毫無生機。這豈非就是對光明最大的侮辱?

當人與人之間越來越冷漠,越來越陌生,生活本身,也好似苟且。

所以,這世界上,總會有我的容身之地。黑暗之地。

——我走進一道門。

那是一道極為普通的門。

門後,當然也是極為普通的房間。

家具殘破,兩把椅子,一張桌子,一張床。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然後,我坐下,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

而另一把椅子上,卻早已坐著一個人。

他滿頭白發,卻看起來很年輕。

“你來了?”

他抬起了頭,並沒有看我,而是注視著房間裏唯一的一盞燈泡。

燈泡發出昏暗的光線,似是依就要熄滅了一般。

這個老人的聲音。也像是這光線一樣,隨時都會熄滅。

“我來了。”

我不動聲色,隻是冷冷的回著話。

安靜。許久,忽然,他長歎一聲。

“十年,很快,好像我還沒來得及去感受這十年。”

他顯得更加蒼老,但是他那蒼白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皺紋。

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老人。

我冷冷的看著他,說道:“你後悔了?”

他依舊沒有看我。卻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十年裏,我終於又變成了一個人。我又有了味覺,又有了靈魂,甚至還有了欲望……”

“欲望?”

“對,為了這份欲望,我還找了幾個女人……”

他說著話,笑了起來,但是剛一笑出聲音,就又狠狠的咳嗽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他不再咳嗽了,才又接著說道:“鍾三郎?你沒有欲望嗎?”

我冷冷的回答道:“沒有。”

我的確已不再有欲望。

自從我代替了我的父親,便再也沒有欲望。

我已像是一塊不朽的寒冰,沒有半點生的樂趣和半點死的痛苦,一切對我來說,都隻是過往。

老人還在微微的咳嗽,但是他卻還要說話。

“鍾三郎,我很羨慕你……”

“為什麽?”

老人終於看了我第一眼,但是他的一雙眸子,卻已經混濁。

“因為我知道,你本就不是人,所以並不會因為你現在這幅德行而感到悲傷,這就好像一個瘋子從來不畏懼死亡,一個傻瓜從來不怕被欺騙一樣……”

他帶著一種嘲諷,大聲的說出了這些話,並且又笑了,但是接踵而至的,卻是他那討厭極了的咳嗽聲。

劇烈的咳嗽,我知道,他的時間已經到了。

於是,我站起身,然後向他走了過去。

我和他之間,本就隻有一步的距離。

但是他卻已經在我站起身的時候,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已經不再笑了,笑不出來了。

他看著我,一雙混濁的眸子,已快變成了死灰色。

“你……你現在就要這樣做嗎?”

他的聲音也在顫抖,莫大的恐懼,已經寫滿了他的臉。

我不做聲,隻是站在他的身前,默默的注視著他。

我這樣做的目的,隻有一個。

那就是讓他在極度的恐懼中,結束他的一生。

那盞唯一的,昏暗的電燈,突然熄滅了。

房間裏,已經沒有人了。

隻有一個死人,還有我。

我已經不再是人了。

黑暗,仍將繼續,它就籠罩在光明之上。

有人說,光明會驅趕黑暗,而我要告訴你,事實上,黑暗在不停的侵蝕光明。

這個世界上,光明已經成了非常稀有的東西。

而光明的使者,卻也已經寥寥無幾。

我是鍾三郎,我一直在黑暗之中,但是我憎恨黑暗,可這就是我的一切。()

ps:《攝影屍》完結,但是故事並沒有結束。

我相信,黑暗和光明,是一個永遠的主題,我會在下一本書裏,把這個主題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