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紅燈高懸。

大紅蓋頭遮了薑向綰的視線。

洞房的門發出沉悶聲,沉重腳步聲逼近,刺鼻酒味鑽進她鼻中。

大紅蓋頭被挑起,眼前一亮,她下意識抬眼。

來人身著大紅喜袍,氣質孤冷矜貴,喜慶的顏色也壓不住他身上冷酷氣質。

一隻清冷犀利的桃花眼像是冰封的湖麵,帶著魅惑的鉤子,把人往深處裏勾。

薑向綰一時看呆了。

李廷鶴,大順國的攝政王,殘暴不仁,嗜殺如命。

可沒人跟她說他還長得孤潔如玉,貌美如花啊!

黑色眼罩遮住的右眼,據說很早之前就瞎掉了。

真是可惜。

李廷鶴對上她看呆的眼神,見怪不怪,冷臉轉身走向桌邊。

“過來倒酒。”

薑向綰不敢怠慢。

李廷鶴掌握國中三分之二的兵權,把控朝政,將皇帝視為傀儡,是大順國當真無愧萬人之上的存在。

現在在朝堂上敢與他嗆兩句的,也就隻有薑丞相薑桓成。

薑丞相對李廷鶴的敵意,盛京中人肉眼可見。

可他卻是主動把自己的女兒嫁到攝政王府聯姻。

討厭歸一討厭,該占的便宜,他是一點也不肯少占。

薑向綰就是那可憐的丞相之女。

“王爺。”

她遞上銀製的酒杯,李廷鶴接過,骨節分明的長指把玩杯身,桃花眼底的情緒晦澀沉寂。

兩人喝了交杯酒,薑向綰總是控製不住自己偷看李廷鶴的目光。

對於這張剛剛發現的好看俊臉,她怎麽看都看不膩。

“本王的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隻是好奇……”薑向綰拖長了尾音。

李廷鶴的目光終於與她對視,而不隻是在她臉上一晃而過。

薑向綰打量李廷鶴臉上神色變化,察覺到周圍縈繞的危險之意,她才緩緩開口。

“王爺有帝王之相,又手握重兵,朝中何人不服?何不取而代之?”

李廷鶴臉上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

她都有些懷疑,他這張臉是癱了不能動嗎?

杯中她早已下軟筋散,這會兒應該起作用。

眼前的人神色鬆動,似不勝酒力般倒在桌上,好看的劍眉皺起,透出幾分不解。

薑向綰不慌不忙吃口桂花糕,慢條斯理從袖中抽出匕首,刺向他的脖子。

倏爾尖銳的刀尖在距離李廷鶴脖子半寸的地方停住。

她的手腕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捏得生疼,不能再前進半寸。

她的心跳猛然停滯半拍,他沒中軟筋散!

反應過來,她張口正要叫出聲,一道黑影從房梁上方一躍而下,刺向李廷鶴。

薑向綰陡然被一股大力甩到牆邊,貼著牆滑落,全身的骨頭仿佛被撞碎了般痛。

李廷鶴身形快如鬼魅,躲過致命一劍。

黑衣人一擊不中,再次刺向李廷鶴。

“走!”

薑向綰大喊,想要爬起來,驀然發現自己使不上勁。

她中招了?

要不要這麽背?

黑衣人跨向她,李廷鶴阻攔的動作更快。

一時間,兩人纏鬥,難以分開。

“你快走,別管我!”

李廷鶴閃到她身後,冰冷的手掌扼住她後頸。

她整個人像小貓一樣被拎起來,無法反抗。

旋轉間,長劍猝不及防刺進她肩頭。

她不可置信抬眼,正對上黑衣人震動的瞳孔。

打鬥的聲音引起外麵護衛警覺,紛亂的腳步聲如疾風驟雨,紛至遝來。

大門“嘭”的被人一腳踹開,護衛如潮水湧入。

“走!”

薑向綰大吼一聲,黑衣人怔愣半息,迅速拔劍翻窗逃跑。

薑向綰肩上驟痛,疼得喘不過氣。

她幹脆頭一歪,裝暈蒙混過去。

她叫莫如令,一個倒黴的殺手。

今日計劃,她代替薑向綰嫁進攝政王府,殺死李廷鶴,為國除害。

一切都很順利……

如果她沒中招就完美了。

肩頭的疼痛持續不斷,沒一會兒她就痛得昏睡過去。

意識轉醒,她已經被綁坐在椅子上。

坐得太久,身上的骨頭都硬了。

確認周圍沒有奇怪的聲音,她才謹慎睜開一隻眼視察。

一抬眼,冷不丁對上李廷鶴幽冷深邃的桃花眼。

桌上放著一張人皮麵具。

昏黃的燭燈悠悠晃了晃,他半張臉隱沒在黑暗中,身上強大的低氣壓實在嚇人,更像傳說中的活閻王了。

軟筋散的藥效已經褪去,她稍微一動,肩頭撕裂般的痛撕扯神經。

她焉著頭,眼眶微紅,泫然欲泣,準備開演。

李廷鶴的聲音冷不丁在她之前響起。

“是誰讓你們塵光來刺殺本王的?”

“……”

他上揚的桃花眼冷漠盯著她,帶著上位者的威壓,如同凶猛的野獸鎖視自己的獵物。

莫如令現在更加確定。

他們人裏有內鬼。

“王爺這麽聰明,不是都已經猜到了嗎?”

李廷鶴眼瞼低垂,眼中的殺意幾欲溢出。

“挑起本王與薑丞相之間的矛盾,讓我們鷸蚌相爭?”

莫如令動了動身,想調整一下坐姿。

奈何一動,就牽扯到肩上的傷,疼得她咬牙,直冒冷汗。

她聽得出,李廷鶴是在套她的話。

朝堂之上波雲詭譎,除了在明麵上的,暗中還有多少勢力,無人知曉。

她臉色蒼白,唇角勾起,冷笑中帶著幾分苦澀的痛意。

“倒也沒王爺想的這般複雜,隻是薑小姐出了事,皇室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薑桓成的妹妹是皇太後,薑桓成又是朝中重臣。

薑家出事,皇室不會不管。

李廷鶴冷冷抬眼,隻覺她這個笑容很是礙眼。

這些人,以為犧牲一個女人,就能扳倒他?

“你們下一步計劃是什麽?”

“知道這次全部計劃的隻有大師姐,這是她策劃的。

塵光有規矩,我隻能知道我負責的部分,其他一概不知。”

她這話真假參半。

她也在賭,賭李廷鶴會不會留著她。

“那就是說,你已經沒什麽利用價值了。”

“……”沒猜錯的話,她要沒了。

這人還真是一點耐心也沒有。

雖然活著挺累的,但想到還沒吃完的半塊桂花糕,莫如令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話不能這麽說,你那個暗線不能給你的消息,我也能給你,隻要你把我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