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路途
在從京都前往邊關的官道上,一隊人策馬奔騰著,為首一人劍眉星目,眼神冷峻。一身黑色勁裝勾勒出他矯健的身材,灰色鬥篷因馬兒快速奔跑都在風中獵獵作響。身後跟著的幾十號人皆為精兵悍將,鐵血煞氣比寒風還要凜冽,呼嘯著著撲麵而來。
官道上閑散的路人與馬車見到他們都紛紛退避,快速閃退到一旁,待到他們卷起滾滾塵土離去,才後怕這暗道一聲這一隊煞神。
前方縣城的輪廓在絢麗的霞光中逐漸清晰,在太陽完全落下山之前,祈舜一行人一路疾馳,終於趕到了人煙區落腳。
燕鉞暗道這下終於不用露宿山野了,他自己倒是不介意,但王爺金尊玉貴的,哪能跟他們這些粗人比呢,出來的時候陛下還特意叮囑他要她好好照顧王爺,這還沒到邊關呢,王爺就跟著他們風餐露宿了幾回。
這下他早已忘了自己也是承襲了爵位的鎮國候了。
看見這一隊人人人氣度不凡,除了領頭的幾個主子樣的,身後跟著的護衛一個個煞氣縈繞,手上怕都積滿了人命,於是前一刻還在對著百姓耀武揚威的城門護衛立刻很有眼色小心翼翼的迎上來,“不知幾位……?”
燕鉞亮出自己鎮國候的腰牌,如假包換的金玉腰牌配上他不凡的氣勢,成功的震住了這位守衛隊長。
身側的祈舜不耐煩的揮揮馬鞭,見這邊差不多了便率先奔進了城門。
守衛隊長作威作福慣了立刻就想開口厲喝,旋即緊緊的閉上了嘴。這位爺的身份令牌他是瞧過了的,被這位爺恭恭敬敬拱衛在中央的人,絕對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那等人的身份,光是猜測一番就讓他心驚肉戰了。
在驛站裏,迅速得知了他們身份的縣令和衛千所將軍姍姍來遲,被黑麵冷酷的侍衛擋在門外,道若無王爺吩咐,任何人不得擅闖。聽見黑衣護衛親口承認裏頭的人是王爺,來人心中一喜,隻是本還想好酒好菜美人美色還哦好招待這位京裏來的貴人一番,若是被擋在外麵連院門都進不了,那可就全部泡湯了。
好言相求了一番,黑麵侍衛仍然無動於衷,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領頭一人一咬牙,揮手讓他們帶過來的那群少男少女全都一個侍衛一個侍衛貼上去。美人貼身細耳軟語相求,他就不信這些人還能不鬆口。
人還真的沒有鬆口,依舊巋然不動滿麵煞氣的站在那裏。祈舜不用想也知道隻要他們明著身份去邊關,就必然能會有這等想要拍馬屁巴結的人靠上來,早早就給護衛下了死命令,沒有他的吩咐,一個人也不準放進來。
現在跟在他身邊的這幾十號人都是他的死忠,當初隨他深入草原,又護送玄瀾千裏奔襲回京,最後還在八月十五那一場奪宮質變活命留存下來,一個一個都是千錘百煉的軍人,對他的命令自然執行不誤。
祈舜執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弄些什麽,聽到外麵仍然舍不得離開的人,頭也懶得抬,依舊冷峻這眉目,語氣淡漠道,“溫玦,你去解決。”
這一路行來,他們幾乎每到一處驛站落腳都會碰到有一群聞訊趕來的文武官員。溫玦對這類事情早就處理的輕車熟路了,更不用說他本身就是個八麵玲瓏心思謹慎的人。
是的,溫玦。祈舜這回離京,可以說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帶上了。不僅僅是溫玦,二十八天府衛也全都隱在暗處,他幾乎把安插在京中的人手全都撤了回來,能散的散,能安置的安置,不能散也安置不了的就帶著去邊關。
半盞茶後,外頭仍舊有高高低低的喧鬧聲傳來,祈舜皺眉表示不滿,以溫玦的手段,竟然還沒有把人請走?他放下筆打算自己親自前去看一看。
正好溫玦這時也突然跑了回來,在他耳邊言辭含糊道,“王爺,外頭有個人還需要您親自前去看一看。”祈舜皺眉,心中的疑惑倒是更加深了。
走到外院,看到那一群官員身後一個個清秀豔麗的少年或者少女,他還有哪裏不明白的。看到那個被推推嚷嚷孤立在中央一身儒衫的少年,那少年死死的咬著嘴唇,臉色僵硬泛白,看他出來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看見那張臉,祈舜腦子裏的弦“嘭”的一下就斷了。
泉城縣令見這位主兒盯著那楊童生看心裏還暗自得意了一番,他聽說這年頭京都裏的貴人都喜歡豢養伶童,還特意去找了幾個男孩子來,這下算是搔到貴人的癢處了。
特別是那楊童生,上頭某位大人據說是特別喜歡這類雌雄莫辨的男孩子,他使了手段逼迫來,特意準備“上供”的,自己都沒舍得動過一次,沒想到在這裏就要派上用場了。
這楊童生也算是他找來的人裏長得最好的了,想來就算是在見慣了美人的王爺眼裏也應該不會太遜色,把人往王爺那便推推,這楊秀才還怒氣衝衝的轉回頭死命的瞪他,呦呦喲,瞧那發紅的小眼睛,多好看呐,他眼神一沉,暗藏威脅,他可沒有忘記自己手上還捏著威脅這楊童生的把柄,不怕他不聽話。
楊清痛苦的捂著臉,這些畜生!竟然拿他的老母親和大哥一家子來威脅他!
縣令把人狠狠往看起來是主子的那人身前一推,楊清幾個踉蹌沒站穩,被身前的人扶住,頭還沒抬起就被按下去不準再抬起來,旋即他聽見自己頭上滿含怒氣的聲音,“來人!”
狠辣憤怒迅速湧上心頭,有一瞬間他其實是想讓護衛把人全部滅口的,好在最後尋回了一點理智,隻是怒道,“把這些人全部給本王拿下!”
即便如此,壓抑的怒氣還是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驚。
溫玦低下頭,知道自己猜對了,他一直跟隨在王爺身邊,曾經有幸得見當今天子親顏——剛才那個少年,分明、分明就是同聖上有著三分相似。
以他跟隨在王爺身邊數年,親眼所得見的他對於聖上的愛護程度,這些官員的下場可想而知。
——哪怕、哪怕隻是與陛下有著三分相似,恐怕,王爺也容不得他受半分委屈。
他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塊布,蒙住少年的眼睛,對溫玦道,“溫玦,你帶他進屋。”
轉過身,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祈舜語氣冷漠,“你就是泉城縣令?”
縣令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隻得小心翼翼的賠著笑,“回稟王爺,下官就是泉城縣令。”
“恩。”祈舜輕輕應一聲,又緩緩的笑起來,嘴角的笑意曖昧又涼薄,他問道,“那少年本王很滿意,不過……你可否告知本王他是什麽來數?”
縣令心中一喜,達官貴人們向來都是喜歡身家清白的人侍奉,連忙把那楊清楊秀才的身世和盤托出,道“那人名喚楊清,年十七,尚未娶妻,讀過一點書,是個童生,家裏長輩還有一位年六十的老母和年三十的兄長,老母一直同兄長居住,是個窮苦人家,自覺來縣衙整理文書補貼家用……如今是聽說王爺身邊需要有人端茶研磨,自願過來侍奉的。”他加上最後一句,自認為自己同王爺笑的心照不宣。
的確是心照不宣,祈舜兩輩子加起來,少說也在官場混跡了二三十年,這話裏話外的意思他還有幾個不清楚的?首先人是身家清白的,讀過書是童生這便拉高了身價,家裏是個窮苦人家有老母有大哥暗指把柄好拿捏的很,有威脅他的東西在就算折騰出再大的幺蛾子人也得乖乖聽話,最後對外宣告是其自覺來縣衙整理文書補貼家用的,恰逢京中貴人路過此地,需要有個伺候的人能夠端茶研磨,這便自覺尋了去,既能扶持家裏運氣好還能掙出個前程。
無一處疏漏。祈舜微笑著想,如果路過此地的人不是自己,或者說並沒有貴人路過,而少年最後既定的送給了上頭的某位“大人”,那麽少年的命運是不是就會是這人所設想的那樣。
一想到那張和玄瀾三分相似的臉有可能在別人身下婉/轉承/歡,祈舜就感覺一陣暴躁,控製不住的戾氣湧上心頭。
一腳踹開身前跪著的人,鞋尖抵在他脖子上,狠狠踩下去,厲聲道,“賄賂皇親,禍害百姓!你好大的膽子——”
泉城縣令驚恐的看著他,一張臉因窒息而青中泛紫,不明白明明兩人談得好好的怎麽王爺就突然翻臉了。
祈舜嫌棄的一腳踢開他,語氣冷漠吩咐護衛,“拖下去,杖斃。”僅從今天這一件事看來,泉城縣令絕對不是什麽好貨色,死有餘辜的命,他說杖斃說的毫無壓力。
泉城縣令劇烈的咳嗽,還沒呼吸兩口新鮮空氣,就聽到自己被判了死刑,他來不及爭辯就被人堵住嘴巴拖了下去,至死也沒有想明白,自己不過是看見貴人,同往常一樣想要過來巴結一下,怎的就丟掉了性命。
一旁跪在地上的其他文武官員同少年男女們全部都在瑟瑟發抖,好像那個來自京都的貴人開口說的下一句話,就是把他們也拉出去杖斃了。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但凡今日之事有一點流傳出去,但凡屋內那位少年的消息有一點不對勁的流傳出來——你們都是殺無赦的命,懂了嗎?!”祈舜道,眼神冷酷。
跪著的人抬頭看他,隻覺得原本覺得俊美恍若天神的麵孔此刻就像從地府來鎖魂的黑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