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瘋女人

舌根處瞬時傳來的痛楚讓梁青玉頭腦發暈,恍惚就要昏厥。

然則在穆蘭琪麵前,她也隻能竭力的保持清醒。

否則哪怕是被大卸八塊了都有可能。

那小蛇泥鰍一樣在她的口腔中滑過,隨即就被穆蘭琪收了回去,塞進腰際佩戴的一個描摹著奇怪花紋的瓷瓶裏。

梁青玉的雙手捧著喉嚨,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處之後,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舌頭在逐漸變得麻木和僵硬,出口的聲音也瞬間沙啞,一如年過古稀的老嫗:“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當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因為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穆蘭琪不肯放過她,那麽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她這輩子都別想再發出聲音了。

“師妹,我知道私自違背主子的命令是我不對,可是——念在同門一場的情分上,你網開一麵,放過我吧!”梁青玉心中極為恐懼,身子動不了,就連忙抬手去抓住穆蘭琪的袖口。

“梁青玉,你在我麵前裝可憐?你覺得這樣行得通嗎?”穆蘭琪看著她,整張臉沉浸在夜色裏,一雙水靈靈的眸子閃動著詭異的光芒,叫人膽戰心驚,“當日你設計害我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我們姐妹一場的情誼?現在到了這個份上,你卻來跟我說網開一麵?真當我是傻的不成?”

梁青玉的心跳的厲害,雖然隱隱覺得穆蘭琪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可是這個時候,她卻是怎麽都不願意承認。

隻有當成沒有當初那回事,才還可能會有一線生機。

“師妹——我——我何曾害過你,你——”梁青玉強作鎮定的開口,可是喉嚨裏灼燒的厲害,每一個字吐出來,那感覺都像是有鈍刀刮過,痛的她想要撓破自己的喉嚨。

“你不曾害過我?”穆蘭琪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跟前一拉,麵色猙獰的逼視她的目光,一字一頓道,“梁青玉,以前我一直都覺得你資質平庸難成大器,可是現在我才明白自己的確是小看了你的。你看你這張臉,永遠都是溫婉平靜人畜無害的模樣,師父被你的這張臉騙了,主子也被你的這張臉騙了,他們誰都沒有看到你這張臉下麵的蛇蠍心腸。你真當我是不知道嗎?本來好端端的,為什麽那天我會和世子遇上?那裏是師父的煉蠱的藥堂,他以前就從來不過去的,怎麽那麽巧,趕上那天師父傳我見麵的時候他會去那裏?”

聽她提起這茬,梁青玉就更是腦子裏嗡嗡的。

“這我怎麽知道,要怪——要怪——那也是你自己運氣不好。”梁青玉強打著精神強辯,若是讓這個丫頭把這筆賬算在她的頭上就完了,“而且——而且當初也是主子的命令將你送給世子的,和我有什麽關係?”

榮王世子紀浩騰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並且小小年紀就耽於女色,從來都是色膽包天的。

穆蘭琪的模樣生的雖不說是絕色,但也算是個徹頭徹尾的美人,而且這個少女哪怕是心腸歹毒再怎麽殺人如麻,卻永遠都是一副笑眯眯俏生生的少女脾氣,看了就很容易叫人眼前一亮。

因為身份尊貴,再有榮王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父親,紀浩騰在大興的帝都算是個橫著走的人物,大多數的良家女子見了他都是誠惶誠恐敬而遠之的,當然其中也不乏攀龍附鳳有心討好之備,但是想穆蘭琪這樣活潑又明豔的女子卻是不多的,無一例外馬上就起了色心。

不過因為穆蘭琪是左司大巫醫的得意弟子,他倒是沒敢強來,而是間接的找上了榮王要人。

對於這個兒子,榮王一向都十分縱容,那一次也不例外。

因為是榮王的命令,所以一直以來穆蘭琪都沒有對此表現出任何的不滿,隻是她麵上不顯,心裏卻因為這件事扭曲成狂,恨意叢生。

“賤人!”思及往事種種,穆蘭琪的眼中瞬時凝滿殺意,抬手甩了梁青玉一記耳光。

梁青玉的身子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半邊臉頰都腫了起來。

“你還裝?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根本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這一切根本就都是暗中搞鬼。”穆蘭琪想來還是覺得不解氣,又把她拽過來,連著甩了四五個耳光,直打的梁青玉眼冒金星。

“因為師父器重我,你嫉妒我,所以就在背地裏搞這些小動作,你真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嗎?”穆蘭琪拽著她的領口,惡狠狠的逼問。

梁青玉的嘴角溢出血絲,眼睛也是猩紅的盯著她,忍無可忍的冷笑一聲,撕扯著嗓子大聲道,“是啊,就是我做的又怎麽樣?你說我算計你?也不回頭想想,從小到大你在師父跟前給我穿了多少次小鞋。穆蘭琪,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們彼此彼此,誰也別在誰的跟前裝好人。而且我做了什麽?算起來我也是算是給了你一個好歸宿不是嗎?你不是一直處心積慮的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在主子跟前賣乖討好嗎?我這樣做也是給你機會,間接地成全了你。你服侍好了世子,到時候豈不就是主子的一家人了?倒是飛黃騰達,也是大富大貴。當然了,像你我這樣卑賤的出身,世子妃是沒你的份兒了,可哪怕就隻是個姨娘或者通房,依照主子在朝中的地位,榮親王府青雲直上,還能虧待了你不成?怪就怪你不守本分,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事,就不要想了。”

當初被紀千赫送給紀浩騰做玩物,這對穆蘭琪來說是永遠也無法磨滅的暗傷。

梁青玉這些話無疑是在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你說什麽?”穆蘭琪的目光凶狠,幾乎恨不能直接將她生吞入腹,不過她很快就意識到,梁青玉這是自知在劫難逃,所以故意的激怒她,想要一個痛快。

想通了這一點,她突然就笑了起來,聲音清脆一如往昔,在這寂靜的巷子裏卻顯得分外刺耳。

“是啊,你也會說,以你我這樣的出身就不要做飛上枝頭的美夢了。怎麽樣,現在重新墜落塵埃的感覺怎麽樣?”穆蘭琪諷刺笑道,每一個字卻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有種咬牙切齒的恨意透出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梁青玉像是瞬間意識到了什麽,目光一冷,定定的看著她。

“你真是蠢啊!”穆蘭琪一聲歎息,隨後就又開心的笑了起來,隻是那張臉孔上猙獰的表情仍然沒有完全褪去,怎麽看都透著詭異,“你也不想想,主子布局三十年要針對大鄴的太皇太後設局,你是什麽資曆,什麽身份,那麽重要的事,為什麽他不叫師父做,也不叫我做,而偏偏要讓你來做?你以為他是有多器重你?簡直自不量力。”

梁青玉聞言,整個人突然定住了一般,反應了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的抬頭對上穆蘭琪的視線,不可置信道:“是你——”

“是啊,就是我!”穆蘭琪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抬手重重的拍了下她已經紅腫的臉頰。

劇痛傳來,讓梁青玉更加清醒了一些。

然後就聽她繼續說道:“我跟著按成公主在這裏兩年了,殷王是什麽人,殷王妃是什麽人當然一清二楚,如果他們真是那麽好糊弄的,那麽你以為像這種爭功勞的事情會輪得著你來做嗎?實話告訴你吧,就是暗中聯絡師父,向她提議讓你來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分,果不其然,見到殷王你就臨時起意了。怎麽?你還真以為考上了他,就能平步青雲?還是指望著拿他做擋箭牌,從主子和師父的手下逃出生天?”

“嗬——”梁青玉突然笑了一聲,可是笑到一半聲音突然就又戛然而止。

她一直以為她是已經打到了穆蘭琪,取代了她在左司大巫醫和紀千赫麵前的地位了,卻是萬不曾想到,這一次的任務居然從頭到尾都是別人設計給她的一個局。

“你也不要怨恨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鬼迷心竅,自己找死。這就算作是你當初暗算我的回禮吧,怎麽樣?你覺得可還滿意?”穆蘭琪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裏才覺得稍稍暢快了一些。

梁青玉整個人呆愣愣的半趴在地上,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大夢。

她從來都吧穆蘭琪是做眼中釘,可是無論是從用度的本事上還是算計人的手段上都被她死死的壓製,原以為通過那件事可以徹底的壓倒她,不曾想到最後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讓這個小賤人找到機會反咬一口。

“你得意什麽?就算這一次我栽在你的手裏又怎麽樣?難道還能改變什麽嗎?之前發生的事,一樣也改變不了,你現在難道就真的痛快了嗎?”梁青玉惱羞成怒猛地回頭瞪著穆蘭琪,她伏在泥地上,聲音暗沉沙啞如同鬼哭的淒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嗎?就憑你,也敢肖想主子?你不過是仗著師父寵你,才得了機會能多在主子跟前走動罷了。可是在主子的眼裏,你跟我根本就都是一樣的,隻是供他驅策的棋子而已。你不要癡心妄想了,縱使沒有我從中作梗,你也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他的枕邊人,你別做夢了。”

紀千赫如今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而穆蘭琪青春年少,不過二八年華。

在這個女子普遍十四五歲就成婚的年紀裏,紀千赫已經當之無愧是她祖父輩分的人了。

可是偏偏,卻叫她起了旖旎的心思。

若是普通的女子為了攀龍附鳳也就罷了,可偏偏穆蘭琪還不是。

這事情抖出來怎麽都叫人覺得匪夷所思。

可她就是對那個男人死心塌的仰慕和喜歡。

這麽多年,她討好賣乖的取悅左司大巫醫,為的就是借她的麵子更進一步去接近那個男人,並且一步一步她已經開始慢慢的做到了,可是偏偏被梁青玉橫插一腳,把一切都毀了。

現在,是什麽機會也沒有了!

心裏最深層的隱秘被掀開,穆蘭琪突然就發了狂,一下子撲過去,雙手卡主梁青玉的脖子狠狠的掐了下去。

梁青玉被她按在地上,一口喘不上來,身子也動不了,根本無從抗拒,就連原本還能勉強活動的手指,到了這個時候也跟著一點一點僵直的失去了知覺。

穆蘭琪之前刺中她後頸椎的毒刺已經發揮效力,毒素滿眼到整跟脊椎,她的這個身子算是徹底廢了。

而喉嚨處被那毒蛇咬過的地方也腫脹刺痛,像是烈火灼燒一般,這會兒哪怕是被穆蘭琪掐的翻了白眼,那種痛楚也依舊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這個小賤人懷恨在心,是用了最毒的藥物來折磨她的。

梁青玉的喘不過氣來,眼睛一個勁兒的翻白,眼見著就要一口氣背過去。

穆蘭琪目光凶狠的死死盯著她的臉,這一刻看著她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腦中就像是被什麽重力一擊,猛地清醒了過來——

不能讓她就這麽死去,那樣太便宜她了。

信念一動,她立刻就鬆了手。

梁青玉本來也隻剩下半口氣卡在喉嚨裏,本以為就此解脫了,可是不曾想下一刻卻是喉嚨一鬆,又再緩了過來。

她趴在地上不住的咳嗽,眼淚都滾了出來。

“哈——”她想笑,可是這個時候舌根被毒蛇咬傷的地方毒素已經擴散開來,舌頭僵直,聲音也嘶啞低弱的幾乎微不可聞。

她想要抬手去摸,但是全身上下又一點也動不了,驚恐之餘隻能又再莫的扭頭去看穆蘭琪。

彼時穆蘭琪已經排到裙裾上的灰塵站了起來,巷子陰暗,看不到她的臉,隻能隱隱看到那雙閃著幽暗光芒的眼睛在夜色中發出讓人膽戰心驚的光亮來。

“啊——”梁青玉瑟縮了一下,想說什麽,卻似乎已經完全發不出聲音,整個人像是一個木偶一樣直挺挺的躺在那裏,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動的就隻剩下眼睛。

穆蘭琪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冷冷說道,“你現在才想著以死謝罪?是不是太晚了點?放心吧,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話音未落,她就彎起手指湊近唇邊吹出一個嘹亮的口哨。

不消片刻,巷子另一側的圍牆那邊人影急閃飛快的出現兩個黑衣人。

梁青玉恐懼的看著,心裏抖成一片——

現如今,她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哪怕是穆蘭琪不再折磨她,這樣的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可是現在——

這個小賤人還明顯的沒打算就此放過她。

穆蘭琪看著她眼中畏懼閃躲的神色,突然就又笑了起來,重新彎身下去擒住她的下巴打量起她的麵孔來。

梁青玉拚命的想躲,卻奈何全身上下都完全動彈不得,隻能驚恐的看著,感覺下顎被她掐住的地方像是沾染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讓她恐懼的近乎發狂。

“其實說起來,師姐你這張臉生的也還頗有幾分姿色,要拿去貼大鄴高高在上的攝政王雖然還不夠資格,但是我想有個地方還是適合你去呆著的。”穆蘭琪眨眨眼,一張漂亮的娃娃臉上泛起笑容,卻怎麽看都猙獰可怕,她的聲音近乎溫柔,看著梁青玉咯咯的笑:“以後你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讓你流落街頭,我這個做師妹的也不忍心。可是你違背了主子的命令——我又不能視而不見,思前想後,也隻能這樣了。師姐你放心吧,我為你找的地方舒服的很,你就去好好的呆著吧,以後享受錦衣玉食的時候可千萬別忘了我。”

她雖然說的隱晦,但梁青玉卻是立刻就明白過來她所謂的好去處是哪裏。

因為她曾設計把穆蘭琪送上了紀浩騰的床,所以這個丫頭是要把她扔到那種下三濫的地方去以牙還牙?

真不如死了來的痛快。

梁青玉的心裏突然一涼到底,哪怕是前一刻被穆蘭琪卡住脖子命懸一線都沒有覺得這樣的絕望過。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什麽也做不了,隻有眼淚不間斷的奪眶而出,打濕地麵上的泥土。

“帶她去吧!”穆蘭琪擺擺手,臉上全部半點的悲憫之情。

兩個黑衣人一聲不吭的上前把人抬著就飛快的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明樂和宋灝的車駕一路回宮。

馬車一直行至二重宮門才聽了下來。

宋灝扶著明樂下車,替她整理好在馬車裏壓皺了的裙擺道:“要不直接去暝宸殿的宴會上吧,柳揚有分寸,那邊的事情應該可以處理妥當。”

“之前我和四嫂一起去是萬壽宮,這會兒單獨留下她也不好,我還是過去看看吧。”明樂道,抬眸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有雪雁他們跟著呢,能出什麽事?放心吧!”

宋灝到底也還是不太放心,想了想道:“算了,還是我陪你一起走一趟吧!”

明樂無奈,隻能點頭。

宋灝抬手招呼候在不遠處的小太監把軟轎抬過來,剛把明樂扶上轎,宮門之內就有見宋子昇貼身的內侍順心小跑著過來。

明樂和宋灝對望一眼。

“奴才給攝政王和王妃請安!”順心快步跑過來,給兩人行了禮就徑自轉向宋灝道:“王爺,之前那會兒昌瑉公主擅闖禦書房,出了點事情,皇上請王爺過去一趟。”

“知道了,你去回了皇上,本王馬上就來。”宋灝頷首。

順心領命,恭敬的退下原路回去複命。

“你快去看看吧!”明樂主動說道,抬頭對宋灝露出一個笑容。

宋灝略一遲疑,最終也隻能點頭,“那好,你先去母後那裏,接了皇嫂就一起過來吧。”

說著又對雪雁和雪晴投去一眼。

兩個丫頭會意,立刻點頭。

宋灝親自給明樂放下轎簾,目送了轎子離開,剛要舉步,就聽後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趙毅趕了回來。

見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宋灝的木不覺一沉,站在原地等著他走近。

“王爺!”趙毅上前拱手一禮,也不廢話,直接道:“屬下奉命將那梁大夫推出了公主府的後門,不多一會兒就有人出現,為免被人察覺,我們的人就沒有湊近,那兩人好像起了爭執,那梁青玉吹虧不小,最後人雖然沒死被帶走了,但已經完全廢了。”

梁青玉會是這樣的下場,幾乎是順理成章的。

而宋灝對她的結局也沒有半點的興趣,隻道:“帶走她的人,看清楚是什麽人了嗎?”

“屬下失職,因為距離實在太遠,又加上是在晚上,所以沒有看清楚具體的長相。”趙毅道,“不過看上去年紀不大,是個女子。”

“哦,對了,那人應該也是個用毒的高手。”趙毅回想著又自覺的補充了一句,“她的本事,應該還遠在梁青玉之上。”

“是麽——”宋灝的唇角彎了彎,神色玩味,“從什麽時候起,這盛京聚集的能人異士也越來越多了。這一切還都要感謝榮王的照拂。”

這麽一句話,諷刺至深。

趙毅就隻當自己沒聽見,本分的垂下頭去。

宋灝對這個話題也沒多少興致,很快就重新收攝心神,揮手道,“你去吧!傳我的話下去,那些人的事,暫時誰也不要管。”

“是,屬下遵命。”

趙毅躬身退下,腳下步子飛快的原路返回。

宋灝也不在原地多留,轉身帶著幾個侍衛直奔禦書房。

明樂的轎子從禦花園外圍的禦道上一路疾行,抄小路往萬壽宮的方向趕。

為了不引起大的**,她中途出宮的事要隱瞞下來,不能叫任何人察覺,所以在隔著萬壽宮還有一個大花園的時候她便棄了轎子,徒步前行。

穿過中間斜插而過的一條小徑,遠遠的就聽到前麵尖銳的爭執聲。

“王妃,好像是昌瑉公主和皇貴太妃吵起來了。”雪雁的耳朵靈光,細聽片刻,立刻說道。

“走吧,我們還是先去小皇姑那裏。”明樂莞爾,繼續往前走。

彼時萬壽宮的門口已經被一大票的宮女太監堵的水泄不通。

正門口的台階上,站著榮妃,昌瑉公主還有聞訊出來的四王妃張氏。

昌瑉公主滿麵怒色,指著院子裏頭的方向大聲道:“若是其中沒有貓膩,你們這樣攔著本宮做什麽?叫她出來,本宮有話要當麵和她問個明白。”

“昌瑉,看在你是皇室血脈的份上,本宮對你已經多煩忍耐了,你別再胡鬧了。”榮妃盛裝而來,已經換好了衣服,似乎是要去赴宴之前被人臨時通知趕來。

曲嬤嬤帶著幾個得力的嬤嬤堵在外手工的大門口不叫昌瑉公主入內。

榮妃微蹙了眉頭,臉上神色甚是不悅的斥責道:“這裏是太皇太後的寢宮,你堂堂一個公主,在這裏大吵大鬧的,還要點體麵規矩不要了?就算你不在乎,好歹也要想想皇上,難道也要讓皇上跟著你一起被人看笑話嗎?”

“榮妃你算是個什麽東西?”昌瑉公主滿麵的怒氣,幾乎是氣急敗壞的狠狠瞪了榮妃一眼,唇角掛著冷蔑諷刺的表情,“別以為你空得了一個皇貴太妃的頭銜,你就是這宮裏的主子了。你一不是我皇兄的正宮皇後,二不是皇上的聲母,就算如今得了皇貴太妃的頭銜,說到底也不過是我皇兄的一個妾。在我麵前作威作福大呼小叫?你還不配!”

說著就一把推開擋在前麵的榮妃,提著裙子就要往裏闖。

榮妃被她推了個踉蹌,臉色卻是一如往常,對曲嬤嬤使了個眼色。

曲嬤嬤立刻上前一步,以自己健碩的身子將昌瑉公主擋住,麵有慍色的大聲道,“公主請您慎言,就算您是堂堂公主,先皇的親妹妹,但皇貴太妃現在得皇上托付掌管封印統帥後宮,就是這宮裏正兒八經的主子,更何況在先帝生前皇貴太妃雖然隻是他的妃子,但在名分上也是您的嫂子,您今日這樣的出口不遜,皇貴太妃看在先帝的麵子上可以不和你一般見識,可若要是傳出去,丟的可是皇室的臉麵。公主你就算寡居在外,但終歸也是皇室中人,就算您不為著旁人考慮,也要顧及一點自己的名聲。裏頭太皇太後已經歇了,公主再要這樣吵鬧,驚了太後,可是萬萬要不得的。”

曲嬤嬤進宮幾十年,最是個一板一眼又嚴苛的個性,說話有鼻子有眼,字字珠璣。

昌瑉公主卻已經按耐不住,抬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怒罵道:“你這個老刁奴,本宮麵前何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還不給我滾開。”

曲嬤嬤捂著臉倒退一步。

榮妃趕緊不動聲色的給她遞了個眼色。

眼見著昌瑉公主就要破門而入,曲嬤嬤突然驚慌失措的大叫:“公主——公主您不能進去啊——”

說著就又閃身上前阻擋。

昌瑉公主正在氣頭上,抬手就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曲嬤嬤眼珠子咕嚕嚕的一轉,腳步誇張的往後倒退而去,下一刻竟是一腳踩偏咕嚕嚕的從台階上滾了下去,誰在院子裏,嚎啕著大哭起來,額頭磕破了,鮮血汩汩的流了滿臉。

“昌瑉你是瘋了不成?居然跑到太皇太後的宮門前來造次?”榮妃厲聲喝道,連忙指揮身邊婢女:“快去把曲嬤嬤扶起來,看她有沒有事!”

秋靈和秋心兩個快步奔下台階,把曲嬤嬤攙扶起來。

“你們不要在這裏拖延時間了,我要見易明樂,誰也別攔著。”昌瑉公主趾高氣昂成了習慣,才不在乎這一兩個奴才的死活,冷哼一聲就要繼續往裏闖。

榮妃連忙給幾個嬤嬤遞眼色,幾個人眼見著曲嬤嬤吃虧都是義憤填膺的一擁而上去阻攔,大聲嚷道:“公主,公主您不能進去啊!您可不能亂闖太皇太後的寢宮!”

昌瑉公主被她們拉扯著,心裏更為惱怒,一心就隻想往裏闖,不由分手抬手就打。

幾個嬤嬤挨了巴掌也不讓路,反而越挫越勇的攔在當前。

雲霓和雲裳兩個隱隱覺得這氣氛有些不對勁,奈何昌瑉公主已經完全失控,兩人撲上去想攔都攔不住,一時間萬壽宮的門口雞飛狗跳鬼哭狼嚎的鬧成一團。

昌瑉公主是真的氣急了。

她原本的計劃裏是在晚宴上下毒,控製住小皇帝和文武百官,並且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提前收買了天牢那裏的兩百守衛,叫他們喬裝成普通的禦林軍偷偷逼近薑太後的寢宮,必須得先要把老太婆控製住。

她想要奪權,就必須先要把所有比她威望高輩分高的人一網打盡,否則一旦有其中一個漏網之魚站出來,都有可能叫她的計劃功虧一簣。

若在往常,她也未必敢存這樣的非分之想,可是有了梁青玉之後一切就都大不一樣了。

而且她出入宮中的宴會方便,要做成這種事根本就是天時地利。

今天的一切部署本來都已經很完善了,可是偏偏易明樂找上她,跟她說了些有的沒的。彭修是生是死她都早不在乎了,可是那個男人居然這樣的戲耍她也著實叫她大為光火,去禦書房翻出奏著確認之後就更家堅定了她今晚一定要成事的決心。

既然那個男人不仁不義,她就更不能叫他小看,什麽了不起的靖海王,說起來也不過占據了大鄴江山的一角,隻要她能如願掌權成為風臨天下的女皇,要將那個男人綁到她的腳下甚至於碎屍萬段都不在話下。

於是她一刻也不能等的叫人傳訊天牢那邊采取行動。

但是萬不曾想到的是,二百餘人的精銳之師氣勢如虹而來,可是她左等右等,那些人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樣,沒了半點音訊。

人都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偏偏那些人連個鬼影子都找不到,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想到之前在這裏見過明樂,她下意識的就覺得可能是這個女人在搞鬼,於是馬不停蹄的就找上門來——

如果易明樂真的是洞悉了什麽,那麽就一定要把易明樂堵在薑太後這裏,不能讓她去給前麵宴會上的人通風報信。

現在前麵的宴會已經差不多開始了,哪怕是製不住薑太後,隻要再拖個一時半刻,等前麵宴會上的官員們都倒下了,這一切的局勢還不是要由著她來拿捏。

所以這一刻的昌瑉公主就像是發了狂,不管不顧的一心想要把事情鬧大,好把薑太後堵在萬壽宮裏。

隻是有一點出乎意料的是,她來了這裏,卻一直沒有見到易明樂那個賤人,這事情想來總叫她覺得不安。

“公主——”雲裳急的就要哭出來,試著去拽昌瑉公主的袖子。

“滾開,你這小賤人,你也敢攔著我?”昌瑉公主反手一記耳光,把雲裳打了個踉蹌,好在是被榮妃扶了一把。

榮妃的臉色慢慢的沉了下來,眼底卻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看似慌張的把雲裳交給身邊的人扶著,一邊指著昌瑉公主一邊大聲道,“你們——你們還不攔著公主,這是怎麽了?平日循規蹈矩的一個人,今天這是怎麽了?”

幾個嬤嬤被昌瑉公主衝撞的不輕,這會兒得令就七手八腳的上去試圖抱住她。

“你們這些賤婢,誰敢碰我?全都給我滾,誰再攔著,當心你們的小命。”昌瑉公主見狀不由的更加惱怒,撕扯著又把一個嬤嬤臉上撓出幾道血痕。

她長這麽大,從來都是橫衝直撞囂張跋扈,還不曾受過這樣的待遇。

其實也是怪她自己被衝昏了頭腦,不及思考許多,否則仔細的回味起來就會覺察出一些異樣來。

一眾的宮女嬤嬤呼天搶地,扯著嗓子叫嚷,鬧的人仰馬翻。

下麵離的遠遠趕往的宮女太監們都指指點點。

沒有人知道昌瑉公主這是怎麽了,隻是見她瘋了一樣的廝打宮婢和皇貴太妃身邊的嬤嬤,麵色猙獰恐怖,還不時的口出妄言,辱罵降貴太妃和攝政王妃。

昌瑉公主縱使跋扈,但是這樣的失態卻是頭一次。

人群裏開始議論紛紛。

“公主這是怎麽了?怎麽在太皇太後的宮門前大吵大鬧的?”

“是啊,看著樣子,似乎是不怎麽對勁。再怎麽說皇貴太妃現在是後宮之主,公主這是瘋了不成?居然這樣一點臉麵都不給?”

“最近這段時間——聽說好像從平陽侯過世以後公主的精神就有點不正常了,要不然你們誰看過公主連著幾個月深居簡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說的也是,這麽年紀輕輕就守了寡,而且平陽侯又是不得好死,聽說當時人被從火場裏抬出來的時候,樣子都分辨不清了。公主還是親眼看到的,受了刺激也是正常的。”

“噓,平陽侯是犯了重罪的,不要再提了!”

人群裏的議論昌瑉公主自然是無暇顧及,而此時站的稍遠的雲裳聽在耳朵裏,頓時就隻覺得頭皮發麻,整個脊背繃直冷的厲害——

恍然之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公——”雲裳一個機靈,疾走一步就想上前去勸。

榮妃的目光不經意的微微一瞥,突然不動聲色的往前挪了半步,像是怕她摔倒一樣抬手扶了一把,柔聲道:“往後麵站站,你家主子發了狂,別誤傷了你。”

榮妃的神色溫柔,款款道來,眼底閃動著融合而平靜的笑意,但是每一個字落在雲裳的耳朵裏都如醍醐灌頂,叫她手腳冰涼。

她不蠢,自然聽的懂榮妃這言辭之間的深意。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又抬頭去往人群裏正在撒潑的昌瑉公主看過去一眼,眼波連扇之後終究咬著下唇微微的垂下頭去。

榮妃滿意的略一點頭。

就在這時,後麵的人群外圍突然傳來一個冰冷且威嚴的聲音:“你們都堵在這裏做什麽?太皇太後的寢宮是什麽地方?都在吵鬧什麽?”

聲音過後,眼前的場麵瞬間寂靜下來。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去,人群中自動的讓出一條路來,卻是慶膤公主和明樂兩人並肩而來。

明樂的神色淡淡的,平和而安定,沒有絲毫的情緒顯露出來。

而慶膤公主的神色同樣很淡,這時候眉頭卻是微微蹙起,昭示了她此時此刻十分不愉的心情。

對於這位橫跨四朝尊榮無線的長公主,宮裏的奴才們都是本能的敬畏,雖然他們都知道慶膤公主素來淡泊,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忽視她的存在。

而關於當年的那些傳說,更讓這位在宮廷消失了十餘年的長公主顯得神秘,甚至和薑太後比起來都更加讓人尊崇。

“昌瑉,你不去暝宸殿參加宴會,跑到這裏鬧什麽?”慶膤公主神情冷淡的開口。

昌瑉公主愣愣的回頭看過來,經過方才的一番爭執,雖然那些嬤嬤和宮婢們都沒敢真的近她的身,但是折騰的厲害了,她此時也是拆換散亂,一桌狼狽。

驟然回頭看到慶膤公主,昌瑉公主先是皺眉,然後緊跟著下一刻再見到她身邊跟著的明樂,腦中頓時轟的一聲,提著疾步衝了過去。

即使明知道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可能真的對明樂做出什麽來,雲霓還是心頭一跳,驚呼一聲:“公主——”

然則榮妃的速度卻更快過她,一步搶上前去指著昌瑉公主焦急道,“昌瑉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快護著點小皇姑和王妃,別叫她近身。”

雪雁和雪晴可不手軟,立刻就迎上去,一左一右的把昌瑉公主架住。

明樂臉上露出些許驚訝的情緒,看著昌瑉公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聲問道:“這是怎麽了?前半個時辰見到昌瑉她還好好的!”

雲霓見到昌瑉公主被製住,不由的勃然大怒,衝過去大聲斥責道:“你們有幾個膽子,還不鬆開你們的髒手?”

昌瑉公主見到明樂,眼睛都紅了,大力的掙脫雪雁和雪晴的鉗製。

原本以她的力氣是不能撼動分毫的,可偏偏雪雁和雪晴聽了雲霓的話,似乎是被嚇到了驟然鬆手。

昌瑉公主的身子失控,直接朝著明樂撲了過去。

“啊——快保護王妃!”旁邊的長平手足無措的驚呼。

誰都知道攝政王妃現如今身子金貴,真要被昌瑉公主撲倒了可不得了。

場麵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露出恐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