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堂而皇之,宮宴殺人
昌瑉公主的身子驟然失衡,這是連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舒愨鵡琻
然則即便是她現在想退,自己也完全控製不住,張牙舞爪的朝著明樂撲去。
雪雁和雪晴兩個,任何一人出手都能第一時間製住她,可偏偏兩個丫頭也像是被這場麵驚嚇到,捂著嘴巴尖叫不止。
雲霓倒是想要拽住昌瑉公主,可也是力所不及。
眼見著昌瑉公主就要將明樂撲倒,旁邊的慶膤公主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厭倦的情緒,一手扶住明樂的手腕,驟然往前邁了一步擋在明樂跟前。
她抬手將昌瑉公主扶住,沉聲喝道,“昌瑉,夠了!”
慶膤公主是習過武的,要攔住昌瑉公主自然不在話下。
昌瑉公主雙手急忙抓住她的手臂,本來想借此站穩了身子,可是不知怎的,身形明明是要穩住的那個瞬間,她右腿的腿彎不知怎的突然一麻,身子就再度失衡往旁邊倒去。
昌瑉公主大驚,手裏突然發力試圖拽住慶膤公主來支撐。
這個時候雲霓已經剛好趕得及過來扶住她,是以她身體歪斜的幅度很小,幾乎微不可察,落在外人的眼裏就等同於沒有發生過。
昌瑉公主暗暗鬆了口氣。
並不是她不想撞的易明樂小產,而是在這個時候大局未定之前,她並不敢貿然行動,她對宋灝還是深深忌憚的。
然則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慶膤公主的抽氣聲。
眾人循聲望去,赫然看到慶膤公主的手背上被昌瑉公主抓破了幾道很長的傷口,血絲漫上來,在她略顯蒼白的皮膚上顯得分外刺眼。
“小皇姑!”榮妃驚呼一聲,兩步搶過去一把將昌瑉公主推到一旁抓了慶膤公主的手背查看,一邊飛快的吩咐道,“來人,還不去快去傳太醫!”
“不用了,一點小傷罷了,不必聲張。”慶膤公主淡淡說道,語氣依舊平靜,沒有絲毫的情緒顯露。
“身上帶著金瘡藥麽?”明樂回頭對雪雁問道。
雪雁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來。
明樂對於當前發生的事情似乎並沒有什麽興趣,隻是親自取了藥汁給慶膤公主塗抹傷口。
這邊榮妃卻是回過頭去,眼神怪異的看向昌瑉公主。
昌瑉公主也沒有想到居然**錯陽差的傷到慶膤公主,頓時就有點手足無措了起來。
她盡管能和榮妃起爭執,也可以不把明樂看在眼裏,那是取決於她身為皇家人的優勢,可是遇到一個無論輩分身份乃至於威望都遠高於她的慶膤公主,卻是萬也不敢當眾做出什麽逾矩的事情來,免得遭人詬病。
“我——”昌瑉公主張了張嘴,剛要開口辯駁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榮妃已經慌忙的擺擺手對雲霓道:“我看昌瑉今天的情況很有些不對勁,別是被什麽給魘著了,一會兒的宴會上文武百官齊聚,可別出亂子,還是別叫她去了。”
說著突然就冷了聲音對雲霓喝道:“還不趕緊帶著你們主子回公主府去,回頭本宮叫欽天監的人趕過去看看。”
雲霓的心裏堵了一口氣,可是她認得清自己的本分,當眾並不敢和榮妃起衝突。
昌瑉公主聞言,心裏噌的就升起一股子無明業火——
榮妃這話是什麽意思?當她是瘋子嗎?還做出這麽一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模樣來!
“榮妃,你別在這裏妖言惑眾,本宮好得很,什麽魘著不魘著的,這裏什麽時候輪得著你來發號施令了?”昌瑉公主怒道,不覺的往榮妃麵前逼近一步。
“昌瑉——你——你別過來!”榮妃麵色惶恐的連忙後退一步,躲瘟疫一般。
“榮妃,你別再演戲了。”昌瑉公主不由的更怒,“我不過是不小心——”
秋靈和秋心瞅準了機會,立刻就誠惶誠恐的撲過去,一個擋在榮妃的前麵,一個幹脆直接撲過去抱住昌瑉公主的腰,乞求道:“公主息怒,咱們太妃娘娘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擔心公主的身體,若是公主不想回府,不如移步去娘娘的寢宮,也好宣太醫過去給您診治一二。”
昌瑉公主幾乎是哭笑不得,可是眼前的這個情況卻讓她胸中惱恨異常,幾乎克製不住的就有怒火攀爬了上來。
“滾開!”昌瑉公主怒喝一聲,用力推開抱著她的秋心。
秋心哀嚎一聲,摔在地上,委屈的直掉眼淚。
昌瑉公主下意識的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
她方才其實並沒有用多少力氣的。
她隱隱的覺得榮妃這群主仆似乎是在圖謀什麽,然則一時又看不出端倪,整個人不由怔愣了一瞬。
秋靈過去把秋心扶起來,旁邊的慶膤公主上完藥,就垂下袖子語氣寡淡的開口道:“昌瑉,這裏是皇嫂的寢宮門口,就算再怎麽不懂事,你也該適可而止了,馬上回你公主府去。”
慶膤公主慣常是不管事的,這會顯然也是忍無可忍。
可是這話聽在昌瑉公主的耳朵裏卻是分外刺耳——
慶膤公主這分明就是針對自己的。
看一眼慶膤公主身邊站著的明樂,昌瑉公主心裏突然明白了什麽——
就說自己的這位小皇姑一直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原來卻是易明樂請來用以壓製自己的救兵。
“小皇姑,我今日進宮是來赴宴的,皇上都沒說話,您就這樣下了逐客令,是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昌瑉公主冷冷說道,言辭之間也隻記得慶膤公主是易明樂的幫手,卻一時忘了對方的身份。
圍觀的宮人們都露出驚訝的表情,覺得這昌瑉公主是不是著真的瘋了?居然敢對慶膤公主這樣出言不遜。
慶膤公主的為人雖然淡泊,卻不是完全沒有脾氣的,看著這一場鬧劇,已經是耐性耗盡,對榮妃道:“你找幾個人,先送昌瑉出去吧!”
“是!”榮妃態度恭敬的應著,走上前去道:“昌瑉,還是本宮親自送你吧!”
說著就主動去拉昌瑉公主的手。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昌瑉公主怎麽肯於輕易離宮,一把甩開她的手。
彼時兩人就站在萬壽宮門口的石獅子旁邊,昌瑉公主又發了狠心,用力一甩之下榮妃的手就撞在了旁邊的石獅子上,隻聽她低呼一聲,下一刻整張臉上的表情都變了,捧著右手的小指,額頭上直冒冷汗。
“娘娘,您怎麽樣了?”秋靈和秋心兩個急忙過去查看,卻赫然發現榮妃的小指已經整個兒腫了起來。
先是抓傷了慶膤公主,這會兒又傷了皇貴太妃,更別提之前還瘋子一樣跟一群的宮女嬤嬤爭執。
昌瑉公主的種種舉動在眾人看來已經是極為反常。
“我沒事!”榮妃強忍著手上的傷,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仍舊端莊大度的上前去扶昌瑉公主的手,“昌瑉,走吧,我親自送你出宮。”
昌瑉公主看她這副假惺惺的模樣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再次一把甩開她的手,轉身就大步往暝宸殿的方向走去。
此時她的頭發散亂,一張臉上帶著濃厚的戾氣,讓圍觀的宮女太監個個都噤若寒蟬。
“愣著幹什麽?還不把她攔住!”榮妃驚慌失措的大聲道。
“哦!”幾個嬤嬤聞言,趕緊過去阻攔昌瑉公主,見到攔她不住,幹脆直接一擁而上抱住她。
場麵再次混亂了起來,尖叫聲吵嚷聲不斷。
此時前麵的宴會應該已經正式開始了,昌瑉公主心裏還一直記掛著那裏的情形,自然不會束手就擒。
她拚命的掙紮,奈何身邊帶著的幾個婢女和仆婦也不頂事,早就被強大的人流衝擊到了外圍。
“放開,你們放開我!”昌瑉公主惱怒的尖聲尖叫,手撕腳踢。
“快,公主瘋了,快抱住她!”一個嬤嬤也是扯著嗓子叫嚷。
混亂中,昌瑉公主舉目四望,這才赫然發現所有人都對她指指點點,那神色像是看怪物一樣。
他們都把她當做異類,各種各樣審視而又畏懼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樣淩遲著她,讓她的一顆心不住的往下沉,直至最後,一股冷意從腳底攀升上來,凍的她五髒六腑幾乎都要結
冰了一樣。
榮妃捂著受傷的手指,臉色蒼白的大聲道,“昌瑉公主瘋了,還不快把她請出去。秋心,前頭皇上那裏應該已經開始忙著了,可是這麽大的事情也不好瞞著他,你先去跟順心知會一聲,若是皇上問起,他那邊也好有個數。”
“是,娘娘!”秋心領命,轉身小跑著離開。
昌瑉公主愣了半天,這時候才如夢初醒一般惡狠狠的瞪著榮妃淒聲嚷道:“榮妃你說的什麽鬼話?本宮好端端的,誰瘋了?你才瘋了!”
幾個嬤嬤全力的抱住她,就要往下拖。
“放開!你們快放開!你們這些老刁奴,竟敢這樣對待公主?當心你們的腦袋。”雲霓怒罵著就要撲過去幫忙。
雪晴的眸子微微一動,明樂卻對她使了個眼色,讓她稍安勿躁。
雲霓撲過去,抬手就給了其中一個嬤嬤一記耳光,大聲道:“還不放開我家公主!公主是金枝玉葉,是容得你們這樣糟蹋侮辱的嗎?回頭要讓皇上知道了,你們個個都是大不敬。”
昌瑉公主是皇室中人,按理說的確是這樣的。
幾個嬤嬤猶豫了一瞬。
榮妃心裏著急,剛要開口說什麽,這時候一直事不關己在旁邊看熱鬧的明樂才緩緩的開口說道:“我看著昌瑉好像也沒什麽問題的樣子,方才可能是一時情緒不穩,有些激動了。雲霓,你是她的貼身婢女,就去勸勸你家主子早些回去吧,今天這樣的場合,原本是好日子,可不要壞了皇上的雅興,鬧的後宮不寧就不好收拾了。”
幾個嬤嬤自然不敢忤逆她的話,立刻就鬆了手。
昌瑉公主之前苦苦掙紮無果,本來已經氣的近乎發狂,現如今卻是明樂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解了她的困境,她心中怒火不由燒的更盛,一雙眼睛赤紅,怒火幾乎就要從眼窩裏噴出來。
雲霓可顧不了這麽多,她隻覺得眼前的情況已經一邊倒的偏向了明樂和榮妃,再折騰下去決計討不了好處,就趕緊的對昌瑉公主勸道,“公主,您也累了,不如還是先回府吧,來日方長啊!”
最後幾個字,她刻意的咬重了發音。
然則昌瑉公主的所有注意力卻都集中在明樂身上,越是看著那個女人言笑晏晏的模樣心裏就越發的憤怒難當,根本就無暇顧及雲霓的一番苦心。
“公主!公主!”雲霓急的要哭了,拽著她的袖低聲的哀求,“求您了,咱們走吧!”
“滾開,你這個賤人也敢在本宮跟前指手畫腳了嗎?”昌瑉公主聞言,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直接把雲霓掀翻在地。
“公主!公主不要啊!”雲霓慌亂的爬過去,再次抱住昌瑉公主的腳,生怕她再惹事。
可昌瑉公主此時已經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狠狠的將她一腳踢開。
雲霓沒有防備,一下子就往旁邊的花圃裏撲去。
雪晴不動聲色的突然抬腳擋了一下,她的動作極快,場麵又極其混亂,根本就沒人察覺這一點小動作,而雲霓的身子已經偏離了原來的方向,砰地一聲撞在了旁邊凸起的一塊碎石上。
昌瑉公主朝明樂奔過去,怒聲道,“易明樂,我不管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都馬上給我適可而止,否則——”
雲霓倒在地上,手腳抽搐了兩下,突然就沒了動靜。
這時候突然有宮女尖叫了起來,臉色慘白的指著雲霓撲倒的地方大聲道:“啊——死人了!死人了!”
昌瑉公主的腦中嗡的一下,回頭卻見雲霓一動不動的半趴在花圃裏,腦袋低垂像是一隻僵死的大雁,額角抵著一處凸起的假山石,旁邊的泥地裏有大片的血漬不斷向著外圍浸染,不一會兒就把她腦袋下麵的一大片土地都染紅了。
昌瑉公主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倒不是可惜這麽一個丫頭,而是因為知道事情是真的就此鬧大了。
果不其然就見明樂眉毛一挑,冷著臉對雪雁和雪晴吩咐道:“還不把昌瑉公主扶住,萬不能叫她再傷人了!”
“是,王妃!”兩個婢女領命,立刻就一左一右的把昌瑉公主架住。
這一次是動了真格的了,
昌瑉公主隻覺得手臂的骨頭幾乎都要被捏碎了一樣,痛的她瞬間清醒了起來。
“你們放開我!我是堂堂公主,你們誰敢造次?”昌瑉公主厲聲嗬斥,怒然瞪著明樂,那聲音與其說是咒罵,倒不如說是咆哮,“易明樂,你這個賤人,你以為你是誰,竟然指使這些賤婢對本宮無禮,快放開我,要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我會叫你不得好死!放開我!你們放開我!誰敢動我!”
這些話,出格的很,無異於又在她已經瘋癲的流言上添加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長平皺眉,不悅道:“公主這是怎麽了?我家王妃可是您的嫂嫂呢,您怎麽能——”
“長平,算了!”明樂神色惋惜的打斷她的話,皺眉看著昌瑉公主道:“昌瑉她正在氣頭上,口不擇言兩句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是不會和她計較的。可是我看她這個樣子好像真的有點不對勁,對我出言不遜也就罷了,接二連三的傷了小皇姑和皇貴太妃,這——”
“來人!”榮妃會意,沉聲對秋靈道,“馬上去傳太醫,就說昌瑉公主突發瘋癲之症,讓他們趕緊去本宮那裏會診。”
說著又對慶膤公主和明樂道:“小皇姑,驚擾了你真是對不起。這會兒我要趕著回去給昌瑉宣太醫,殷王妃,前頭皇上那裏就麻煩你先代本宮傳個話,就說我宮裏有點事情,稍晚一會兒過去。”
“皇嫂放心吧!”明樂頷首,轉而對長平道,“去找條繩子來,昌瑉現在這個樣子,怕是那些嬤嬤們也製不住她,還是先綁起來吧。”
“是,王妃!”長平微微一笑,轉身快步進了萬壽宮去借繩子。
“你敢!”昌瑉公主不間斷的掙紮著,麵目猙獰的淒厲吼叫,像極了一隻野獸,“易明樂,你這個賤人,你敢動我?我是堂堂公主,你有什麽資格在我的麵前發號施令,你放開我!放開我!你不過就是仗著有宋灝給你撐腰,就這樣為所欲為,你別忘了,大鄴的江山始終都是姓宋的,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你不配動我。”
“看來昌瑉公主真是瘋的不輕,居然連王爺這個兄長也不看在眼裏了。”明樂的神色突然冷了下來,剛好長平取了繩子過來,就一揮手道:“公主的情況十分嚴重,多綁幾道,千萬不能叫她掙脫了。”
昌瑉公主還是叫罵著不斷掙紮,但終究也是孤力難支,很快就被雪雁等人五花大綁捆了個嚴實。
然則她自己卻是不服氣的,瘋了一樣在地麵上蠕動著身子死命的掙紮。
頭發上麵沾染了泥土,一身華服髒亂不堪,那樣子看上去像是一隻垂死掙紮的蠶蛹,蜷縮在地上狼狽異常。
周圍的太監和宮女們指指點點的看著,在他們看來這個昌瑉公主是真的瘋了,如果不是瘋了,怎麽會這樣失態,連這麽最後一點的臉麵也不要了?
而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昌瑉公主突發癲症的消息就不脛而走,她是如何衝撞了慶膤公主,又是如何對皇貴太妃大打出手,還有辱罵攝政王和王妃,最後竟然連自己的心腹婢女都打死了,傳的繪聲繪色。
明樂神色惋惜的看著,對榮妃道:“皇貴太妃,這裏就麻煩你了,我先送小皇姑回去。”
“你去吧!”榮妃點點頭。
“不用了,你直接去前麵赴宴吧,我自己回去就好。”慶膤公主道。
明樂也不勉強,隻就對她露出一個歉疚的笑容,低聲道:“今天連累小皇姑你了。”
慶膤公主沒說什麽,轉身從容的離開。
這邊榮妃也命人把昌瑉公主拉了起來,吩咐人備轎。
明樂款步走過去,在昌瑉公主跟前站定,抬手替她拍了兩下身上塵土,惋惜道:“昌瑉你也真是的,瞧瞧這身上髒的。”
說話間她突然傾身向前,溫柔的替昌瑉公主理了理鬢邊亂發,聲音也如驚鴻過隙,輕緩而愉悅的飄進昌瑉公主的耳朵裏道:“其實我剛剛去了一趟你的公主府,不過我覺得那裏不好,可能你會比較喜歡瘋人塔那裏的環境。”
所謂瘋人塔就朝廷出資建在盛京郊外東南方的一座建築,專門用以集中管製精神失常的病人的,最多的時候,裏麵關押的瘋子足有上百人,而負責看守的也都是一等一的酷吏,懲治人的手段狠辣。
人一旦被送進了瘋人塔,就如同進了人間地獄,說是衣食無憂還有專門
的人手照顧,實際上也隻是為了困住他們,不叫他們外出擾民傷人罷了。
試想十幾甚至上百個瘋子聚居在一起,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一個不小心,被人生吞活剝了一點都不奇怪,畢竟那些瘋子是不會懂得思考何為人性,何為生命的。
不過尋常時候,勳貴之家就算有人意外瘋癲了,也並不會把人送去瘋人塔,大都會像當初彭修安置孫氏那樣,把人送出去另外找一處莊子養著,等著她壽終正寢就好。
按理說,昌瑉公主這樣的身份,哪怕說真的瘋了也不該被送去瘋人塔的。
可是到了這會兒昌瑉公主已經完全的明白過來——
易明樂的真正的目的原來是這個,在人前造成她瘋癲的假象,然後將她關到那個鬼地方去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這是要活活折磨死自己的!
而且她之前去過公主府是什麽意思?
看她這樣完好無損的回來,難道是梁青玉已經栽了?
可是怎麽會?那梁青玉不是一等一的用蠱高手嗎?
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就被人製住了?
“梁青玉的背景並不幹淨,你和她攪和在一起,本身就是錯的。”明樂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耐性很好的替她解惑,後退一步抬手拍了拍她肩膀上的灰塵道:“她已經去了該去的地方了,你不用記掛!”
昌瑉公主的神色大駭,一張臉上的顏色瞬間刷白一片。
榮妃並沒有聽到明樂對她說了些什麽,隻是看到昌瑉公主的反應還是下意識的覺得奇怪。
“昌瑉一直不都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明樂若無其事的慢慢說道。
榮妃回過神來,也是心不在焉的歎息道:“是啊,真是奇怪的很!”
說話間,她的眼尾微微一挑,斜睨了一眼正麵無血色站在稍遠處的雲裳。
雲裳打了個寒戰,嘴唇蠕動半天,可是她跟著昌瑉公主的日子久了,在心裏終究是有點本能的畏懼,好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
就在這時,榮妃身邊的一個嬤嬤小聲的提醒道,“娘娘,那邊好像是皇上身邊的順心公公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果然就見遠處兩盞燈籠快速的往這裏逼近,走在最前麵的一個就是宋子昇身邊的近侍順心。
“奴才給皇貴太妃和殷王妃請安,禮王妃吉祥!”順心上前行禮。
“免了。”榮妃道,“你怎麽突然過來了?”
順心爬起來,先是看了眼被五花大綁的昌瑉公主,眼中微微閃過些詫異的情緒,但是很快就又恢複正常,道:“回稟娘娘,是這樣的,您剛叫人去皇上那裏送了信,說是昌瑉公主不舒服,皇上特意叫奴才過來看看。傍晚那會兒公主私闖禦書房的時候皇上就覺得她的情形似乎是有些不太對勁,所以很不放心。”
“嗯?”昌瑉公主擅闖禦書房的那一茬榮妃卻是不知道的,不覺的狐疑起來。
“東南海域的賊首自立為王,娘娘您是知道的,那人和公主曾經的駙馬同名,公主好像是為這個——”順心含蓄說道。
宋灝雖然不可能會直接指使他胡亂傳話,但卻可以用間接地方法讓他以為是這麽回事。
畢竟若說是昌瑉公主無緣無故的瘋癲,難免為惹人猜想,這樣一來就算是事出有因了,何況這半年來昌瑉公主一直深居簡出的作風本來就極不正常。
昌瑉公主驟然聽人提起彭修,就像是又被人當眾甩了一巴掌,立刻就麵目猙獰的大聲道:“什麽同名?根本就是宋灝無能,是你們無能!那個人就是彭子楚,想我堂堂天朝,居然讓一個臣子脫身出去自立門戶,我看宋氏的江山已經被那些無能的懦夫毀的差不多了。”
說那人是彭修,也唯有她一個人會相信了。
榮妃皺眉,點頭道:“原來如此!”
“昌瑉成婚也沒多長時間遇到這樣的事情,受了打擊也是正常的。”四王妃也喃喃自語。
“你們在說什麽鬼話?那人就是彭子楚!易明樂,不是你告訴我的嗎?那人就是彭子楚,你們現在是覺得丟人現眼才不敢承認了嗎?”昌瑉公主放聲大笑,也隻是那
表情酷似在笑罷了。
“看來昌瑉是真的被刺激的不小。”明樂根本就沒有理會她,扭頭朝雲裳看去道:“公主不可能突然就這樣的,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正常的?怎麽也不提早來宮裏報個信?”
雲裳已經明白——
不管暝宸殿裏的情形如何,昌瑉公主現如今也是大勢已去。
“王妃恕罪!”雲裳咬咬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道:“當日駙馬意外喪生之後公主就開始常常的精神恍惚,有時候還總是半夜驚醒,說是見到了駙馬——”
“你這個賤婢,你胡說!”昌瑉公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尖聲叫罵,蠕動著身子就想撲過去教訓雲裳。
誠然她如今這個模樣,也隻能再次摔倒在地。
幾次三番下來,身上的骨頭都幾乎要碎裂了一般。
雲裳瑟縮著不敢去看她吃人一樣的眼神,隻是硬著頭皮繼續道:“以前的時候公主隻是晚上驚夢,奴婢們失職,沒有及時稟報皇貴太妃知道,可是最近——最近——公主好像白天的時候也偶爾的會發狂,還有——還有神誌不清——”
“你胡說八道,你這個賤婢,本宮要撕爛你的嘴。”昌瑉公主倒在地上,嘶聲叫罵,“易明樂她給了你多少好處,你背叛我,你這個賤人!賤人你不得好死!”
雲裳聽著她的叫囂,眼淚不爭氣的一個勁的往外滾。
張嬤嬤死後,昌瑉公主近身最信任的就隻有雲霓和雲裳了,她的隱私,甚至於和梁青玉勾結的事也就隻有這兩個丫頭知道。
現在雲霓已經死了,雲裳自然說什麽就是什麽,完全無從考究。
事到如今,已經真相大白。
榮妃心裏暗暗的呼出一口氣,擺擺手對附近圍觀的宮人們喝道:“都別杵在這裏了,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
宮人們不敢遲疑,忙做鳥獸狀散。
這邊榮妃眼底泛起一絲冷意,語氣威嚴道:“帶上昌瑉公主,我們走!”
幾個嬤嬤拽著昌瑉公主就要走。
昌瑉公主的目光不經意的和榮妃的視線略一碰撞,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瑟縮著抖了一下。
“不要!”她突然淒厲的大叫一聲,身上五花大綁被繩子捆的嚴實,她幹脆就直接用身子撞開旁邊的一個嬤嬤,然則她這個樣子身體很容易失衡,砰的一聲又摔在了青石路上。
原本正要四散離去的宮人們下意識的止步。
榮妃不悅的皺眉,對身邊嬤嬤遞了個眼色。
兩個嬤嬤立刻就又湊了上去。
然則昌瑉公主卻未叫她們近身,身子直接在地上一滾躲開,然後她抬頭麵露凶光的對著榮妃冷笑道:“榮妃,你若是不想死的,本宮還可以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最好馬上放開我,否則半個時辰之後,我定叫你身首異處不得好死!”
這是赤果果的警告!
榮妃一愣,本來想要發笑,但是看她臉上那副凶殘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冷不丁的就打了個寒戰——
隱隱覺得她這不是在開玩笑的。
明樂的目光一寒,冷聲道:“昌瑉公主瘋了,她的瘋言瘋語皇貴太妃不必往心裏去,還是趕緊找太醫給她看病要緊。未免她再傷人——實在不行,就先關起來吧!”
這樣關鍵的時候,前麵正在圖謀大事,她若是被限製起來或是被易明樂他們背地裏殺了,那就什麽都完了。
而易明樂這個死丫頭,是什麽事都敢做的。
昌瑉公主心裏一慌,緊跟著就是神色一厲大聲道:“你們誰敢碰我,我實話告訴你們,我已經叫人在宴會要用的桂花釀裏下了毒,這個時辰,暝宸殿裏文武百官勢必已經盡數在我的掌握之內,榮妃你若是識相的話,就趕緊放開我,我還可以既往不咎饒你一命,如若不然——你就跟著易明樂他們一起去見閻王吧!”
在宴會的酒水裏下毒?這樣的事情聞所未聞。
榮妃下意識的就覺得不可信,但轉念一想她的女兒靖襄公主作為今日宴會的一個主角之一已經去了暝宸殿赴宴,
心頭也是不由的一緊,下意識用力握住貼身嬤嬤的手。
昌瑉公主語出驚人,整個場麵都在她突然爆出這麽一句話之後沉寂無聲。
昌瑉公主看著眾人驚疑不定的神色,就笑的更加大聲,躺在地上酣暢的大聲道:“隻要文武百官一倒,用不了半個時辰,整個皇宮就會盡在我的掌握之中,到時候你們這些賤人都得死!你們都得死!”
聽了這話,明樂反而隱晦的笑了。
原來還想隨後支使雲裳來把這個秘密爆出來,不曾想昌瑉公主狗急跳牆居然自己說了。
“王妃,娘娘,你們看這——”順心一個機靈回過神來,麵有難色看看榮妃再看看張氏和明樂。
明樂抿著唇角,似乎是在權衡什麽。
張氏就先開口道:“昌瑉這話雖然不可信,但畢竟是事關重大,順心你還是趕緊回暝宸殿去看看,跟皇上說一聲吧!”
“哦,好!”順心聞言,馬上就小跑著去了。
“不行,我看我也跟去看看吧!”張氏想想還是不放心,吩咐了貼身婢女留在萬壽宮看著宋子韻,自己也跟著去了。
周圍的宮人都在小聲的議論著,誠惶誠恐。
“昌瑉公主神誌不清了,她的話你們就當沒聽見好了,今天這裏發生的事,還有昌瑉公主說過的話,你們全都給我撂在這裏,誰敢妖言惑眾,下場你們自己明白!”明樂冷聲說道,目光淩厲一掃,所有人都被她的威勢震懾,使勁的低下頭去連聲應諾。
打發宮人們散了,明樂才又重新收回視線看著蜷縮在地上的昌瑉公主。
“哈!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要掩飾太平?”昌瑉公主放肆的冷笑,那聲音聽的人毛骨悚然的。
榮妃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這昌瑉公主發起瘋來,也是個不管不顧的狠角色,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一點也不奇怪。
“王妃——”榮妃遲疑著看向明樂,神色憂慮。
“安置好昌瑉,你也早些去前麵赴宴吧!”明樂卻沒有對她多加安撫,隻就簡單的交代了一句也先行去了暝宸殿。
榮妃看著她的背影,一直目送她走了很遠才重新收回目光朝倒在地麵上的昌瑉公主看去。
在這一瞬間,她的視線突然就蒙上一曾寒霜,映著身後萬壽宮門廊下的大紅燈籠,有一種詭異而陰冷的氣息漫上來。
昌瑉公主的喉頭一緊,下意識的幹吞了口唾沫,還想要開口警告:“榮妃你敢——”
“堵住她的嘴巴!”榮妃冷冷說道,語氣裏都是不加掩飾的憎惡情緒,“現在你什麽也不用說,回頭有你說話的時候!”
馬上就有宮女掏出帕子塞住昌瑉公主的嘴巴,幾個嬤嬤連推帶拽的把她塞進轎子裏。
夜色彌漫,一行人行色匆匆的消失在夜色裏。
雖然明樂下了進口令,但是因為當時圍觀的人群規模太過龐大,消息還是迅速的擴展開來。
順心急吼吼的奔回暝宸殿,張氏緊跟著後腳也到了。
遠遠的就聞見大殿之內酒氣飄香,張氏的心裏就是咯噔一下,快走兩步搶先順心一步進門。
她原來是想直接喝止殿中的飲宴,但想想還是覺得不合適——
目前還是昌瑉公主危言聳聽的可能性比較大,萬一她貿然攪局反而成了妖言惑眾。
“皇上,恕臣婦無狀,這酒宴能不能暫停片刻?”張氏快步的直接進了最裏麵的暖閣找到上座的宋子昇,說著又急匆匆走到宋沛身邊道,“殿下,今日宴會的酒水供應是誰負責的?可不可以把人叫來?”
“怎麽了?”宋沛挑眉問道。
禮部的大權依舊是他掌握,這一次的宴會自然也是他一手布置。
暖閣之內,是皇室成員的專座,張氏也顧不得許多,直言道:“方才昌瑉說是叫人在晚宴的酒水中做了手腳,不知道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就齊齊的變了臉色。
br宋沛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對滿臉震驚的小皇帝道:“皇上,微臣離開片刻!”
說完就親自去尋找負責準備酒水的管事。
這邊小皇帝的臉上已經難掩惶惶之色,下意識的就扭頭去看下首第一桌的宋灝。
這樣的場麵,他應付起來到底是力不從心。
宋灝對他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宋子昇用力的抓著袍子,竭力的保持鎮定。
可是宋沛剛去了沒多久,外麵去如廁回來的左禦史家的小姐卻是慌慌張張的撲進來,一下子就栽到左夫人的懷裏把左夫人剛剛遞到唇邊的酒水打翻,惶恐道:“母親別喝,剛剛我聽見外麵在瘋傳,說是昌瑉公主發了癲瘋之症,讓人在今日晚宴的酒水裏麵下了毒了。”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無數的人打翻了酒杯,更有些膽小的命婦小姐們幹脆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幾乎是在左小姐說話的當口突然就聽到有人尖叫,果然已經有官員口吐白沫倒在了宴席之上。
“快去傳太醫!”小皇帝的小臉煞白,還不忘連忙吩咐。
坐席間不斷的有人倒下,不過片刻功夫就折損了七八名朝廷要員。
眼看著就要引起暴亂,好在是宋沛及時趕了回來,將一個太監管事往大殿當中一推,道:“各位達人不必驚慌,事情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嚴重。”
說著就踹了那人一腳道:“還不從實招來?”
“是!”那管事伏在地上兩股戰戰,顯然是嚇得不輕,涕淚橫流的告罪道:“皇上,奴才失職,今兒個一早從酒窖裏往外搬酒的時候不小心把南方進貢的桂花釀打翻了,為免受責罰,奴才鬥膽就私自換了宮裏咱們自己釀的酒替換了上來。奴才該死,奴才有罪!”
說著就砰砰砰的磕起頭來。
因為他倉皇之間說的不清不楚,宋沛就進而解釋道:“皇上,微臣已經查過了,南方進貢的那五壇子桂花釀的確是被昌瑉買通了內侍做了手腳,不過陰錯陽差,也是皇上洪福齊天,天佑我大鄴,今日一早往外搬的時候其中四個壇子都打破了,現在這殿中各桌上的酒大部分都是無毒的。”
所謂毒酒,不過是宋灝特意安排給那些和昌瑉公主勾結起來的官員的。
若是處在太平盛世,他是不介意把這些人一個個的揪出來,用最嚴酷的刑罰處死以儆效尤。
可是如今正處於多事之秋,不管怎樣也要掩飾太平,所以隻有把一切都歸咎為一個瘋子的所作所為,才能把這件事的負麵影響降到最低。
至於那些殞命在這場酒宴上的官員麽——
也算是他們的運氣,倒是可以不必連累家小了。
聽了宋沛的話,眾人才稍稍放心。
不多時太醫就趕了來,先給幾個中毒的官員診斷之後表示回天乏力,又逐一的給其他人一一把脈,一直忙活到半夜,最後中毒身亡的官員一共一十六人,無一例外,都是宋灝計劃中的那些人,而且無一幸免——
開宴的時候皇帝親自敬酒,那一杯酒是所有人都必須要喝的。
出了這樣子的事情,宴會自然就進行不下去的了。
小皇帝安撫了朝臣們兩句,就宣布散了,被宋灝和宋沛陪同著去了禦書房。
從宮裏出來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但氣氛卻是異常凝重。
因為反觀那些豎著進來卻橫著被抬出去的人,每個人各自都是唏噓不已。
宋灝因為要留在宮裏和宋子昇說些事情,就讓人護送明樂先行回府。
從暝宸殿裏出來的時候,明樂剛好和大公主靖襄錯肩而過,不經意的一瞥,才發現小姑娘的臉色蒼白虛弱的厲害。
想著她可能是頭次見到這樣的場麵被嚇到了,明樂也沒有多想,帶著婢女們尾隨官員命婦們出宮。
不曾想這邊她才剛剛過了內宮大門就被秋靈攔下。
秋靈跑的滿頭大汗,神色緊張,顯得十分慌亂。
bsp;明樂下意識的警覺起來,道:“怎麽了?”
“王妃,奴婢聽說王爺身邊有一個精通醫理的侍衛,您可不可以讓他隨奴婢去一趟鳳鳴宮?”秋靈道,眼睛裏都含了淚。
鳳鳴宮是曆來皇後的寢宮,但是因為宋子昇年幼,要立後也是十年以後的事情了,所以如今這鳳鳴宮就是榮妃住著的。
“可是昌瑉——”明樂狐疑道,話到一半又自己打住。
雖然榮妃有意帶走昌瑉公主她是察覺到了的,可是兩個女人之間互別苗頭落井下石的事她沒興趣,這會兒榮妃自然不會是為了昌瑉公主來求醫的,更何況——
昌瑉公主也不是真的瘋了!
“不是!”秋靈搖頭,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咬牙道:“是我家公主!王妃,求求您了!”
秋靈說著就噗通一聲跪下去,重重的一個響頭磕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