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禮定在二月二十七日, 主辦方提前確認了座位意向,以及是否有紅毯同伴。
蘇沉填的時候故意在蔣麓麵前晃了一下,備注上寫了[自帶女伴/不要和蔣麓坐在一起]。
果不其然被摟到懷裏親到喘不過來, 笑得睫毛彎彎。
他和姬少夫人的扮演者鄭棉一直關係很好, 兩人在片場還傳過緋聞, 其實女方已經準備隱婚了,未婚夫他還見過。
“這次故意分開坐, 紅毯也分開走,媒體又有添油加醋的材料了。”
“我剛好看見鄭棉戴了熱戀中的戒指。”蘇沉笑吟吟道:“等紅毯走完,估計會有媒體說我們是準備奉子成婚。”
蔣麓拾起自己那張確認函, 寫下同樣的備注。
[自帶同伴/不要和蘇沉坐在一起]。
“你似乎很喜歡玩這種遊戲。”
“玩的前提是,心裏落得夠穩定,知道別人搶不走你。”蘇沉用指尖勾走他手上那張, 念出備注:“你紅毯準備帶誰?”
“魏風, 一個導演朋友。”蔣麓玩著筆,笑道:“兩糙老爺們一塊進鏡頭,也就是配合著走個過場。”
“你算糙老爺們?”
蔣麓反問:“我不夠?”
蘇沉不知想起哪個瞬間, 抿唇笑著搖頭。
有時候太性感了,不能算。
情人節那天, 蔣麓微博發了他的照片之後, 評論和熱轉登時都快速過萬。
蘇沉卻故意保持沉默, 反而還隱藏了自己微博裏兩人過往的合照。
評論區已經有人在聊追妻火葬場的劇本, 私信更是湧入大批人追問細節。
他們不喜歡一些刻薄到極點的傳言,因此決定情人節發出這樣的模糊信息。
但在此之後,關係還要拉得更遠, 更加陌生, 直到所有人都相信為止。
經紀人早早就找他們聊過, 兩人痛快給出同一解釋。
‘創作觀念完全相反,現在再同處都是折磨。’
老吉愣了半天,還試圖哄一下,怕影響做生意。
但他們給出更快的決定。
“我們想在代言上解綁,以後不再同框。”
過去幾年裏,由於姬齡元錦兩個角色關聯過強,他們接廣告時幾乎都是成對出現。
兩個當事人在利益上都要求徹底解綁,是關係真的裂了。
老吉很心疼錢,但也記著職業道德,接受兩個成年人的自主要求。
二月二十號剛好一批物料到期,單人代言海報快速換上。
今後無論是快消品牌,還是奢侈高定,兩人全部處在平行狀態,絕不同框。
廣告海報一出,輿論更是一片喧嘩。
情人節全都看見那誰還在哄呢,現在徹底決裂了?因為忌諱另一方連高定代言都不要了?
臥槽,第九部還好嗎?主演跟導演都搞崩了,後麵還能不能拍啊。
周金鈴直接把電話打過來,在國外療養都療得頗不安心。
“蔣麓,你們代言是怎麽回事?”她顧不上先前那些事,看得焦心:“你們兩決裂了?拍戲還配合嗎?需不需要我回來?”
蔣麓很久沒有接到這個電話,歪著頭一邊改著劇本,一邊淡笑。
“代言數其實增加了多項,而且單人代言含金量更大,這個您清楚。”
“你和他呢?”
“鈴姐,沒事我先掛了。”
周金鈴大喝一聲,從溫泉裏支棱了起來:“你們兩分手了?蘇沉還好嗎?”
“鈴姐……”蔣麓涼涼道:“您都說了,永遠不管我們兩的事了。”
沒等女人再焦急地關心更多,他快速掛斷電話。
蘇沉在桌子對側做著試卷,偷聽電話時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畫著豬頭,被蔣麓抓個正著。
“是鈴姐?”
“嗯。”蔣麓探過身,給他的豬頭加了兩個惡魔角,以及一個得意的笑臉:“我們的經紀人快回來了。”
蘇沉拿手機拍了一張小豬惡魔,被劇本拍了下頭。
“好好做卷子,在給你計時呢。”
“快了……你好嚴。”
蔣麓從旁側抽出禮物盒,拿雙指推了過去,按著不給拿。
“我很嚴嗎?”
“嘴嚴心不嚴。”少年乖乖親臉:“麓哥——”
蔣麓表示投降,雙手遞出禮盒。
蘇沉拉開深紫緞帶,看到熟悉的一抹紅色。
“這是……”他還記得那個牌子:“Tuvo的波洛領帶。”
不同於任何寬沿領帶,黑色細線含蓄修長,其間的紅寶石光芒流轉,很是漂亮。
蔣麓頷首:“我重新簽約這個品牌的時候,把這款作為獨版買了下來。”
“現在,整個世界隻有你擁有這一款領帶,沒人可以仿造出它。”
蘇沉沒想到會收到這麽昂貴的禮物,怔在原地,看得失笑。
“麓哥,你是不是還在想血珀的事?”
他獨自收藏的那一頂血珀發冠,如今已經交還給劇組,並且即將被撬走上麵的人工紅寶石,用於拍攝時的破壞慢鏡頭。
雖然是摯愛的留念,但許久以前就知道留不住,交還時也沒有太過心疼。
蔣麓沒想到被他看破,低頭把細帶頸飾取了出來。
隨著他的指腹動作,波洛領帶上的紅寶石光華閃爍,色澤像極了那一頂發冠。
“我最開始看見你喜歡這個領帶時,覺得很不安。”
“我怕你走不出角色,會被這部劇牽絆太多。”
蘇沉靜靜看著他,眼神似乎在問,現在呢。
“可我做了導演之後,才明白,你一直分得很清楚。”
“蘇沉就是蘇沉,元錦就是元錦,”蔣麓把這份禮物鄭重交予他,露出由衷的笑容:“這是你奪得視帝那一年戴的配飾,我希望這份好運會一直陪著你。”
蘇沉任由細長黑繩繞過自己的脖頸,讓沉甸甸的寶石墜在鎖骨前。
“禮物我收下了。”
“麓哥,這些年我們都成長了很多。”他的手心按在鎖骨的繩結前,聲音低緩:“我會保持清醒的,你放心。”
頒獎禮當晚,嘉賓陸續出現在鏡頭前,場外直播間更是彈幕不斷。
[我女神好帥!!今天紅毯好像有主題誒,大家穿的都很西式?]
[對對對,因為今年有時裝雜誌特別讚助,這次的主題是‘春之萬聖節’!]
[有幾條裙子有沒有同款鏈接,好想要!!!]
鏡頭掃過爭奇鬥豔的諸多女星,主持人同步著入場節奏,不斷介紹輪流出場的眾人。
“接下來進場的是——《重光夜》知名角色元錦&宮意棋的扮演者,蘇沉和鄭棉!”
女人身著黑白棋盤格長裙,鬢間簪著一朵金合歡,笑時很有英氣。
她挽著的人身著中古風格鬥篷,眸前單片眼鏡垂著銀鏈,頸前紅寶石襯得膚白如雪。
人們看慣了東方風格古裝的蘇沉,碰見氣質驟變的他都有些認不出來。
[那是蘇沉?!沃日居然笑起來有點頑劣,好蘇好蘇哈斯哈斯!!]
[等等我錦是挽著姬齡老婆這是怎麽回事啊啊啊!之前亂傳的緋聞不會是真的吧!可是他們看起來都好漂亮??]
[靠,之前幾年不都是麓沉鎖死嗎?今年真要全麵解綁了我的心好痛,但是淚水從嘴角流了出來是怎麽回事……]
前後出場的明星都不及此刻一人來得搶鏡。
他穿著西式鬥篷,胸前的十字勳章也泛著微光。
好像一直以來人們眼前的蘇沉都是青澀內斂的少年,突然他已經處在青年和少年的分界線上,挺拔從容,又有獨具風格的俊朗氣質。
今天服裝風格一換,就好像化身風流倜儻的巫師,帶眼鏡的樣子簡直斯文敗類。
這一亮相太過驚豔,以至於大半人都被吸引走注意力,來不及想他為什麽沒有和蔣麓一起出來。
又過了十來個人,蔣麓才身著燕尾服,與相似裝扮的魏風一起出場。
兩人造型十分求穩,也更具有紳士風格的導演氣質。
等紅毯即將結束時,人們才漸漸反應過來,蔣麓已經在逐漸脫離演員這一列了。
他做導演以後,該不會不打算演戲了吧?
先前聽坊間傳聞說,蘇沉和蔣麓大吵一架,還差點動手,可能也和蔣麓決意轉行有關係?
今天這場紅毯信息量之大,讓人看得眼花繚亂,有點討論不過來。
隨著直播進行,更勁爆的消息隨之放出。
蔣麓同時奪得兩項提名,分別是2011最佳導演,以及2011最佳攝影。
在此基礎上,他奪得最佳新人電視劇導演獎,引得場內一片叫好。
不僅如此,蘇沉再奪金獎,憑2011年度《重光夜》第八部的精湛表現奪得視帝,履曆再添輝煌一筆!
消息傳來時,各大論壇以及微博貼吧都相繼熱點登頂,唯粉們歡呼雀躍,CP粉被虐到喘不過氣來。
蔣麓的唯粉們算是看著自家崽子苦著長大,從小爹不見娘不愛,舅舅去世的早。
好不容易拿到一個好角色不斷成名,還要被沉家唯粉冷嘲熱諷一萬年,兩方每年掐到腥風血雨無數次,巴不得早日解綁單飛快樂。
今年看見蔣麓執導之路青雲日上,還同時奪得兩大提名一項得獎,姐姐粉阿姨粉都快哭出來。
崽子總算熬出頭了!!這麽牛逼的能力看誰還長舌頭嗶嗶!!
蘇沉的唯粉更是歡呼雀躍,做事業粉爽得飛起。
誰家本命能十五歲拿一次視帝,十八歲拿第二次?!
我就問還!有!誰!
影視界的天才有一大把,可長盛不衰的隻有沉沉!!
今晚這不得放焰火開香檳,為我沉狠狠慶祝一把!!!
與此同時,CP粉一半在強顏歡笑,一半已經哭死在直播間。
[他們好不容易熬到巔峰相見……卻已經是路人了嗎。]
[我不信,我不信!!二月份還在追妻,現在互相感謝詞裏都不提對方名字了?!我要再聽一遍,瑪德你們兩個沒有心!!]
[早就說了,CP粉醒醒,代言都解綁了還不夠明顯嗎?硬摳糖有意思?]
[你家哥哥為了避嫌就差找個人結婚自證清白了,趕緊解套吧,人家洗粉的時候可沒考慮過你。]
無數冷嘲熱諷裏,更讓人心涼的還是這兩個人的態度。
一個再度登上視帝的最高峰頂,另一個成為當下熾手可熱的天才導演,而且所有光彩都因對方而更加耀眼,怎麽會頒獎禮裏遙遙隔得那麽遠,不僅位置完全分開,獲獎感言裏也完全沒有對方的名字?
一個說,感謝導演和全部製作團隊的鼎力付出。
另一個甚至連元錦都不提,一語概括著感謝之後拿著獎杯微笑合影,再也不說其他。
連導播都反複給他們兩人來回切鏡頭,連導播都知道你們是全世界最親近的兩個人!!
蔣麓得獎時,蘇沉在和其他人一起鼓掌,表情客氣矜持。
蘇沉得獎的時候,蔣麓甚至已經跟魏風提前退場了……鏡頭沒有拍到人。
CP粉心如刀割,但是死活放不下來。
如果是別的營業CP,熱播劇一結束當事人也懶得演了,脫粉就脫粉,下一對更甜,有什麽了不起。
可是——可是你們是從十歲起就相依為命長大的人啊。
蘇沉第一次拿視帝的時候,反複看的都不是台上獎杯,而是身邊的蔣麓。
為什麽這一次什麽都變了?!全都變了!!
頒獎禮結束之際,蘇沉接到了越洋電話。
隋虹表情很緊張,在保姆車裏遞電話時小聲道:“是鈴姐的電話,剛才已經打了三四次了。”
蘇沉表示了解,把電話回撥過去。
“你終於接電話了。”周金鈴繃著情緒道:“我看了頒獎禮,你今天的造型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次。”
“謝謝,”蘇沉抱著獎杯陷進靠背裏,聲音有些疲倦:“如果是為了誇我一句,不至於等電話到現在吧。”
“我現在在機場,明天下午到時都。”周金鈴揉著鼻梁道:“雖然我隱隱約約感覺到,蔣麓這個臭小子可能又在算計我,但你們兩到底出事了沒有?”
“沒。”蘇沉如實道:“在避嫌。”
周金鈴猛然反應過來,看著航班表愣了半天:“你們兩真的開始談戀愛了?”
“嗯。所以最好解綁幹淨點,什麽痕跡都不要留。”
前經紀人在電話裏長長抽了一口冷氣,蘇沉聽得直笑。
“鈴姐,你還回不回來了?”
“回來,”周金鈴咬牙道:“不就是抗雷嗎,我不放心你們,還得回來盯著。”
“再說了,你們都解綁了,共用經紀人不合適。”
——真是跟麓哥劇本裏算得一模一樣。
蘇沉對著電話親了一下。
“還是鈴姐疼我!”
“那是疼你!絕對不是疼蔣麓那臭小子!”
與此同時,蔣麓回到自己的保姆車裏,看見雙手交叉抱著手提袋的梁穀雲。
“梁姨?”
“好久不見了,小麓。”梁穀雲有些局促地拿出一個禮盒,遞給他時笑容裏帶著歉意:“你蘇叔叔在家照顧小孩,就由我過來為你祝賀了。”
“這是六十年封的好酒,我們一直留著舍不得喝,這次拿來送你,第八部真拍的特別好。”
蔣麓禮貌道謝後,和她輕輕擁抱了一下,能感覺到女人的脆弱和彷徨。
“您直說吧,車裏隻有我們兩,很安全。”
梁穀雲張開嘴,想拜托些什麽,卻把話都咽了回去。
“麓麓,小沉從小在你身邊長大,把你當親哥哥。”
“如果他糊塗了,冒犯到你……我提前跟你說聲對不起,很對不起。”
蔣麓被這個道歉弄得有點詫異,先把酒鄭重放好,然後坐到梁穀雲的旁側。
“梁姨,您是……在想什麽?”
梁穀雲眼神很空洞,笑容蒼白地搖搖頭。
“我不敢想,我什麽都不敢想。”
她其實已經猜到了一些什麽,因為蘇沉先前在電話裏全是在自攬責任,話裏話外在維護誰……很清晰。
她寧可什麽都不知道,被蒙在鼓裏也比被拆穿好。
“他在犯傻,我不知道該怎麽勸。”梁穀雲又說:“我們不算稱職的父母,陪伴他的時間遠遠沒有你多。”
“麓麓,你也不希望看到他走彎路,對嗎。”
蔣麓猜到會有這一句,大概幾年前就猜到過。
如今真聽到,也隻能苦笑。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梁穀雲擦了擦眼睛,自嘲道:“這麽高興地日子,是我掃興了,對不起。”
“您等一下。”蔣麓想起什麽,打開車的抽屜,把做好不久的一本相冊遞給她:“這個相冊裏,是蘇沉從入組到現在的各個照片,很厚一本,送給您。”
梁穀雲愣在原地,沒想到會收到這個禮物,聲音有點發顫。
“我可以現在打開看看嗎?”
“當然可以。”
她當著他的麵,打開裝訂完美的厚重相冊。
裏麵是十歲的蘇沉,十一歲的蘇沉,一直到十八歲的蘇沉。
從懵懂稚嫩的小孩,到意氣風發的少年,再到如今鋒芒含光的青年。
一直在變,不斷地變。
相冊裏有他穿戲袍的樣子,有裹著睡袋昏昏睡著的樣子。
有每一年在劇組過生日時和大家的合影,也有拍攝期間的許多張花絮照片。
被打印裝裱的,不僅僅是當時的剪影。
也是蘇沉在劇組度過的八年人生。
“我隻拍了很少的一部分,更多是劇組的大家拍下,拜托他的助理幫忙整理好的。”蔣麓解釋道:“電子版我發了一份到您的郵箱裏,蘇叔叔也有。”
梁穀雲看到照片裏熟悉又陌生的孩子,再也沒有忍住,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謝謝你……”她喃喃道:“蔣麓,這是最好的禮物。”
“不管怎麽樣,你永遠是我們家的一員,這不會變的。”
蔣麓保留著幾分客氣,笑著搖搖頭。
“我明白您的顧慮,我們現在也什麽都不用多講。”
“阿姨您留了幾分情麵,是因為蘇沉還在劇組,之後在時戲院讀大學,跟我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
他凝視著相紙上的笑顏,聲音沉緩。
“但至少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會被一直珍重地愛著。”
“我和您一樣,把他當作血脈相通的親人,舍不得看他流眼淚,更不會讓他受傷。”
梁穀雲像是被刺傷一樣,抱著相簿緘默不語,許久之後點點頭又搖搖頭,匆匆說了一句再見,快速離開了。
她不接受,但也不會拆開他們。
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得獎之後,蘇沉在家裏住了幾天。
蘇峻峰日常樂嗬嗬地跟兒子們一起玩鬧,除了上班就是陪老婆買菜做飯,對某些隱情一概不知。
梁穀雲變得過分平靜了一些,有時候會顯出幾分冷漠。
很快,周金鈴出麵約他們吃飯,解釋自己之前身體不適出國療養,現在算是好了很多,回來專項負責蘇沉的事。
“老吉之後會是蔣麓的專屬經紀人。當然,我們手上都有不同的資源,之後還是合作關係,會互相幫忙。”
帶走蘇沉之前,她好像看出梁穀雲的疲憊,給她送了一盒燕窩。
“您也好好保重身體,沉沉有我在,您放心。”
梁穀雲原本已經坐上車了,收下這盒燕窩時,與周金鈴雙手交握,深深說了句謝謝。
“我們也是看到網上的消息,才知道那個海導……會欺負演員到那個地步。”
“謝謝您當時擋在沉沉前麵。”
周金鈴回身看了一眼蘇沉,笑著應了。
“我應該做的。”
等送別他們之後,她開著車帶蘇沉去機場,準備再度返回渚遷拍戲。
蘇沉自知有虧,坐在副駕駛時態度很乖,不敢多說話。
周金鈴等紅燈時看了他半天,還是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的頭發。
“蔣麓個王八蛋,禍害誰不好,把你給拐跑了。”
她當時真是一口氣沒上來,像是要當場厥過去。
可一個人在國外呆著,還是會有無窮的想念和牽掛。
兩個小孩都是自己親眼照顧大的,本性都很好,隻是陰差陽錯喜歡上對方……這不算犯法,也不能算錯。
蘇沉也是跟蔣麓混太久了,說話風格都有些像。
“國外基佬多嗎?”
周金鈴翻了個白眼:“多到滿地跑,化妝間都能看見一個摟著另一個畫口紅。”
她也算親眼見了許多,雖然內心有很多不理解,到底舍不得兩個孩子。
好日子裏輝煌燦爛也就算了,換哪個經紀人帶都一樣。如果是關係裂到把對方當空氣,她說什麽都會回來。
兩位經紀人的分工合作,在業內漸漸傳出風聲。
雖然旗下藝人能紅到這個地步再共用經紀人也不太合理,但如今到了這一步,算是官方也算承認徹底解綁。
官博回複有關經紀人的評論引發輿論紛爭時,兩個當事人在一起畫畫。
蔣麓不知道從哪弄了一盒蠟筆,閑著沒事拉著蘇沉畫畫。
主題是畫房子。
對於這種幼兒園級別的娛樂活動,兩個人都口嫌體正直,好多年沒拿過蠟筆,玩得很開心。
蔣麓畫的少,一般都是在旁邊添幾筆花花草草,主要是看蘇沉畫。
蘇沉塗了個帶院子的小房子,想了想在窗戶旁邊畫了個架子,解釋說這個用來喂麻雀喜鵲,沒事可以撒一點小米。
他畫的順手,給蔣麓看自己畫的房子構造。
臥室坐北朝南,客廳要有壁爐,客人來了住樓上,要有留給貓的隧道。
“我們以後會養貓?”
“不是畫著玩嗎?”
蘇沉怔了下,研究他的神情。
“你喜歡貓還是狗?”
“劇組的兩隻細犬,我打算等完結以後養在舅舅的院子裏,阿姨一直留在那裏幫我照看屋子,會幫忙每天照顧。”
兩隻狗狗的運動量很大,等他以後有了自己的劇組,肯定也去哪都帶著。
蔣麓給蘇沉的畫上添了個太陽,半晌覺得不夠,在旁邊畫了幾棵花裏胡哨的樹。
蘇沉把蠟筆放回原位,趴著看他的指尖。
“那天林久光跟我說,他過年的時候不想我們吵架,是因為那是劇組最後一次一起過年。”
“我才想起來,好像是這樣,什麽都要變成最後一次了。”
蔣麓動作停下來,望著蠟筆畫出來的小屋,許久道:“但離開這些最後一次,會迎來很多新一次。”
“我們都會是第一次讀大學,第一次好好上學,第一次一起準備期末作業。”
“真的嗎?”蘇沉不太信:“以你的性格,不會第一年就開始籌備劇組的事,第二年就去拍電影?”
“我會假期去跟著打工,但平時不會離開學校。”
蔣麓想起那次談話,看向他:“你覺得自己會呆不住?”
“有可能。”蘇沉把臉埋在胳膊旁邊:“習慣了劇組生活以後,再去適應學校裏的日子,恐怕很難改過來。”
“我每次休假期間,都不太習慣不背台詞就睡覺的日子。”
“什麽勞碌命,”蔣麓把蠟筆在他麵前晃了晃:“你得享受生活。”
“我的生活好像一直就在演戲。”蘇沉說起這句話時,有些不確定感:“好像不太對勁?”
他們對視一眼,明白這些都沒得選。
但也都快要結束了。
第九部作為完結篇,拍攝難度並不算大。
找回血親,順路搭救許多人的命,會讓劇情充滿爽點和淚點。
一個一個在過去早已埋入墳墓的故人再度出現在麵前時,哪怕是鏡頭外的劇場人員看著也會為之動容。
他們像是回顧著從第一部到第八部的許多遺憾,竭力憑借時間的轉換去挽救一切,讓一切都變得來得及。
終於到了拍攝破碎時刻的節點,人們圍在綠幕旁,看見技術師把那頂純金發冠取來,用鑷子剔下那顆碩大寶石,交由CG攝影師進行慢鏡頭拍攝。
他們已經實驗了足夠多次數,一開始用玻璃,然後用成色一般的水晶。
當打光調整到足夠好的角度,哪怕是一片啤酒瓶玻璃被壓到驟然迸裂,碎片四散的那一刻都會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慢鏡頭予以充分捕捉,將所有細節充分留住。
如同子彈穿過花朵,如同弓矢擊碎星辰。
迸裂飛濺的那一刻,所有碎片都在折射光芒,綻放出帶著死亡氣息的消散之美。
劇裏,元錦用這一頂傳世之冠作為代價,換回故人們的命,把他們從遙遠的過去救了回來。
在那之後,他戴著一頂白玉冠,發上再無裝飾。
為了拍攝這一刻,綠幕外被設置了安全距離柵欄,防止細小碎片刺入人們的皮膚。
價值昂貴的紅寶石被置於壓力下,隨著多角度慢鏡頭攝像機就位確認,在轟鳴裏化作齏粉。
隻需要幾秒,像是生活裏最不足為道的一個瞬間。
蘇沉捧著純金發冠坐在遠處,目送著故事不斷走向結尾。
他原本覺得自己可以大度。
但等到專人清掃場地,攝影師們扛著設備陸續離開時,他還是用指腹摸了摸王冠上的凹陷。
有一處深深地陷下去,不複存在。
拍攝順序和電視劇的敘事順序並不相同。
他們把所有雪景戲份集中到一處,在三月底再次前往藏區。
早些時間的大風天氣會讓人幾乎邁不開步子,拍攝時也容易遇到大雪封路等風險。
晚些去會影響特效製作的時間,趁著桃花初開的時節再去一趟雪山,時間剛剛好。
再好的特效,也抵不過鏡頭親自拍下的險峻風景。
幾年一過,這裏已經有成熟的旅遊配置,還開設了好幾家高級酒店。
比起從前進雪山拍戲的狼狽倉促,現在一切都好了很多。
天公做美,這一次劇組剛剛來得及架好攝影機,日出踏雲而出。
在深藍綴白的雪山上,在曠遠到邈無邊際的天際,一輪紅日澎湃而出。
鏡頭拉遠的那一刻,野馬們在草野上肆意奔跑,獵犬如從前般吠叫著追逐而去。
蔣麓快速照應著各部門的配合拍攝,蘇沉在鏡頭前演得行雲流水,台詞一字不錯。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一起來這座雪山前,看這樣好的一輪日出。
紅光好似流瀉而下,將世界都點染上絢麗緋色。
劇情裏,他們穿梭到多年以前,以詐死的方式救下年輕的皇後。
那時候的元錦還是稚童,在前院茫然不知。
鴆酒潑灑在地,皇後驚呼一聲,均是第一部裏早已拍好的景象。
鏡頭隻用繼續往後講,訴說他們如何用龍馬把人帶向不同的血珀門,牽引不同的線以抵達同一個彼岸。
而這一片蒼茫大雪上的日出,和年輕皇後的背影相襯合宜。
女人怔怔看著業已成年的兒子,像是倏然明白了許多,流淚時一直在笑。
上午的日出拍完救皇後,下午就在樹海深處換了燈光布景。
元錦在舊時間線的馬車裏昏沉睡去,終於來到最後一個幻境前。
他要在樹海深處,找到藤蔓高懸的一堵門。
這扇門打開的同一刻,世界線裏的最後一次重光夜隨之出現。
他再次被星辰環繞襯托,抬手好似攬月。
劇情安排得很緊,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為工作投以最大付出。
以至於沒有人發現,導演和主演用過同一個氧氣瓶,不經意間共享過彼此的呼吸。
上一次拍攝這樣的情節,他還隻有十一歲。
威亞勒得人肋骨都快斷掉,老導演不苟言笑,不斷講戲讓蘇沉演出最好的狀態。
他再一次被重光籠罩,連眼睛都快要被熾烈光芒刺痛。
但鏡頭外注視的人換成了更年輕的蔣麓,柏樹海如同潮水般把畫中人托在風裏,人們仰望著蘇沉,好像也隨之入戲。
蔣麓喊卡之後,威亞師傅們緩緩卸力,盡可能平穩地將懸在高空的蘇沉放下來。
蘇沉落地時像是有些回不過神,還在跟蔣麓確認,真的不用再保一條嗎。
青年導演看著他的眼睛,說不用了,這一條已經足夠好了。
劇組的最後一場重光夜,到這裏拍攝結束。
飛機回時都以後,蘇沉高燒一場,花了兩個星期才緩過來。
他沒有被診斷出具體的病狀,隨行醫生也猜測是心理狀態導致的變化,和高壓環境都沒有關係。
時都已快步邁入春天,連機場跑道旁都有桃花林灼灼盛放,天氣很是暖和。
蔣麓期間探望過他幾次,更多時間留在劇組裏,讓蘇家父母在時都多陪他一些時間。
就好像這場病如果是在劇組裏治療,痊愈的時間隻會拖得更慢。
五月初,他終於返回時都,親自去接蘇沉回來。
有家人的細心陪伴,以及雞湯豬蹄湯輪番的補,青年反而沒什麽病氣,臉色比從前更圓潤一些。
他們都沒有提那一場高燒,像是默契地不去碰一個傷口。
但汽車沒有駛向機場,而是去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蔣麓,”蘇沉說話很客氣:“你要是再偷偷帶我去看什麽演唱會,我就跟老吉告狀。”
蔣麓忍笑道:“老吉又治不了我。”
“……”
蘇沉往窗外看,發覺路線越來越熟悉。
“這裏不是……時戲院?”
“臥槽,”青年難得說一句粗口:“我是不是快高考了??”
“謝謝你還記得這件事。”蔣麓禮貌道:“不過今天我們不去大學裏轉悠。”
汽車開進附近一個小區,在地下車庫的專屬位置停好。
他帶著他乘電梯上樓,直到來到院子前,才掏出鑰匙晃了一晃。
“壁爐,花樹,喂麻雀的平台,秋千,連顏色也是按著你畫的來。”
“奶油色的冰箱以後會裝滿你喜歡的零食,客廳整麵牆都可以用來看電影,電器都是聲控設計。”
“不過……目前裏麵暫時隻布置了一個臥室一張床,沙發睡起來也很不舒服。”
蔣麓握著蘇沉的手,把鑰匙放入他的手心,笑起來很狡黠。
“因為我不想和你吵隔夜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