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胎?!
螭龍顯然不敢相信世間會有這等離奇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說這次窮奇寄生的是對孿生兄弟?”
不二搖頭:“也不完全是這樣,窮奇的寄主隻能是一人,若是兩個完整的人又怎麽能和窮奇融合呢?”
螭龍脊背一涼:“所以說?”
“所以說他們一直都是一個人——他們雖是有兩個魂魄,但在母體中沒有完全分離開來……他們這對兄弟,從出生到成長,都是共用著一個身體,肢體粘連,血肉交結,同生共死,不分你我……待他們成為窮奇的寄主後,他們終是可以借著窮奇的力量分離開來,成為兩隻一模一樣的窮奇。”
當初一隻窮奇都擾得人間災禍連連,若兩隻都成了氣候,不知那雲城還是否有辦法鎮壓住。想到這裏,連平素淡泊超然的白先生都歎了一口氣。
“哈哈哈,你們當真是聰明呢,”不遠處的窮奇雖受了些火烤,但畢竟躲開了大半,因此窮奇背上的少年隻是因疼痛而臉色稍白,在經過調息後,他又得意地咯咯笑起來,他用那沒有瞳仁的眼睛掃過眾人,“我們確實是一雙連體胎。”說著他點了點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哥哥,叫阿初;另一個便是弟弟了,喚作十五。我倆在母體中便不願分離開來,因此我的母親難產,他人便拿刀劃開了她的肚子,將我們取了出來,我呀,第一口喝的不是奶水,而是我母親的鮮血呢,”說著他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瓣,似乎在回味著那滾燙血液的味道。
“我與十五生來腹臍相連,眼見的第一個人便是對方,唯一能作為依靠的,也隻有對方,可是,就是你們這些人,這些該死的世人!”話說到這裏,阿初突然收斂了笑容,恨極了一般捏緊了拳頭,就連他身下的窮奇,都隱隱感覺到寄主的異樣憤怒,周遭的黑色濁氣更是濃重了,“就因為我兄弟倆生來同世人不同,便將我們當作孽種妖怪來唾罵欺淩……世人辱罵我們,恥笑我們。我們被大人毒打,被孩童作弄,就算我們躲進黑暗的角落中,恐懼地瑟瑟發抖,依然有人追上來,拿著尖刀說要破開我兄弟二人的腹臍,隻為想看看我二人一旦分離,是否還能活下去。我們從未做過惡事,從未犯過口業,卻被那些個所謂的‘人’百般欺淩!難道就因我們生來怪異,就必須低人一等,類似鼠蛇嗎?”
不二聽聞少年話語,臉上竟不複那彌勒一般的笑容:“阿彌陀佛!人生八苦,不過是過眼雲煙、浮生妄念,施主你又何必拘泥於怨恨,將自己置於萬劫不複之地呢?”
“我拘泥於怨恨?哈哈哈哈!”阿初突然大笑起來,“臭和尚,你實在是太可笑了,這些怨恨都是誰施加在我們身上的?!是你一心想拯救的世人!這些世人,才是拘泥於怨憎、**邪、妒忌、貪婪的魔鬼!佛法不是說眾生平等嗎?可為什麽我同十五餓得要死,被人毆打得要死的時候,有的人卻綾羅加身,酒肉無度?!為什麽口口聲聲說平等的眾生,卻要經曆如此大不相同的人生?!憑什麽?憑什麽?!”說到最後,已經瘋狂的少年伸出手指,掃過對麵眾人,白先生、奎木狼和螭龍:“就算是你們一幹非人,神通在身,那又怎樣?三界六道,根本不存在平等一詞,世人中有達官顯貴,天上有天君上仙,哪怕餓鬼道、畜生道之流,都是弱肉強食——你,李十九!”他一眼掃向螭龍:“你慧根早種,修得紅蓮烈火,卻被判永世不得躍龍門。而奎木狼你,身為雲城戰將,立戰功無數,到最後兔死狗烹,被捆於誅妖台承受十萬天劫雷,縱然你們再是厲害那又怎樣?最終被那賊老天折磨得如此下場,還有你,白先生……”
“夠了。”白先生突然冷冷製止,他眯起狹長的鳳目,似乎在威脅窮奇,“三界自有其道,即便你再是淒苦,背離天道,叛離眾生,你都是犯了大罪,你必須死。”
“哈哈哈!道?這三界中還有什麽道?!”阿初諷刺般地大笑,“眾生平等皆是狗屁。唯一公平的就是眾生到頭皆死;唯一的道,便是萬物死絕,六道盡毀!”說罷,他突然挺直了脊背,漆黑如墨的長發在紛飛著,映襯著他如雪的肌膚,使得這個已經被惡吞噬幹淨的少年狀若海妖。
“為了我的‘道’,我將不顧一切!”說罷,窮奇低吼一聲,隨即轉身,朝那近在咫尺的海眼中鑽去!
“不好!我們都中計了,這孽畜說這麽多,就是為了拖延時間!”不二厲喝一聲,抓了法杖便要追上去,但才走幾步便又跌回地上,他受傷太重,已是強弩之末,哪裏還有力氣再去抓捕窮奇?
而奎木狼試著撐起四肢,卻亦是受傷甚重,無奈之下,它看了一眼小螭龍,朝它吼道:“死臭魚,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追它,要是讓它鑽進海眼裏我們可就都完了!”
哪知此刻螭龍卻恐懼地後退幾步,它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團滾動的濁氣,腦海裏卻是回想著蜃城那令人恐懼的一晚,當初它不知對方是窮奇,貿貿然就衝上去,已是吃虧不少,如今少了奎木狼的幫助,叫它怎麽敢去阻止窮奇?!
於是思來想去,它最終做出一個自以為很高明的決定——一扭龍身,竟是看也不看眾人一眼,飛速朝窮奇的反方向逃去!
見螭龍逃得如此果斷,奎木狼不禁大罵:“不讓這畜生躍龍門果然是對的!竟敢臨陣脫逃!”哪知奎木狼的話音剛落,就見虛空中紅光一閃——方才已經跑得老遠的小螭龍又被甩回奎木狼麵前,它扭動著鮮紅的龍身,似乎是痛不可當。
於是奎木狼又唯恐天下不亂道:“哈哈哈,報應不爽啊。死臭魚,你怎麽又給扔回來了?”
“自然是我扔回來的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隨即又是一隻窮奇踏浪而來,穩當當地落在龜甲上,而這次,出現在窮奇背上的少年雙目俱損,少了一隻左臂,連頭發都被燒得參差不齊,顯然,這隻窮奇才是與奎木狼它們鏖戰的少年十五。
另一邊阿初見十五已經趕到,回過頭來,大聲道:“十五,快些跟上,不然時間就來不及了!”
十五聽聞哥哥的聲音,卻不予理會。他雙目不能視,行動全靠感知,他慢慢走近奎木狼和螭龍,一派居高臨下的模樣。
畢竟是弟弟,十五玩心甚重,自從同窮奇融合後,他便抑製不住體內想要殺戮的欲望,四處獵食,同阿初相處的時間反而極少,這也是不二沒有看出他們是雙生胎的原因。自他成為窮奇起,便戰無不勝,這更助長了他的傲氣,而蜃城一戰,幾乎叫他丟了性命,所以這個仇,他無論如何也是要報的。
十五的雙眼已經化為兩塊焦糊的黑斑,而他便用這可怖的傷口仔細“盯”著奎木狼和螭龍:“你們傷了我的眼睛,不將你們玩死,我可舍不得走呢。”他的聲音依舊那樣嬌嗔,卻帶著凍人心骨的寒意。
突然白先生厲喝一聲:“小心。”接著伸手在虛空中一推,那邊奎木狼和螭龍登時一起朝旁邊滾出一大截,而下個瞬間,窮奇那條巨大的尾巴已經狠狠落下,“哐”的一聲擊打在它們方才躺著的地方。
那帶著鋼刺的巨尾雖沒有傷到奎木狼等分毫,卻結結實實地打在神鱉的背上!縱使是上古神獸,也是承受不住這拚盡全力的一擊,神鱉吃痛,一聲長號,奮力地扭動著龜甲,似乎想把上麵的人給甩下來!
那麵龜甲何其之大,所望幾乎不見邊際,在神鱉的劇烈動彈下,四下海水沸騰一般攪得更是洶湧,陽光已被烏雲所覆蓋,落下絲絲小雨來,龜甲變得溜滑,一幹人瞬時被搖晃得幾欲摔倒。
就在這時,奎木狼和螭龍相視一眼,當它們見自己的老冤家出現時,便知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此刻雙方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一種魚死網破的神色。
奎木狼顫抖著支起四肢來,猙獰著狼麵,露出兩顆白森森的獠牙,螭龍則默默弓起身子,琉璃目隱然泛著紅色。
就在此刻!
兩隻神獸抓住窮奇站立不穩的那個瞬間,突然雙雙暴起,朝它發難。
鮮紅的螭龍扭動著身子飛快躥過去,在窮奇那條巨尾掃來之前,突然深吸一口氣,爾後龍口猛然大開,吐出一股來勢強勁的紅蓮烈火!
那跳動著的火焰帶著絕對氣勢,朝窮奇洶湧燒去!窮奇瞬時被火焰包裹住,成了一團明亮的火球。
“啊——!”淒厲地慘叫聲傳來,火焰中那美麗的少年抓狂著,長尾瘋狂地揮舞,卻不能熄滅絲毫火焰,就連落在他身上的雨滴,都在接觸到火焰的瞬間,“哧”的一聲, 從水滴變為一撮小小的火苗,落進那熊熊火團裏。
——那便是紅蓮烈火的厲害之處,不僅能焚燒靈魂,還能令世間的水燃燒起來,縱然這歸墟海眼是天下海水匯集之地,也滅不了這火焰半分。
螭龍將烈火吐盡後突然咳嗽幾聲,藍色的龍血伴隨著幾撮小火苗咳出來,緊接著它閉上雙眼,似乎力竭一般,從半空中摔下來,一落地,它那一身鮮亮的紅鱗便枯萎了一樣,隨著一陣微光泛過,鱗片不再鮮亮,化為死氣沉沉的烏青色。
而此刻奎木狼前爪一邁,朝那尚且燃燒著的窮奇跑去,漆黑的狼怪四爪踏著幽綠的火焰,三支蓬鬆的尾巴一甩,義無反顧地鑽入那火焰中。
耐著燙炙靈魂的火焰,奎木狼一爪踏上窮奇的頭,撲向了那尚在掙紮著的少年——這一次,它再沒有手下留情,張開森森狼口,朝十五那顆完美無瑕的頭顱狠狠咬了下去!
“哢嚓——”,奎木狼咬著頭顱往上一拽,那顆脆弱的頭顱便應聲而落,甚至還帶著幾節白森森的脊柱骨。
那顆頭顱沒有流血,腦內早就被濁氣侵蝕得剩下黑色皮殼,奎木狼叼起頭顱,四爪在窮奇背上狠命一踩,躍出了火焰。
隻是這一次,它再不能矯健地落地了——它周身皆是燒傷,毛皮大片大片脫落著,有的地方甚至燒出了根根白骨。它踉蹌了幾步,本想再走回白先生的身邊,卻無能為力,隻得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那被腐蝕成薄殼的頭顱咬碎,丟棄在一旁,隨後它俯下身來,慢慢閉上了眼睛。
而在聽到十五的慘叫後,阿初回身,正看見弟弟頭顱被撕下的那一幕,頓時他目眥欲裂,大吼一聲,身下的窮奇也感知到寄主的憤怒,隨即張開了肋下雙翼,迅速飛至十五身旁,此刻十五還在燃燒,阿初全然不顧自己,用巨尾幫著十五撲打火焰。
然而那失去了頭顱的少年早已死得透徹,他玉石般的身軀在火中漸漸委頓下來,變得幹枯,焦黑……直至化為一團惡臭的灰燼。十五身下的窮奇,本就是靠著雙生胎的特性幻化而來的,如今寄主一死,它嗚咽一聲,想要再掙紮,卻也是無能為力,它收了雙翼,蜷縮起尾巴,早不複曾經的威風凜凜。
那一瞬間,阿初的雙眼不再是青白,而轉為正常人的漆黑水潤——他的臉上,竟滿是擔心的神色。
這個被窮奇吞噬的少年,竟罕見地有了除殺戮之外的情緒。
此刻窮奇的爪緊緊扣在龜甲上,它壓低了身子,突然間收了尾巴,一步一步朝後退去。
“你幹什麽?!你竟敢不聽我的話!”見身下窮奇違背自己的命令,少年扭曲著臉,一把揪住窮奇的後頸,那後頸上滿是倒立著的鋼針,他這一抓,滿手血洞,癲狂的少年惡狠狠地對窮奇道,“去救他,給我上去救他,否則……我便自盡給你看!”
少年的聲音本是如女子般嬌嗔的,而今隨著他一聲比一聲更高的嘶喊,聲帶就此損壞,變為烏鴉一般嘶啞難聽。他雙掌被鋼針刺穿,鮮血淋漓,他卻像無法感知一樣,將那長著長長指甲的手指抵在自己脖子上!
窮奇是上古凶獸,喜惡事,與惡人為伴,如今被阿初驅使著做救人的事情,天性使它極力抗拒著,卻無奈寄主的威脅,它舉步維艱,那條毒蛇一般的尾巴在虛空中晃動著,上麵的鋼針收起來後又展開,似乎在進行著激烈的鬥爭。
最終,窮奇朝前勉強走了一步,接著是第二步、第三步……
“十五,十五……不要怕,哥哥來救你了……”此刻神誌不清的阿初朝那團火焰伸出了雙手,他雙手糜爛,脖子上亦是有著五個血洞,那飛蛾撲火一般的姿勢在其他人看來要多怪異便有多怪異。
最終,阿初抱住了十五的軀體。
而就在此刻,十五身下的窮奇已然到達極限,在火焰的炙烤下,它發出一聲命絕之前的淒厲哀號,爾後這隻人人恐懼的凶獸隨著“砰”的一聲裂響,化為無數熒熒燃燒著的灰燼,阿初的手瞬時抱了一個空!
“啊——!十五,十五!”阿初雙手亂抓著,卻隻能抓著一些灰燼,他號哭著,望著與自己一生相伴的弟弟化為灰燼、旋風,星星點點的火光在他頭頂上轉了幾圈後,倏然被狂風所吹散。
那顆顆小火星就此湮滅於空中,消失得幹幹淨淨……
紅蓮烈火,最終將十五的靈魂焚燒至虛無,此後,黃泉的司命簿上,將永無他的命格。
白先生扶著不二站起來,他看著這急轉而變的情勢,竟然皺起眉頭。
失去至親的阿初突然弓起身子來,雙手抱著胸,咬著牙,低著頭嗚咽著,似乎要將這大悲咽入肚中一般,而在哭泣片刻後,他突然慘痛至極一樣又張開了雙臂——白先生看到,阿初本是光潔如玉石的胸口竟突然變為一片焦黑,好似有一把帶火的刀子,生生挖去他胸前的皮肉——那是弟弟與他曾經粘連的地方。
“不好,”白先生低聲道,“他失去了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情感。不二兄,你我弄巧成拙,怕是會造就這天上地下、古往今來第一大惡人了……”
他話音一落,就見阿初的目光又恢複成原本的青白,此刻他的頭發尚燃著火,周身帶著血和燒傷,但他卻笑盈盈的,骨骼好似扭曲了一般,抽搐著,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你們全都該死……這個三界六道,全都該死!”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後,阿初的身子竟一點一點朝窮奇的身體裏縮回去。
“那畜生要和寄主完全融合了……”不二強壓下胸口的血氣,拄著黃銅法杖,勉強朝前走去。
“不二兄。”白先生擔心地伸手阻止他。
不二回頭,他見白先生青色的衣袍在風中飄飄揚揚,這蒼白又俊美的少年,臉上少有這般屬於“人”的擔心神色。不二突然覺得欣慰,他與白先生認識千年,千年中他們見麵絕少,但在彼此心中,對方應該算是一個朋友的存在吧?
他不二,竟也能有朋友。
胖和尚笑了笑,道:“白先生,你曾答應過天地,在你願望未實現之前,不得出手殺害任何生靈,你能陪著佛爺我來這歸墟仙境,我已是非常感激。白先生,保重!”說罷,和尚足尖一點,朝那窮奇奔去!
“孽畜!世間可憐之人不計其數,比你可憐之人又有千萬,那些人尚且不去作惡,你又有什麽理由作惡?你若禍害天下蒼生,便是罪人,就該死!”說罷,那抹蒼黃的禪衣已經躍出了幾丈之遠,與那窮奇廝打在一起!
“哈哈哈,都該死……全都該死!”阿初的身子已經消失在窮奇的皮肉裏,唯有露出一個頭顱,依舊在無意識地喃喃道。不二本就身帶重傷,此番能動已經是靠著強韌的毅力,但行動上卻遲緩了許多,他想用法杖擊殺阿初,卻招招都被窮奇的巨尾給擋下來。
螳臂當車,窮途末路。
白先生望了一眼生死未卜的阿純與李十九,又看了一眼鏖戰的不二和尚,此刻神鱉已經一腳踏上了海眼口,不消多時,他們就會全覆沒進這海之深處。
狂風呼嘯,海浪滔天。
一席飄逸青衫的少年立於廣闊的龜甲之上,他低下頭去思忖片刻,看著手中的乾坤收,突然間,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或許,這袋子裏的東西,我還沒全倒出來?”說著,他撐開口袋,輕輕抖了抖。
隨著他的動作,本是空空如也的乾坤袋內突然衝出一股強烈的氣流,接著,一團黑色的影子躥了出來,飄在空中盤旋著,伸展著四爪,似乎在引頸長嘯一般!
那團影子,不是普通世人的模樣,而是一隻巨大的老虎,肋下生翅,尾有鋼針。
——那是十五的影子。
“看來,阿純還不是全辦了壞事。”見了那影子,白先生笑了笑。阿純偷懶,將口袋置於城門口,因此收來世人的影子,但想來那晚,也是窮奇進城的時刻,因此,十五的影子也被收進了袋子裏。
白先生修長的手指先是指向空中的影子,爾後又指向阿初的方向:“去。”
隨著這一聲令下,那片影子瞬時朝阿初襲去!
影子突然插進了一人一獸的打鬥中,它無聲地朝窮奇凶猛一吼,爾後同它廝打起來!
兩隻體形一般大小,連出招方式都是一模一樣的凶獸纏鬥得異常凶狠,卻一時間分不出勝負。
白先生眼見時間流逝,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阿初,”少年對著遠處的窮奇遙遙道,“你看,你此刻襲擊的是誰?他可是你的弟弟啊,你出來看看,你的弟弟,又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窮奇的身形一下子遲緩下來,它發出暴怒的低鳴,四爪鋼甲胡亂揮著,似乎在奮力抵禦著什麽——在它的背上,那斑斕的虎紋毛皮下,隻聽“啵”的一聲,仿若魚兒吐泡,一個濕淋淋的頭,從皮膚之下鑽了出來。
窮奇更是焦躁了,與影子的打鬥落了下風。
“十五,十五……”那顆頭顱沾滿了黏稠的**。他閉著眼睛,喃喃自語著,爾後露出了脖子、胸膛……
不二還從未見過這等詭譎之事,瞪圓了眼睛——自他司追捕窮奇一職以來,隻知窮奇一旦同宿主融合完全,便無力回天,連他都不曾見過,那被窮奇吃進去的惡人,竟能憑著自己的毅力又鑽了出來!
隨著阿初鑽出得越來越多,窮奇變得更加惱怒了。它似乎氣憤宿主如此不聽話,卻不敢傷了他,隻得上躥下跳地躲避著影子的攻擊,但動作十分遲鈍,隻因阿初正驅使著自己,朝那無知無覺的影子靠去。
“阿初,你感覺到了嗎?你的弟弟就在你麵前……他沒有死,他還同之前那樣,毫發無傷呢。”白先生一步一步引誘著阿初。
此番也無須不二插手了。不二心知,這次窮奇失策,雖選了一個極惡之人,這個惡人卻有著致命的缺陷。阿初心中的牽絆太重,重到竟能強行改變窮奇的意誌。
……
當窮奇最終不堪阿初驅使,接觸到影子的刹那,他背上已經爬出半個身子的少年伸出雙臂,摟住了那個影子,而影子則揚起長長的尾巴裹上了少年脆弱的脖子。
影子的動作那樣快,來不及讓人看清,一個尚且帶著微笑的頭顱便飛了出來,咕嚕嚕地滾落到不二腳下。
“阿彌陀佛!”不二對著那顆頭默默念了一段經文,爾後他用法杖抵住那頭顱的額心,“業障已除,施主往生去吧……”
隻見那顆頭突然粉碎,化為千塊萬塊,細如粉末,狀如塵灰,隨著一陣風飄過,飛向了那遙遙西方。
他這一生,是功是過,是重入輪回,還是墮入地獄,皆在司命簿中記載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