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純隻感覺自己的右眼皮狠狠一跳。
然後她瞬間轉過身去:“柳生,走開!”接著向前一躍,一隻巨大的黑狼躥出來,朝他飛速奔去。
與此同時,同沈先生說話的柳生見他眼神一暗,一股莫名的驚慌感湧上他的心頭。
“這錦州方圓百裏剩下的盡是些半死不活的人,再找不出一個像你這樣鮮嫩的人了,我好餓,你能不能讓我吃掉你……”沈先生的話越說越奇怪,有涎水從他嘴巴裏流出來,他本來無神的眼睛也慢慢彌漫上紅色。
這個方才還虛弱至極,渴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的男人霎時變了模樣,他雙眼血紅,肢體奇怪地扭動著,仿佛十分僵硬,有“嘩啦啦”的聲音從他身體中傳出來,好像有沙子在他四肢百骸中流動。
“讓我吃掉你吧……”最後一句話,柳生看見他大張的嘴巴裏竟沒有舌頭和牙齒,而是——滿滿沸騰的黃沙!
見勢不妙,柳生轉身就逃,隻不過還未邁出一步,脖子就傳來一股窒息感。沈先生此刻力氣大得不像凡人,他一手便輕鬆捏住了柳生的脖子,讓他動彈不得。
“我寄居在這個**子裏八百年了,隻要再吃你一個就能恢複力氣。你行行好,讓我吃了你,讓我吃了你,好不好?”身後的聲音愈來愈近,柳生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那生著一張人臉的怪物靠近自己的後頸。
“呼——”那怪物朝他的脖子吹了一口氣,柳生隻感覺劇烈一疼,猶如久旱的土地一般,皮膚瞬間幹裂,流出鮮血來。
“你身上,有一種熟悉的味道?”怪物漸漸貼近了他的後背,深深一嗅,頓時,它拉下臉來,紅目隱含著怒火,“……是那隻,該死的狐狸!”
“你才該死,旱魃!”虛空中陡然響起一個盛氣淩人的聲音,此刻柳生已經被勒得滿臉通紅,他費力地睜開眼睛,見一隻三尾狼怪踩著幽火,露出兩顆白森森獠牙,正氣勢洶洶地朝自己撲過來!
“哪裏來的狗東西?敢擋我的道?”見奎木狼突然發難,沈先生不屑地一笑,竟也不躲開,就在奎木狼那森森獠牙要朝沈先生的頭顱咬下去時,忽地平地一陣黃風卷起,朝奎木狼凶狠地刮去。
那黃風猶如一隻有勁的手臂,朝奎木狼身上狠狠一擊!
奎木狼吃痛一聲狼嚎,竟被大力甩飛出來!滾出了幾丈遠後,掙紮了數下,再也爬不起來。
一道細細的血流從它嘴裏流出來,瞬時間蒸發進空氣中。
“奎木狼星君……”沈先生那雙全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奎木狼,繼而張狂地笑著,“你算個什麽東西!連上古四大凶獸都要對我禮讓三分,你這一隻星官還敢跟我叫板,嫌自己活得太長了,是嗎?”
奎木狼試著動彈,無奈發現自己受傷太重,一動便全身劇痛,骨頭碎裂的聲音從脊背上傳來。“柳生……”它喘著粗氣道,“我不是它的對手,旱魃的克星是水族,我對付不了他……”
水族?如今錦州的水族除了那隻自身難保的小蒼龍外,哪裏還有活著的其他精怪?
旱魃捏著柳生的脖子,拖著他慢慢朝奎木狼走去。
他看著奎木狼歪了一下腦袋,輕聲說道:“就先殺了你吧,你這隻沒用的星官。”說罷,他的身後又旋起一陣狂風,那狂風繞過旱魃和柳生,朝奎木狼吹去。
那是可吸取萬物生命力的風。據傳說,旱魃一吹,天下無雨;再一吹,赤地千裏;第三吹,這人世中,便再無生靈。
奎木狼咬著牙齒,虛弱地一抬爪子,卻依舊不能動彈半分。
想起往日的險境中自己尚能對付幾番,而今卻……若是那隻死臭魚在就好了,它為水族,對付旱魃的手段定比自己要高明。
迷糊中,奎木狼眼見那風已經觸到了自己的鼻尖,幹燥的感覺瞬間蔓延進全身,好想喝水……好渴……
極度缺水的狀態中,它的意識模糊起來,竟聽到了阿澈的聲音。
“死狗,你怎麽淪落成這副模樣?!啊哈哈哈!”
——死前最後聽到的竟是他的聲音,這是一件多麽叫人生氣的事情啊。
“喂!旱魃,欺負一隻沒用的狗有什麽用?你轉過身來看看,讓小爺我來教訓教訓你!”阿澈的話音一落,就聽一聲“嘩嘩”的流水聲,那就快要奪去奎木狼性命的幹風突然遭遇一波大水侵襲!
那水是從虛空中化來的,瞬間把奎木狼周身澆了個濕透。
“誰?!”
旱魃見到手的食物被人救了去,怒極,抬眼四望,見安宅門後躲著一個身穿綠褂子的小娃娃,經他眼神一掃,小娃娃嚇得將腦袋哧溜一聲縮了回去。
“不是他,你這個蠢貨,還沒聽出我在哪裏嗎?”
於是旱魃又回過身去,終是見著自己身後那破敗的街道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著繡花紅衣的小公子,他的束發上簪著上好珍珠,脖頸上戴著一個水紋純金項圈,項圈上綴著一個鴿子蛋大的美玉。他生有一雙桃花眼,笑起來自帶三分邪氣、七分風流。
見那旱魃轉向了自己,他依舊是笑嘻嘻的,在他身側,有無數條發絲一般的水流繚繞著他周身,使他一點都不受幹旱的侵蝕。
——這不是阿澈還會有誰?!
阿澈從懷中掏出一條紙魚來,朝半死不活的奎木狼抖了抖:“先生寫信給我,說叫我速去錦州救你的命。死狗,你怎麽這麽沒用?!竟然被旱魃給打敗了,這事要是傳出去了,多給我和白先生丟臉哪!你這麽沒本事,搞得咱先生的本事也很一般似的,你這樣叫我怎麽回去給我父王述說我這份差事,連牛皮都吹不了!”大半年不見,阿澈似乎積攢了很多話要在此刻通通說完。
“我雖然打不過窮奇,但是對付這麽一隻旱魃還是綽綽有餘的……”阿澈似乎還沒有說夠,他根本不管柳生和奎木狼的死活,話說得慷慨激昂,爾後他又對那躲在門後瑟瑟發抖的小蒼龍道,“我說那個……小表弟,你好歹比我還多長了兩隻角,怎麽會這麽沒用,被旱魃欺負成這樣?你好好躲那兒看著,看你表哥我怎麽給你長臉!”
“你就拉倒吧,人家是真龍,再怎麽扯關係你倆也扯不到表親上去。你趕緊收拾了那旱魃,真囉唆!”奎木狼一翻狼眼,有氣無力道。
先前旱魃還在奇怪哪裏來了一個這麽不怕死的少年,心中對他尚且有幾分忌憚,如今見他本相就是一條螭龍,還神神道道地說了一大堆不知所雲的東西,旱魃的耐性也達到了頂點,他厲喝一聲:“那我就先將你收拾了!”說著丟了柳生,朝阿澈惡狠狠地一瞪,抬手一揚,又是一陣旋風刮起來,這一次他沒有留有餘地,大風朝阿澈刮去,帶著致命的速度與力量,瞬間就將他包裹進其中!
阿澈見勢不妙,一個翻身,化為通體鮮紅的小螭龍,扭頭就走,可哪裏來得及?!
那怪風包裹著阿澈一陣旋轉,鋪天蓋地,猶如一條黃色巨龍,螭龍想逃出旋風,才露出一個龍頭來,又被那旋風拖了回去。
隻聽風聲中夾雜著幾聲吃痛的龍鳴。
不知過了幾時,待那風靜止下來後,小螭龍已是滿身狼狽,他全身皆是極為幹燥後爆裂的傷口,一扭龍身,藍色的龍血就蜿蜒而出,痛得螭龍齜牙咧嘴。
一旁觀戰的奎木狼發出嘖嘖感歎:“真是太沒用了,說了一大堆廢話,結果除了逃跑,依舊沒有其他本事。”
小螭龍徹底怒了,他抬起頭來,看向天空:“你們就這樣看著我受欺負嗎?!”說罷手指朝那旱魃一指:“收拾它啊!”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方才還是萬裏無雲的天空中,此刻竟布滿了祥雲,有龍在祥雲中穿行出沒著,其中有四條盤踞於最高的一朵祥雲之上,體態巨大,他們青白灰黑四色,搖鬣振鱗,龍目圓瞪,不怒自威。另有簇擁在它們身側的各色小龍,鱗片鮮亮,長須齜牙。
它們全沒有龍角,大大小小加在一起,竟有上百隻!
奎木狼霍然一震——那是四大水泊的主人,洞庭君、鄱陽君、太湖君和洪澤君,以及它們的一幹族人家臣!
旱魃的臉色變了一變。
奎木狼想起白先生的話,他道如果此行遇上旱魃,會有幫手前來襄助,原來所謂幫手就是這一幹“鯉”姓水族嗎?
聽聞阿澈的聲音,洞庭君先是探出了身子,琉璃目一睜,龍尾一擺,爾後一聲震天動地的龍嘯聲,緊接著,空中霎時烏雲密布,緊接著,其餘三條巨龍俱是一晃龍尾!
“轟隆”一聲,響徹耳際的雷鳴。
阿澈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抖了抖前襟上的灰塵,對那旱魃笑道:“你知不知今天是什麽日子?二月二,龍抬頭。今日——是我等水族行雲布雨,施灑人間的日子。這日,雷鳴驚蟄,百惡退散,唯有你這蠢貨,膽敢在這時候作惡!”
少年話音剛落,就見天空中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不多時,瓢潑似的雨傾瀉而下!
——那是在場眾人從未見過的大雨,豆大的雨點落在身上竟是生疼的,壯觀的雨幕澆灌著錦州地界內的山林河道,不多時就在地上攢起了條條水流。
方才還囂張至極的旱魃被那大雨一打,“啊”的一聲捂著眼睛大叫起來,對他人來說救命的雨水打在它身上就如毒藥,蒸發出大量白色水霧。
螭龍捋著胡須,十分得意的模樣,它後退幾步,走到街道的轉角處,對著那痛苦不堪的旱魃道:“醜東西,如今我父王和一幹伯伯、叔叔留著二寸雨不下,堪堪留住你這性命,可不是為了憐惜你,而是為了讓你這惡獸為他人做一件善事,”說著它一扭頭,對轉角處道:“出來吧,來見見你的老熟人!”
轉角那頭,隻聽聞一陣厚重的喘氣聲——一頭巨獸,從那裏緩步走了出來。
那是一頭比屋牆還要高大的狐狸。
那狐狸生有一身油亮的火紅皮毛,八隻蓬鬆的狐尾在雨中揮動著,它露出兩顆鋒利如刀的獠牙,亮出了四爪的利齒。在它的額心處,一抹純白色的精元在不停跳動著。
在此等巨獸麵前,螭龍都顯得嬌小了,他對那火狐狸道:“他就交給你,殺了它,你就可以成仙了!”
“多謝洞庭君的襄助。”那隻狐狸彬彬有禮地朝阿澈點了點頭,爾後,齜牙咧嘴地朝旱魃走去。
“又是你!你這該死的狐狸,追了我八百年就不會膩嗎?!”那披著沈先生皮囊的旱魃此刻已是表情扭曲,他匍匐在地上,四肢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扭曲著,哪裏可以見到半點人的模樣?它惡狠狠地盯著火狐狸,想將它吃了一般。
“師父?”柳生看著這隻突然出現的狐狸,失魂落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