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又美到了孕晚期,五髒六腑都擠壓到喉嚨了,每天喘氣都很困難,血壓一直升高,隻能住院治療。

這一躺就是兩個多月。

醫生來查房:“再堅持一下啊,寶媽,盡量少翻身和起床,保持平躺,如果要翻身側臥,角度要小於45度,一定要堅持到36周。”

“醫生,我現在就像是個活死人一樣,啥也不能動,躺著也是受罪。”

“受罪也得躺呀,寶寶出生太早的話,體重較輕,肺部可能未完全成熟,到時候,在ICU中停留時間就越長,費用也就越多。加油,你已經很棒了啊。”

“對對,醫生說的都對,咱全聽醫生的。”

能得到醫生的稱讚和鼓勵,齊大壯和張又美輕舒了一口氣,今天估計能平安度過。

孩子在媽媽的子宮多待一天,不僅安全,還省錢。

“來,媳婦,嚐嚐我給你做的早餐,小米枸杞山藥粥,菠菜炒雞蛋。”齊大壯小心翼翼地從飯盒裏端出小碗。

“炒雞蛋都吃膩了。”張又美皺了皺眉。

“那下次給你蒸雞蛋,弄兩勺生抽,再加點瘦肉末,絕對讓你食欲大增。”齊大壯無比體貼,“想吃什麽,我給你買,這附近的菜市場,我可熟悉了,中午清蒸個鱸魚,怎麽樣?晚上弄個鴿子湯?”

“我想吃點麵條,我以前最愛吃麵條了,這都一個星期沒吃了。”

“不行,麵食容易增重,少吃點。”

張又美將頭扭到一邊。

“好好,那我一會去菜市場,買點細麵條或者龍須麵,放點蝦皮、紫菜,滴點香油,怎麽樣?”

張又美嘴角上揚。

“一會再吃半個蘋果,切好了,叉子放在這,你自己拿啊。”

一邊說,一邊拿毛巾蘸了溫水,給媳婦擦手。

“你吃了嗎?”

“沒呢。”

“你也吃點吧,我吃不了,吃一點胃裏就頂得難受。”

“沒事,咱就少食多餐,涼的話,我拿回去熱一下。”

齊大壯每天先吃媳婦剩下的,或者把昨天的剩飯剩菜熱一下。

租房的地方沒有冰箱,食材也隻能買一天的量,還好初春,天氣微冷,食物不容易變質。

齊大壯趁機發揮特長,變著花樣給孕婦做飯,連病房的病友和家屬都誇讚,難得的模範老公。

作為長期病號,為了更好地伺候孕婦,改善夥食,齊大壯月前在附近租了個小房子,離醫院十來分鍾路程。

一來孕婦口味有些叼,既要營養搭配又要食之有味,著實頭疼,二來長時間住院,兩個人的夥食費也是一項不小的支出,自己做還可以省點。

租房的時候,齊大壯和房東還差點吵了一架。

“500塊一個月,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本地人,很慷慨地說道。

“啥,500塊,50都閑多,就這幾塊磚頭,一個月就值這麽多,還破成這樣。”

“是新房子,就不是這個價了。”房東拉長了音調,暗嘲著不識貨。

齊大壯掃視了一下,房子是多層,4樓,步梯,整棟樓都很久沒人住了,破舊不堪,護欄已經有些破損,沒有翻修,半夜喝醉的話,還真說不定從上麵掉下來。

房東開了鎖,一股黴味和灰塵撲麵而來,嗆得人直咳嗽,兩人停了幾分鍾才進去。

一室一廳一衛,二十幾平方,簡單的幾樣家具,角落裏蜘蛛一家在悠閑地結著網,繁衍生息,儼然成了屋子的主人。

“這條件也太差了,都多久沒人住了,你這是危房,是不能住人的,我家裏的豬圈都比這裏強,冬天有油汀,夏天有風扇,還敞亮。”

一聽對方竟然如此嘲笑他的房子,房東頓時火冒三丈,也毫不客氣地揶揄道:“那你咋不在馬路上搭個帳篷,晚上還能看星星呢。我這房子雖破,可是地增值了,還是學區房,很搶手的。”

“都是一樣的土地,你們這裏還能長出個仙來。”

“給你說你也不懂,馬上要拆遷了,你租不租?”

齊大壯沒有應聲,繼續上看下瞧著。

兩人僵持著。

房東也急著租出去,小孫女馬上要上小學了,入學後老師會進行家訪,這是梅城不成文的規定,雖說是做做樣子,但也得像點樣,至少增加點煙火氣,可掛在網上半年了,無人問津。

齊大壯揣摩著,這附近的房子租金貴得咂舌,這個還算是最便宜的,就是質量和居住環境實在不敢恭維。

好在有廚房,有天然氣,能做飯,這是主要的。

睡覺嘛,有張木板床就行。

反正他大部分晚上都在醫院陪護,在病房裏胡亂睡一覺是常事。

兩個人較上了勁,陷入了沉默。

齊大壯在屋裏已經轉了七八圈,不言不語,東翻西看。

最終還是房東沉不住氣,“好了,好了,算我倒黴。看在你是農民兄弟又要照顧病人的份上,450給你。不過可說好了,什麽水管壞了、下水道堵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自己修自己解決,明白嗎?還有安全問題,自己負責。我這從城東到城西,光打車費就得百十塊錢呢,不值當來回跑。”

齊大壯又環視了一圈,背著手,無可奈何地說:“不過我這可不能押一付三啊,沒有押金,你這屋子也沒啥可丟的了,是吧。隻能先付一個月的房租,隨時都可能退房。”

“好好。”房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合計著,找個保潔也得一二百,就當是請了個清潔工。

“你到底住不住。”房東實在忍受不了屋裏的氣味,直打哈欠。

許久,齊大壯終於吐了嘴:“能湊活。”

確實是湊合,春天一刮風,窗戶呼啦啦響起,晚上睡覺,外麵的汽笛聲與呼嚕聲齊鳴。

若遇上個月黑風高夜,刮風下雨天,四周漆黑一片,整棟樓就是一座巨大的鬼屋。

年輕一點的,就算是晚上倒貼錢,也根本不敢入住。

也隻有齊大壯這種在豬圈裏野地裏睡習慣的人,才會倒頭就睡,管他天南地北。

齊大壯每天在醫院、菜市場、租房處奔波,生活緊張而忙碌。

時間久了,齊大壯和菜市場的諸多商販漸漸熟稔起來。

有笑臉歡迎的,有插科打諢的,有嬉笑怒罵的······

“喂,我說這位大哥,你買個雞蛋怎麽這麽挑剔,端詳藝術品呢?”

齊大壯在一箱雞蛋前挑來挑去,最後買了十個。

賣雞蛋的婦女瞬間不淡定了:“你都摸來摸去二十分鍾了,就買了十來個,一個大男人,這麽挑剔。”

語氣裏十二分的不屑和鄙夷。

齊大壯倒也不生氣:“我媳婦生孩子吃的,當然要挑最新鮮的。”

“我這都是昨天剛到的貨,新鮮得很呢。”

“哎,這位妹子,此言差矣。你看看這個,晃一晃,裏麵有輕微的響聲,這說明蛋黃和蛋清已經分離,早就不新鮮了,還有這個,上麵雖然還殘留著雞毛和雞屎,但雞蛋細膩光滑,摸起來還有點沉甸甸的,那就比較新鮮,還有那個,上麵疙疙瘩瘩的,這明顯就是母雞下蛋的時候生產不順利,也就是難產,才使得表皮難看······”

“好了,好了,12塊5,你給12塊,快走吧。”

老板一邊火急火燎地催促著,一邊熱情地招待著新顧客。

“哎,老弟,我這肉可是新鮮的呢,你看,這上麵的血跡還沒幹呢?”

“嗯,你這個不是凍肉,挺新鮮的。後腿肉,來兩斤。”

“好嘞,切成肉片還是肉絲?”

“不用,回家自己切。有嚼勁。”

“嗬嗬,看來刀工可以啊。”

“馬馬虎虎,就是工具不太給力。不過,老兄,我看你很親切,咱倆還是同行呢?”

“是嗎?我是賣肉的,你是廚師?我看你天天來菜市場。”

“我是養豬的,俗稱豬倌。”

“呦,一條生產線上的,豬老板。”

“那就是自己人,以後買肉就上你家啦。”

“好咧,給你留最好的最新鮮的。”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