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
周宇早早出了門,在樓下的早點鋪填飽肚子,便開車去了警局。
他到時,整個警局沒什麽人,回到辦公室,阿三昨晚整理出來的檔案都放在辦公桌上,周宇拿起來看了看。
那上麵是最近一宗拐賣兒童案,發生在一個月前,位於文圖市中山路附近,一所幼稚園放學後,其中有一個四歲大的小女孩,遲遲沒有回家,父母急忙報了警,是由B租負責的,連夜展開了調查,卻沒什麽進展。
諸如此類的兒童拐賣,會經過許多人手。最開始是有人拐走兒童,然後倒手賣給上家,上家會派人易容後出城。每次查獲這類案件,都會牽連出許多買家,有的甚至會跨出好幾個省份。
檔案裏夾著一張相片,是一個男人,長相略顯猥瑣,大約二十歲左右,剃著光頭,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根據檔案記載,這人是在案件發生後一周內被抓獲的,他承認小女孩經過他手,卻不願供出上家是誰。
周宇將檔案扣上,拿著它走出辦公室,出樓時,李仁和項小弘正好迎麵過來,看見周宇一臉焦急的樣子,急忙跑了過來。
“頭,去哪兒?”李仁問道。
“來的正好,跟我去二區。”周宇打開車門,讓李仁上車,然後對項小弘說:“小弘,你先上樓,等宋叔來了,你和他去B組問問關於一個月前的那起拐賣兒童的案子。”
文圖市有四所監獄,分為四個區,像是打架鬥毆等輕犯罪,一般都會被關進一區,勒索綁架、拐賣兒童會被關進二區,蓄意行凶、殺人放火的會被關進三區,至於四區裏,都是一些極度重犯,四個區分別分布在東南西北角。
文圖市是被監獄包圍起來的城市,或許是四所監獄起到了威懾性的作用,這個城市的犯罪率相對來說很低,周宇十八歲進入警隊,之後轉入交警隊,一直到現在三十八歲,二十年間內還從碰到過蓄意殺人事件。
城市本身就是監獄。外來人會這樣評價文圖市,原因是生活在這個城市裏的人,井然有序,太過於和諧了,仔細觀察,甚至會覺得生活在這裏的人,更像是一種動物——老鼠。
四所監獄就成了四隻巨大的貓。人們一直被壓迫著,從人們的眼中可以看出渴望,他們是一隻不甘寂寞的老鼠,總是想著跟貓抗衡,但是他們沒有膽量,也沒有勇氣,所以他們隻能祈禱,有一天會有一個人,來打破這樣的寧靜,將他們拯救。
那時的城市會成為地獄。人們解放了,大家高聲歡呼,屠殺,為所欲為,屍橫遍野——
周宇猛然打了一個激靈,前方是彎路,一輛貨車使勁地按著喇叭,周宇急轉方向盤,與貨車擦身而過,頓時冒了一身冷汗。
“頭,你在想什麽呢?”李仁也被嚇了一跳,一隻手死死抓著車窗上方的把手。
“不好意思。”周宇咽喉蠕動了一下,打起精神,緊盯著前方的道路。剛才他不知不覺中走神了,事實上周宇也一直希望有人能夠打破這種寂靜,從軍二十年來,他還從未打過一次硬仗。這個城市的人都是不甘寂寞的,包括周宇在內,但他不希望這種平靜,由小雲來打破。
二區到了,警衛走過來,接過周宇的證件看了看,然後重新站回到崗位上。車緩緩駛進了貓肚子,又走了很長一段路,周宇將車停好,跟李仁兩人找到看守的警員,讓警員將犯人帶進了詢問室。
兩個椅子,一張桌子,上麵空空如也。周宇坐下,李仁拿出紙筆,準備對這次談話進行記錄。
警員帶來了囚犯,周宇盯著他,對兒子的擔心轉變成了怒火,他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抓住囚犯的衣領,目露凶光。
兩人對視了幾秒,李仁見勢頭不對,急忙放下紙筆,將周宇拉了過來。周宇坐下,加重語氣盤問:“說,你把誘拐過來的兒童賣給誰了?”
“長官,我已經承認了犯罪事實了,也被你們抓來了,還想怎樣?”囚犯戴著手銬,他雙手抬起,摸了摸油光鋥亮的腦門。
“我是在問,是誰賣給你的,你又轉手賣給了誰。”周宇壓製著心中的怒火,保持著警察的威嚴。
“長官,你是在說繞口令?我怎麽聽不懂……”囚犯咧嘴笑了笑。
“別以為你什麽都不說,我就拿你沒辦法,我可以把你同夥的罪行,全部加到你身上,可得想清楚了。”周宇雙手交叉,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凡是都要講證據,那女孩確實是經過我手,這我承認,但你甭想問出別的。”囚犯似乎打算抗到底了,誓死不說。
“好……”周宇站起身,摩拳擦掌,李仁見情況,急忙擋在周宇前麵,給他使了個眼色。周宇大口喘了幾口粗氣,突然想到了什麽,雙手狠狠拍了一下桌麵,發出沉悶的一響,壓低聲音說道:“我看你的年齡不過二十五,家裏的父母都還好吧?你如果不說,我現在就去問候兩位老人家。”
周宇滿臉殺氣,這句話讓李仁一愣,似乎是在考慮,是不是該把這句話記錄下來。
“長官,你是警察,人民警察,你當然有權利去問候你的人民。不過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恐嚇?我是不是可以投訴你?”囚犯裝成害怕的樣子,雙手抱在頭上,咧嘴大笑。
“這是我的編號,別以為我不敢。”周宇說完,與囚犯對視了幾秒鍾,直起身子,整理一下領子,大步走了出去。
李仁在身後,跟獄警談了幾句,然後追上周宇,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開出二區。回警局的路上,兩人沒有任何交談,都在想著各自的事情。
李仁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周宇麵對犯人時,如此的不理智,不過他能夠理解,畢竟這次丟的,是周宇的親骨肉。
周宇心不在焉,李仁怕路上出什麽危險,主動承擔起了開車的重任。周宇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不知想著什麽——
捷達車穿過幽怨的山間小路,行駛在回市裏的高速公路。天空不作美,飄起了雨滴,熙熙攘攘的,擊打著車窗,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豆大的雨滴降落人間,李仁點開MP4,連接到車上,選了一首跟天氣極其符合的歌曲。
周宇閉眼聆聽,思緒隨著音樂在空中飄**,半睡半醒中,周宇走進了一間房,房子裏極其零落,仔細聆聽,耳邊有細微的喘息聲音。周宇走進房間,四下尋找,這裏沒人,但有呼吸聲。
窗外也是下著雨,那雨滴是紅色的,打在窗戶上,劈裏啪啦的,不一會兒,窗戶就染成了紅色,順著窗戶望出去,整個世界也成了紅色。
被鮮血染紅的世界,空氣中蔓延著腥臭腥臭的味道,周宇不自覺地用手擋著鼻子。呼吸聲更沉重了,循聲望去,是從衣櫃裏傳出來的,周宇跑過去,將櫃門打開,一個幼小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了下來,周宇一驚,連忙蹲下,將幼小的身體翻過來。
一張幼稚的臉龐,映入眼前,那雙眼睛睜著,血管爆裂,嘴微微張開,又合上,奄奄一息。周宇瞪大雙眼,愣了幾秒,嘴裏大喊著孩子的名字,將其抱起,衝出房間,衝進血幕。
房間外麵,站著無數個小男孩,表情一樣,都呆滯地看著周宇,紅色雨滴砸在他們身上——
站在最前段的小男孩,緩緩抬起手臂,伸出食指,指著周宇懷裏的孩子,咧嘴大笑,緊接著所有的小男孩都學著做同樣的動作,他們都在笑,那笑聲讓周宇心煩意亂。
周宇打算離開這裏,突然間他感覺有什麽不對,低頭看,懷中的孩子也在咧嘴大笑,伸出小手指著周宇的下巴。周宇頓時打了一個激靈,將抱著的孩子拋了出去,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後僵硬地摔倒在地上,如花瓶一樣,四分五裂,但它仍然在笑。
“不……”周宇雙手堵在耳朵上,大喊了一聲癱坐在地上。這時,一雙手,拍了一下周宇的肩膀,他迅速放下雙手,表情僵硬地看著前方。
前方湧現出一座城市的輪廓,周宇大口地呼吸著,僵硬地側頭看向李仁。周宇的舉動,也嚇了李仁一跳,他呼吸顯得有些急促,說道:“頭,你……沒事吧?”
“沒……沒事。做了一個夢。”周宇擦掉額頭上的冷汗,發現放在方向盤旁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著。
拿起,上麵顯示著沈雁的號碼,周宇猶豫了一下,看向李仁,李仁若有所思地說道:“要是別人,我就不叫醒你了……”
周宇勉強笑了笑,按下接聽鍵,放在耳邊。另一端,沈雁的聲音傳了過來:“在哪兒?”
“回市裏的路上。”周宇壓低聲音,回答道。
“我在酒店等你,多長時間能到?”沈雁的聲音若顯焦急,似乎發生了什麽事。
“一點。”周宇看了看時間,簡潔地回答道。
“好,我等你,拜拜。”沈雁掛斷電話。周宇皺起眉頭,將電話放進衣兜,輕聲地歎了一口氣。
“頭,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世紀酒店。”
世紀飯店。
沈雁被現任老公攆了出來,她成了無家可歸的女人,周宇在這裏給她開了一個房間,暫時將其安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