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彌下樓就在超市買了個麵包吃, 還邊吃邊往回走,她越想越覺得這倆男的待一起容易出事, 兩人都瘋。

這醫院挺大的,住院部又在最裏麵,但安彌不知道後門在那兒,按來時的路去的正門,從門口走回去還是得要個十多分鍾。

現在已經淩晨,住院部那邊很安靜,過道上基本看不到人了, 而門診部和化驗樓下還全是人,有很多人整宿不睡覺就為了能排到一個專家號,有人沒錢住旅館, 隻能在醫院外的過道湊合一夜。

安彌的目光從那一張張疲勞滄桑的臉上劃過, 心裏頗為沉重。

她原本是打算去找個夜攤嗦碗火鍋粉,再配幾串燒烤,但從住院處下來看到這一幕,她沒了吃火鍋粉和燒烤的心情,最後隻買了個麵包

她這個人見不得人間疾苦,很容易就感傷。

南城很有多慈善家, 安遠山是其中一個,但他不配這慈善家的名頭,建立慈善機構隻為了逃稅, 壓根兒沒幹過什麽善事, 比起他, 安彌才算真正的慈善家, 當年她媽媽留了她五千萬的信托基金,她隻給自己留了五百萬, 其餘全捐了,這些年,遇到需要幫助的人,她也都會出手相助,乃至小動物都有不少得到過她的援救,可這世間的苦難是無窮無盡的,她救不了多少,連最親的人她都救不了。

回到住院部,她在走廊裏沒聽到任何聲音,推開病房的門,裏頭兩個人都閉著眼,又都在她進去的時候睜開了眼。

“怎麽這麽快回來了?”陳聿問。

“吃個麵包而已,能用多久。”

心情原因,她聲音比平時低了一個度。

陳聿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細微的變化,目光久久定在她臉上。

接著,他從兜裏拿出打火機把玩,反複抵開機蓋又合上,一聲又一聲清脆的鋼音在病房裏響起。

許彥洲沒理會他製造出的聲音,溫聲和安彌說:“彌彌,挺晚了,你快睡了吧,你明天回學校不是還要上課?”

“我不困,你睡你的,明天的課我請假了,可以補覺。”

她從小就聞不慣醫院的味道,在充滿消毒水的病房裏,她根本睡不著。

“出去抽根煙?”

耳側傳來陳聿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伴著那一道道獨特的鋼音,如管弦合鳴,有種微妙地,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安彌盯著他手中把玩的打火機,煙癮不知不覺被勾起來。

可……

她看向旁邊躺**的許彥洲。

陳聿跟著瞥過去一眼,“明天就能出院的人,幾分鍾不守著還能死了?”

他話說得挺難聽的,安彌估摸著這倆人在她出去的時間裏肯定嘴上打了一架,也不知道誰更勝一籌,她覺得應該是陳聿。

“走吧。”她也不猶豫了。

“彌彌。”

安彌剛邁出一步,許彥洲喊了她一聲。

“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他輕聲問她。

安彌轉頭,“高中畢業。”

許彥洲無奈般開口:“這東西對身體不好,少抽一點。”

安彌回道:“心情差對身體更不好,那你是不是該少出現在我麵前一點。”

意思很明白,隻要見到他,她心情就不會好。

許彥洲沒再說話。

安彌吸氣又歎氣,這人真的死倔。

更想抽煙了。

她大步朝病房外邁去,陳聿轉著手裏打火機跟上。

住院部沒有抽煙區域,得下樓。

十一月深夜的戶外還是蠻冷的,海邊城市風也大,不吹風還好,風一吹過來,沁骨頭的冷。

之前下來時沒風,安彌沒覺得冷,這回剛出住院部就碰上一陣大風,下意識地,她縮了縮脖子,眼睛也半眯起來。

安彌覺得陳聿這人有毒,每次跟他一塊兒抽煙,準刮大風。

她回頭正準備跟陳聿說這事兒,卻看到他在脫衣服,於是脫口而出的話變成了:“你脫衣服幹嘛?”

“還能幹嘛?”陳聿把衣服丟給她,“給你穿。”

安彌下意識接住。

他外套裏麵就穿了件薄薄的白色衛衣,風能刮得衣擺**出一層一層波浪,看著都冷,但安彌沒把衣服還他,“愛逞強是吧,冷死你。”

陳聿笑了下,“南城下大雪那年,我就一件漏風的破衣服都沒凍死,這才多冷一點兒?”

安彌倒退著調侃道:“陳大公子還有這麽落魄的時候?”

陳聿卻說:“這算不了什麽。”

“還有比這更落魄的?”

陳聿淡淡“嗯”一聲。

安彌正想讓他說來讓她高興高興,結果這老醫院的路不平,她踩到一塊兒凹陷處差點摔了,幸虧陳聿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把她拽了回來。

因為慣性,她撲進了他懷裏。

沒了外套的阻擋,陳聿身上清冽的氣息灌進鼻腔,也浮動在這晚風吹拂的夜色裏,將她籠罩,包圍,像一張無形的網,穿透身體,裹住心髒。

“看路。”

摻著些戲謔語氣的低沉嗓音落下來。

此時明明是深秋,聽著那道在風裏響起的聲音,安彌心裏卻翻騰起一陣夏日的燥意。

她表情微怔地從陳聿懷裏出來,腳剛往後退兩步,又踩進一處凹氹,但這次她隻是崴了一下,心跟著上下一顛。

等回頭看著路完全站穩,她已經把想說的話全給忘了。

又一陣風吹過來。

陳聿看安彌手裏抓著他外套沒穿,伸手一把扯過,抖開給她披上,然後在她回頭看他時說:“穿好。”

安彌沒說話,把頭轉了回去,抬手掂了掂衣服,沒聽話地好好穿上,就披著。

“幹嘛不穿好?你們女生不是怕肚子冷?”

“你袖子太長,等會兒抽煙不方便。”

兩人停在一處牆角,陳聿把煙從褲兜裏摸出來,遞給安彌一根,自個兒拿一根,嘴裏叼著煙衝安彌微一抬下巴,“打火機在你那邊兜裏。”

安彌摸了摸兩側口袋,把他打火機拿出來,掀開機蓋,跟前旋即響起清而脆的一聲“叮”,鬼使神差地,她愣了半秒,然後將蓋子又給蓋上,再打開,就為了再聽那“叮”的一聲。

“給你搞個同款?”陳聿倚著牆笑道。

安彌抬眸看他一眼,“用不著。”

她沒再繼續玩兒打火機,點燃了火。

橙色火焰舔上煙絲,她垂眸看著,等煙絲燃一會兒。

這時,視線裏出現了另一根煙——

陳聿俯身湊了過來。

安彌抬眸。

“將就借個火。”

他鬆鬆咬著煙,半牽嘴角笑著,痞氣進了骨子裏,那股勁兒讓人很難挪開眼。

安彌一不小心看入了神,等他點燃煙直起身時,她才猛然驚覺自己沒把煙給挪開,煙都燒沒了小半截。

她忙忙吸了口煙,很快呼出來,煙霧頓時彌漫升騰,遮住她略顯慌張的眼。

陳聿微仰頭看著她,那雙眼似乎能將她心思全都看透。

他緩緩呼出一口煙,用像被煙熏得啞了些許的嗓音開口:“你剛下來是碰到什麽煩心事了?”

安彌輕偏了下頭,表情疑惑,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問。

陳聿說:“看你上來後好像心情不好。”

安彌神情一怔。

她記得,她並沒也表現出什麽情緒,他竟也看了出來。

“沒什麽,”她抬手夾住煙拿開,“矯情而已。”

聽她這麽說,陳聿大概猜出個了七七八八。

“你這人……”他忽的笑了聲,話隻說半句。

安彌:“我這人怎麽?”

那雙漆黑的眼眸穿過夜色望過來。

“很好。”他這樣說。

安彌愣住。

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表明,他什麽都懂了,可她分明什麽都沒說。

她不知道該說他是心思太細,情商太高,還是……他懂她。

他好像……比誰都懂她。

她抬眸望向他,目光不受控地輕顫著。

“安彌,我明白你,”他放下了煙,也收起臉上總掛著的戲謔神情,挺認真地同她說,“我聽過很多人口中的你,他們說你是瘋子,說你是個偏激的母老虎,是個自甘墮落,很荒唐的人,但我知道那些隻是你的表象,從第二次遇見你,我就知道。”

他繼續說著:“再往後,我越來越明白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而越明白你,我就越喜歡你。”

他毫不吝嗇地表達著對她的喜歡,不像很多仗著自己有點姿色,有點財力,就特高冷自傲,特大男子主義的公子哥那樣,覺得這樣傾訴愛意的方式太難為情,太羞恥,他就大大方方地,坦坦****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告訴你,我如何喜歡你,如何深愛你。

剛剛說的都不夠,他還說:“我認定你,不是因為我這個人偏執病態,而是你,安彌,就是有讓我愛你到死的本事。”

他垂眸站在她麵前,昏暗光影下,他的身影仿佛被夜色拉長,那雙浸在黑夜裏的眼,像蘊藏了一萬光年所能到達的一整片銀河係。

她像被他那深情得要命的目光奪走了所有心緒,一並喪失了語言能力,怔怔地看著他。

“安彌,”他看著她再次開口,“我也不像他們說的那樣,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能像我明白你那樣,明白我,再像我無可救藥地愛你那樣,愛我。”

兩根煙都已燃盡,煙灰吹落風中,無人顧及。

作者有話要說:

每寫一章,我以為我已經夠愛聿哥了,結果每到下一章,我更愛他了嗚嗚嗚嗚

聿哥的聿讀yu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