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繚繞,白文元看著飛哥和常相思。
常相思被拒絕了,但沒有一點要退縮的意思,“飛哥,我理解你的處境,我不是要你出麵幫助我,那會讓你很為難,我知道。”常相思深吸一口氣,“你隻要帶我熟悉蔡家溝的環境和路就可以了,其餘的事情,我自己想辦法。”
飛哥看著眼前這個憋著氣的少女,道,“我聽你爸爸說,你成績很好,肯定能上大學,是吧?”
“嗯!”常相思點頭。
“你應該去讀大學,去過你的好生活。”飛哥道。
“假裝我姑不存在,是嗎?”常相思反問,“就像我爸說的,當沒養過她?!”
飛哥抽著煙,沒回答。
中年婦女端著兩個大海碗出來,熱氣騰騰的拉麵條子,側臉衝飛哥大聲說話,語速又急又快。
飛哥敷衍地回了幾句土話,對常相思和白文元道,“趕緊吃吧,吃好了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
白文元不客氣地拿筷子,大口吃著麵條,道,“這麵真好吃,自家手擀的吧!”
“好吃你就多吃點。”
常相思安靜地吃麵,味道確實非常好。
飛哥看常相思低眉順眼,長長的睫毛抖動著,眼角似乎有些淚痕,心中一軟,道,“好姑娘,你是個仁義人,我隻能想辦法讓你見你姑一麵。”
中年婦女立刻大聲地嗬斥著,走過來擰飛哥的耳朵,飛哥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說著好話將中年婦女哄走了。
飛哥揉一下耳朵,黝黑的麵孔顯出些羞澀的紅潮來,顯然覺得中年婦女的動作讓他丟了麵子。
“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同學的妹妹,來山裏玩的。”飛哥道,“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是常家人。”
“我呢?”白文元好奇道。
飛哥打量一下白文元,轉頭看常相思,道,“你是她男人——”
常相思一口麵噴出來,忙用手擋住,兩隻眼睛瞪得溜圓。
白文元“啊”了一下,放下筷子,取下頭上的帽子放一邊,露出剃成刺兒的頭來,食指指著自己,“我——”然後轉頭看常相思,“她男人?”
飛哥確認地點頭。
“有點意思!”白文元笑道。
常相思擺手道,“我都不認識——”
飛哥道,“沒主的女人,一個沒主的年輕漂亮的女人,一個沒主的從外麵來的年輕漂亮的女人。”
常相思臉白了,咬著嘴唇。
“行,我就當她男人吧!”白文元吹一口氣,繼續吃麵,“還有什麽設定,需要我配合?”
“你是從大城市來的吧?”飛哥看著白文元,“我聽你口音像B城那邊的。”
“嗯,我是B城人。”白文元笑著胡說八道道,“我帶我相思小媳婦來這邊旅遊的。”
常相思麵紅耳赤,麵條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但還是很努力地往嘴巴裏塞。
“隻要有白文元這個男人在,他們就隻看得到他。說話和他說,辦事找他辦。”飛哥看著常相思,“你隻要站在他身邊,什麽也不用說,那你是誰,就都不重要。懂?”
“從現在開始,我就要對你全部負責了啊!常相思同學!”白文元戲笑著。
常相思有點惱地看一眼白文元,兩唇微微嘟起。
“都吃完了吧?”飛哥見兩人飯碗裏吃得很幹淨,起身摸錢包。常相思忙站起來道,“飛哥,我來付。不能我來麻煩你,你還要管吃管喝管住——”
“你有錢嗎?”飛哥搖頭,“小姑娘別逞強。”
“我來吧!”白文元拍出一張粉紅色的毛爺爺在桌子上,“今天托你的福,多了個小媳婦,該我請客。”
“你——,好不要臉!”常相思小聲責罵道。
飛哥看看白文元和常相思,接了白文元的錢,“行,收你的。”
白文元看飛哥要去找錢,道,“別找錢了,後麵都在這邊吃,飯錢就從裏麵扣。”
“可以。”飛哥看白文元爽快,也跟著爽快起來。
飛哥將百元大鈔給了中年婦女,領著兩人向隔壁走。
襯著月光,一路上樹影搖晃,泥巴路,坑坑窪窪,高一腳低一腳走了十分鍾,終於見一棟小樓。
“小地方,沒旅社。所裏有兩間空房,我收拾了一間出來,你們湊合住著。”飛哥打開小樓的側門,“平時就從這個門出入,沒事別往前麵湊。”
飛哥拉開燈,指著側麵邊的一間小屋,“就這間。”
“另一間呢?”常相思小聲問。
“堆著資料雜物。”飛哥倒,“你們要用的話,自己收拾收拾。”
“謝謝飛哥。”白文元道,“你也累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飛哥看一下白文元,點點頭,“衛生間在走廊那頭,要用熱水的話自己燒。我先走了,有事情打我電話。”
飛哥一走,白文元便走進幹淨的那間小屋,將自己的包和帽子丟在靠牆的一張老辦公桌上,看著窗邊的一張老式木頭雙人床。
常相思有點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麽。
白文元坐到木頭**,用力搖了搖,咧嘴衝常相思笑,“還挺結實的呀!”
常相思被他這個笑嚇到了,轉身道,“我去隔壁!”
白文元站起來,攔住常相思,“聊聊?!”
“聊什麽?”
“就聊——,你是我女人啊!”白文元看常相思身體隨自己的話抖了一下,很滿意。
“你!”常相思覺得自己情緒被白文元挑動,很蠢,深吸兩口氣,冷靜下來,“那是假裝的。”
“是嗎?我看你反應,怎麽覺得你當真了呢?”白文元手托著下巴,“你是當真了吧?”
“沒有!”
“沒有?既然沒有,你跑什麽呀?”白文元拉常相思的胳膊,不讓她掙紮,“剛才在吃飯那不好揭你的底,就沒問。現在我得很你好好說道說道,你說,我都是你男人了,你來這裏到底幹啥的,我怎麽就不清楚呢?”
常相思被白文元按坐在木**,心仿佛被什麽捏得緊緊的。
“這麽不經嚇,兩三句話就嚇成這樣,居然還敢一個人跑來找一個陌生人辦事?你膽子也是夠大的!”白文元走開,打開自己的包掏出一個小包,丟給常相思,“我看你行李也沒帶,這是我多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先借你用。”
常相思抓著小包,“謝謝!”爾後道,“你膽子也不小啊,都不認識我,就跟我來了。”
“我說我看上你了,你信不?”白文元沒正經道。
常相思搖頭,“你無聊。”
“對啊,我無聊。我無聊的時候看誰順眼,我就跟誰走。”白文元將衣兜裏的東西全部掏出來丟桌上,一大串鑰匙,兩部手機,還有一個大錢包並一個小小的MP3,“你跟我講講,你姑咋回事?別演戲演露餡了!”
常相思嘴巴張了又合,居然不知道這件事應該怎麽向白文元陳述,可內心的悲傷和怨恨全部都從心裏衝出來,上到她的大腦,化為兩行淚。
白文元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扭頭看常相思,想聽的沒聽到,可這姑娘居然開始哭了。
“怎麽回事呢?”
常相思眨眼,抹淚,道,“我姑被我爸送這裏來嫁給一個老頭了,那老頭比她大二十多歲,又有病。”
“送?”白文元懷疑道,“我看你和飛哥神叨叨說話,不是送,是賣吧?”
“不是賣!”常相思提高聲音,“我爸沒要錢!”
“嗬嗬。”白文元把東西整齊擺在桌子上,走向常相思,“沒要錢就不是賣,你自己安慰你自己就行,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常相思看白文元坐在自己身邊,低頭擺弄衣角,“我姑身體不好,她心髒有病,她受不得這樣的氣。”
“你姑願意嗎?”白文元斜眼看常相思,“她要是願意的話,你也管不著。”
“她不願意,她肯定不願意的。”常相思分辨道,“她以前就跟我說過,她有病,不好嫁人拖累別人。一輩子不嫁,等我讀完書當了醫生,她來當我第一個病人,我幫她治病,她以後幫我帶小孩——”
“你爸怎麽說的呢?”白文元冷靜道,“怎麽又扯到了飛哥?”
常相思沉默,白文元冷笑,“自己騙自己都騙不下去了吧?還不說老實話呢?”
當時的常相思還年輕,內心被道德感折磨著,處在陌生的壞境裏,一直強迫自己不要表露任何脆弱,不要讓壞人發現可乘之機。她堅持得太久,繃得太緊,白文元略微給了一點壓力,她便開始承受不住,最終大哭。
白文元看常相思哭,也沒勸,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拆開小包,摸出來一張毛巾給她擦眼淚。
常相思自己用毛巾捂住臉,狠狠擦了幾下,道,“是,我爸是把我姑賣了,他把我姑帶過來,把我媽換了回去。因為蔡家溝的人說了,進了蔡家溝的女人,是有數的,要走一個,就得來一個。一個換一個,多一個可以,少一個,那是萬萬不能的。”
常相思看著白文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赤紅如血,“我爸沒本事,我爸窩囊,他救不到我媽,找這邊警察也沒用,隻有飛哥願意幫忙,但是一個人沒法對付一溝的人。讓我爸拿自己女兒換老婆,他做不出來,但是拿妹妹換老婆,他隻想了一天,就想通了。”
“你姑知道嗎?”
“我姑知道,她自己主動跟我爸來的。”常相思抽噎著,“她還勸我爸不要傷心,兩邊處得好的話,可以當親戚走動。”
白文元又想抽煙了,他摸一下口袋,這才發現自己把煙盒和打火機都放桌子上了。他起身,拿了煙和打火機,點燃,青煙聊聊,“什麽時候的事情呢?”
“去年,因為我高三了,我爸和我姑就瞞著我。”常相思抓緊了毛巾,“我不想要這樣的親戚,我隻想把我姑帶出來,所以,我就自己過來了。”
“白文元,我都告訴你了,那你要不要幫我?”常相思雙眼盛滿了期待,盈盈地看著白文元。
白文元把煙狠狠按在桌麵上,他心裏在罵娘,媽的,本來隻是隨便出來走走躲開家裏那些煩心的事情,路上偶然遇見一個可愛的小姑娘,隨心所欲地下了車想要發展一段浪漫的關係,可是,他不知道,要想吃到美美的肉之前,他得先當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