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的時候常相思又犯了難,她自己臨時搭的木板床根本不好睡,昨兒晚上基本上就沒睡著。在衛生間裏磨蹭了一會兒,常相思在思考用幾條板凳搭床鋪的可能性,白文元一邊不耐煩地用扇子扇風,一邊道,“你別磨嘰了,又沒空調又沒環境,我就是再欲|火|焚|身,也不能現在就睡你啊!趕緊上|床睡,別去搞你那個木板床了,晚上睡不好,白天什麽事情都辦不好。”

白文元說完,也不管她的反應,滾到大床的裏頭,自顧自睡了。

常相思洗漱完,還是穿著白日的衣服,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白文元身上還穿了短衣短褲,心裏稍安,良久,才輕手輕腳爬上|床,帶著一些水汽,貼著床邊睡了。

白文元心裏覺得好笑,翻身朝外,常相思嚇得一驚。

白文元睜眼,眉開眼笑看著臉色發白的常相思,“你怕什麽呢?”

“你——,能別動來動去的嗎?”她小聲。

白文元哼了一聲,閉上眼睛。

常相思雙手抱著胸口,緊張地看白文元,她從來沒這樣貼近過一個年輕男子,近到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和身體散發的熱力,能聞得到他身上的味道。常相思胡思亂想一場,這幾日又累又沒正經睡好,躺了一會兒便再撐不住,終於睡著了。

白文元聽見她沉重的呼吸,睜開眼睛,看她身體終於放鬆,知道這小妞睡著了,伸手撩起一絲掛在她臉頰上的頭發,帶著一些淡淡的香味,他略煩躁,不自在地翻身,背朝著常相思。

次日一早,常相思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屋子安靜得太過了,身側已經沒有人了,她伸手摸一下涼席,早就冰冷了。常相思慌張起來,翻身起床,屋子裏果然不見白文元的身影,隻覺得全身血都涼了。她在門口略站了一會兒,這才慢慢想起來,白文元今天是要和飛哥出門辦事。

常相思敲著自己的頭,走回房間,在桌麵上見了一張便條,便條下壓了一百元錢,便條上上麵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媳婦,我和飛哥出門辦事,自己解決早飯和午飯。”

常相思緊緊捏著便條,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

常相思將兩間屋子和衛生間收拾幹淨,把白文元換下來的衣服洗好晾曬後,太陽已經高高掛在天上。

派出所小院裏有了人聲,不斷有人用土話交談,常相思聽不懂,靠在窗戶邊看著。有人敲響了側門,她走去開門,卻是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一個少年站在門口。

“姑娘,阿飛呢?”中年男子道。

“飛哥不在,去蔡家溝了。”常相思勉強聽懂了,回道。

男子扭頭對少年說了句什麽,少年隻看著常相思,一邊點頭道,“我知道了。”

中年男子走開,留下那個少年,少年道,“姐姐,你是從哪裏來的?”

她看少年,少年人十四五的樣子,瘦而高,五官十分端正,臉上沒什麽肉,顯得眼睛有些過大,她道,“你是誰?”

少年道,“他們都叫我小蔡。”

常相思站在門口,凝視著少年,“你是從蔡家溝來的?”

“我哥叫我來找飛哥。”小蔡道,“有事情想找他說。”

“他去蔡家溝了,你路上沒碰見?”常相思看著少年,少年說話的時候口音很少,聽得清楚,“你有他電話嗎?要不然打個電話吧!”

少年搖頭,“我昨天剛從學校回家,我哥說他讓人去嚇飛哥了,飛哥當真,把自己頭給砸了。”

“不是嚇,是真的要打,當時我在,我瞧見了。”常相思沉靜道,“你哥找飛哥做什麽?還要打他嗎?”

小蔡搖頭,“不是,是要請飛哥回家吃酒,賠罪。哥哥說平時自家兄弟玩鬧習慣了,但是昨天有客人在,給飛哥丟臉了,是他不懂事,所以要給飛哥賠罪,要給客人壓驚。”

“姐姐,你是誰?”少年人看著常相思的眼神,有探索,有疑惑,“昨天你被嚇到了嗎?”

常相思道,“我男人不在,我不好跟你說話。我把飛哥電話給你,你去打電話吧!”

她轉身回屋,拿了寫著飛哥名字和電話的紙條出來,遞給小蔡。

少年接了紙條,看著紙條上娟秀的字跡,“這是你寫的嗎?字寫得很好!”

常相思“嗯”了一聲,沒搭話。

“姐姐要和我一起回蔡家溝嗎?”小蔡邀請道,“免得飛哥還要回來接你一次。”

“不用,我還有別的事情。”常相思看著少年,“你還有事嗎?我要出門了!”

少年搖頭,回頭又看了一下她。

常相思把門關上,從窗戶看到少年走出派出所後,她從側門匆忙走到街上,找了一家商店打電話。

飛哥電話接得很快,常相思道,“飛哥,你到蔡家溝了嗎?”

“沒有,還得走一會兒路。”

“有個叫小蔡的,來派出所找你。你不在,他又和我說了一會兒話,說是他哥哥覺得昨天叫人來嚇你不對,想請你吃酒賠罪。還讓我跟他一起回蔡家溝。”她看著小街上人來人往,心裏的卻十分恐懼。

“我知道了。”飛哥道,“你別怕,小蔡不會把你怎麽樣的。這娃不怎麽說話,還在縣裏讀書,腦瓜子聰明,很知事的。”

常相思並沒有被安慰道,“他在問我的名字。”

“你就說你叫章蘭好了——”白文元聽見了電話,隔空道。

“你要是害怕,呆所裏別亂跑就成。”飛哥安慰道,“我再給我同事打個招呼,就行了。”

“飛哥,不是我多想,我覺得他是來探我們消息的。”常相思道,“你們——要小心。”

常相思放下電話,給了一塊錢電話費,看雜貨鋪裏賣一些方便食品,於是買了一包方便麵並一袋鹹菜。走出雜貨鋪,她覺得平日都靠飛哥送飯實在不方便,又沿街看有沒有小攤販,想要買一些雞蛋。

常相思走了一會兒,感覺不對,回頭,卻見小蔡在不遠的地方綴著,見自己看他,也不膽怯,反而衝她笑。

她按下心裏的膽怯,疑惑地看一下小蔡,走過去,道,“小蔡,你還有事情嗎?”

“沒有。”小蔡道,“我就逛逛。”

常相思道,“你吃早飯了嗎?”

“吃了。”小蔡道。

“我剛給飛哥打電話說了你的事情,他說他知道了。”常相思道,“你是要現在回去,還是玩一會?”

“我嬸想吃粉條,我給她買點。”小蔡道,“你要不要一起。”

常相思心中一動,道,“那走吧!”

小蔡轉到一家小店,問老板要了一斤粉條,又買了若幹生活用品,包了一大包拎在手上。

“我嬸要生小孩了,一直胃口不好,肚子長得也不好。”小蔡說話音調很平,“我們一家都是男人,不懂,你知道女人愛吃什麽嗎?”

常相思有要哭出來的衝動,強忍下淚意,道,“女的一般都喜歡吃些甜的。”

“糖嗎?”小蔡問。

常相思搖頭,“梅幹、杏幹什麽的。”

她家裏條件也不怎麽樣,但是每年過年的時候,她姑總是會去稱點果脯,說是給小孩子甜甜嘴巴。

“哦,這好辦!”小蔡轉回頭,又去買了些果脯。

常相思看小蔡手裏的一疊錢,道,“你對你嬸還挺好的啊!”

“嗯,我嬸對我也挺好的。”小蔡道,“她性格好——”

常相思忍了又忍,半晌道,“她小孩幾個月啦?”

小蔡有點茫然,想了一會兒,道,“可能還有一兩個月生吧?!”

“什麽時候生,不清楚嗎?”常相思扭頭道。

“我不清楚。”小蔡有點羞澀,“我平時在學校,一個月回家兩次,我叔不怎麽跟我說這事。我哥應該知道,他很關心這事,還專門回來照顧我叔,說是一定要看著叔叔有後。”

“你們沒帶她看醫生嗎?”常相思艱難道。

“請村裏的穩婆看過。”

她閉了閉眼,“女人生孩子,很危險,要去醫院的。”

小蔡半晌道,“我會給我哥說這個的。”

常相思突然大聲道,“一定要去醫院——”

小蔡怔住,看著她的眼神有點變了,常相思馬上道,“我是想要做醫生的,我知道——”

常相思感覺小蔡發現了自己的異樣,匆忙說了再見後便回了派出所,她在那間小屋裏,坐立難安,隻想著自己姑姑身體弱,心髒不好,根本無法負擔養育後代的責任。她站在窗戶口,看見小蔡也進了派出所,乖乖去和辦公室裏的幾個人用土語說了再見,然後,他走到側門的位置,站了一會兒。

常相思的心擰起來,突然有一種自暴自棄的衝動,她走過去,拉開側門,和少年相對而立。

少年看著常相思,輕聲道,“姐姐,嬸子跟我說過,她有個很聰明的侄女兒,今年高考,肯定能考上大學,以後畢業了做個醫生。”

常相思驚恐地張開眼睛,少年道,“她說,她的名字叫常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