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縣醫院給常相思和蔡炳坤兩人準備了宿舍,地址和詳細的地圖早發給了兩人,北部縣城區很小,兩人到了地頭後,略問一問就找到了。
常相思在北部縣最好的高中讀了三年,一部分同學讀完大學後都回了縣城工作,且崗位多在體製內或者是老師醫生等等,她已經預料到回了這個老地方,會遭遇許多的老同學,但沒想到會遇到得那麽快。
“常相思——”一個粗豪的男聲響起來,“喂,你是不是常相思?”
常相思正拎著行李箱穿過醫院後門的小巷子,一陣車喇叭聲震天,她回頭看,卻是一輛110車,車門大開,一個年輕男子趴在車門上衝她大吼大叫。
“相思,誰呢?”蔡炳坤道,“你認識的人?”
常相思一看那家夥,就笑起來了,“嗯,好像是我高中同學。”她放下行李箱,走出小巷子,道,“蔣光頭?”
“呸,我說你能別叫我外號了不?”蔣昌俊從車上走下來,“多少年沒見你這家夥啦?怎麽突然跑回來也不吱一聲呢?”
蔣昌俊是常相思高一到高三的同桌,按照常相思的理解,這人就是個不思進學的小流氓,上了三年高中,逃課了起碼有兩年。常相思在高中時候比較沉默,喜歡坐教室最後麵,被隨意分配了蔣昌俊這個同桌,這人天生自來熟,上課第一天逃學就敢讓剛認識的常相思幫他掩護。
蔣昌俊此人逃課的花樣翻新,不僅讓班主任老師抓得樂此不疲,也讓常相思幫忙幫出了成就感。他為了逃課,將整個年級的課表全程收集,隻要是班主任有課的時候,他絕對人就不在了。獲知蔣昌俊如此猖狂的逃課,為了抓他的現行,班主任也多次逃課或者換課,可謂鬥智鬥勇,其樂無窮。
為了感謝後排的各位同學大力掩護,蔣昌俊經常帶各種瓜子餅幹等等零食來學校分享給大家,將整個班級的氣氛搞得非常融洽。
有時候如果不那麽湊巧,必須要上班主任老師的課程的時候,蔣昌俊還是會出席的,但他根本分不出任何心思來聽課,便自帶一副紙牌,要求常相思陪他玩抓牌遊戲。當時的常相思為了鍛煉自己的記憶力,也配合他,隻看紙牌的背麵來記住紙牌的花型,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總的說起來,蔣昌俊和常相思,還算是有點革|命友情。
唯一沒想到的是,這樣的蔣昌俊,居然穿著製服,坐在110車裏。
“我來縣醫院支醫,今天剛到,好巧就遇上你了。”常相思笑眯眯看著蔣昌俊,“介紹一下,這個是我一起來的同事,蔡炳坤。”
常相思扭頭招呼蔡炳坤,蔡炳坤走過來,微笑著伸手和蔣昌俊握了一下。
“炳坤,這是我高中同學,蔣昌俊。”
蔣昌俊敷衍著向蔡炳坤說了你好,對常相思道,“怎麽跑縣醫院來了?你不是考的那個啥名校嗎?我剛開著車路過,就見你從街邊走進去,怎麽看怎麽像啊——”
“臨時的,大概在這裏呆半年左右。”常相思道,“我現在在平城市中心醫院上班。”
“我就知道。”蔣昌俊一臉驕傲,“不過,這麽多年,你咋都沒回來跟我們聚會過?前一陣老班還說起你來——”
“嗯,有時間約大家一起聚聚唄。”
“電話呢?給個電話!”蔣昌俊摸出手機來。
常相思也摸出了手機,兩個人交換了號碼,她道,“我剛到,還有行李和房間要收拾。你看你晚上方便不,要方便的話晚上的時候你來找我,帶我們去吃點好吃的唄。我很多年沒回來,可能路都不熟悉了——”
“方便!怎麽不方便?”蔣昌俊也不含糊,馬上答應了,“北部縣,是我的地盤,來這兒了,就聽我安排吧!我先去辦公室辦點事,完了就找你,你等我電話——”
和蔣昌俊再見後,常相思複又去拖行李箱。
“這條小巷子,都很有年頭了。”常相思向蔡炳坤介紹,“這邊的老房子基本上都是解放前的青磚房,你看那些山牆上的磚花——”
青磚黑瓦,做了些精美的雕刻,但因年代久遠,日曬雨淋,模糊得不成樣子了。
“很漂亮,可以想象!”蔡炳坤跟在常相思身後,透過她的語言,似乎觸摸到了她過去的生活。
“小時候每次跟大人進城玩,就很高興,因為街都是石板街,街兩邊的房子也很高。”常相思感受著春日的太陽,道,“那時候就想,如果長大了能有這樣一個小院子,就美了。高中的時候,課業比較重,周六下午放半天假,我也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玩,就走在這些小巷子裏麵,感覺會很平靜。”
“一個人嗎?”
“嗯!”常相思笑,“一個人,因為人多了就要講話,講話多了就會比成績,感覺太累了。”
“那個時候,都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子。”常相思搖頭,“最大的想象,去大學吧,那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了。”
小巷並不長,走了一會兒便見了一個小小的石頭招牌,蔡炳坤對照一下地圖,道,“到了。”
石頭招牌後麵,是一個新建的門,門內便是醫院的附屬用房,一排整齊的新房子。蔡炳坤將兩個人的介紹信交給了門衛,門衛打電話去行政處匯報,片刻後得到允許,便領著兩人進去了。
宿舍裝修裝飾非常簡單,但幹淨整齊且廚衛齊全,兩人各選了一間,各自收拾。
蔣昌俊的電話來得很早,他興衝衝地跑到醫院後門等常相思,說是要帶他們去吃活水魚。
北部縣窮,然而水好,水好,魚就好。
城外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沿河開了十數家吃魚的店,大部分都是活魚現吃,要的就是新鮮。
蔣昌俊顯然對這裏很熟,載著兩人來了之後,便大搖大擺走進了一家小店麵,吆喝著點了幾個菜,這才對常相思道,“今兒我先招待你們倆,等幾天人齊了,咱們班的人口再聚。別看這個店小,老班親自掌廚,味道就是比別家的好——”
常相思招呼蔡炳坤坐下,道,“鄉下小地方,你別拘束。”
“不會!”蔡炳坤道,“我很喜歡這樣的地方。”
蔣昌俊拿了三瓶啤酒來,也不問人喝不喝,直接開了一人一瓶,“今兒晚上的基本任務,不帶幫忙的哈。”
蔡炳坤以為常相思會拒絕,沒料到她隻是微笑著把啤酒倒入自己麵前的杯中,他道,“相思,你身體還沒完全恢複——”
“咋啦?”蔣昌俊道,“說了不帶幫忙的啊!必須喝。”
蔡炳坤道,“相思來北部的路上出了車禍,在醫院休養了幾天,今天剛出院。”
“沒事,我估計著頭暈了就不喝了。”常相思倒了一滿杯,“意思意思就成。”
“仗義!”蔣昌俊顯然因為常相思給他麵子,十分高興。
“老袁現在搞IT,老方做房建,大南幾個當老師,老班去造飛機去了。”蔣昌俊向常相思說著同學們的近況,“基本上都結婚生娃了,有的生得早的,娃都上小學了。”
“你呢?”常相思舉杯和兩人微微碰了一下,小喝一口,“結婚沒?”
“錯了錯了!”蔣昌俊道,“你應該問我,有女朋友沒!”
“有女朋友沒?”常相思從善如流。
蔣昌俊搖頭,“沒——”
“沒找呢?”
“你也知道,要不是我爸非壓著我讀高中,我根本就不會在學校呆那三年。高考一完,我就知道自己根本考不上大學,麻溜背了包就跑南方去,我早就想去那邊見識見識了。去了一年,沒幹什麽正經工作,又被我爸給抓回來,非送我去當兵。當兵就當吧,在部隊幹了幾年,士官轉業,找了現在這個活兒,幹得還行。”蔣昌俊搖頭,“唉,我當年都以為我要成街娃混日子的,哪裏曉得自己現在就是抓那些街娃的。抓了人回去吧,我還得苦口婆心,這狀態,我立馬就覺得當年對不起咱們班主任了。他揍我,沒毛病——”
常相思默默聽蔣昌俊說起近況,偶爾問問幾個親近的同學,片刻後魚肉上桌,大家就開吃了。
蔣昌俊道,“常相思,你怎麽樣呢?”
常相思看著蔣昌俊比少年時候胖了些的臉,他還記得蔣昌俊的外號叫蔣光頭,不過是因為他少年的時候長相十分俊秀,頗類似黃埔軍校那些軍官的氣質。她道,“我在B城讀了七年,後來跟著老師去了平城的醫院幹了五年,然後就是現在了——”
“男朋友呢?老公呢?”蔣昌俊忽略了一旁的蔡炳坤。
常相思搖頭,“大學時候談了一個,後來分了,就沒找了。”
“咋就不找了呢?”蔣昌俊奇怪道,“你抓緊,女人不像男人能拖,我要浪**到三十五,媒人也能把我誇成黃金單身漢,你能嗎?”
常相思想要笑,隻有敬酒表示心悅誠服。
一頓飯吃了三個小時,最後常相思有點暈乎著被蔡炳坤拉上了出租車,她還有點舍不得地衝車外的蔣昌俊搖手。
“這麽多年,一下子就過去了啊!”常相思愣愣地說了一聲,靠在椅子背上。
蔡炳坤看常相思臉頰通紅,雙目晶亮,神色之間有些迷惘,他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常相思扭頭看一下蔡炳坤,衝他笑了笑。
蔡炳坤有些緊張,手心出汗,但是,常相思沒有第一時間掙脫他的手,他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