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元聽完堂弟的通風報信,一臉冷靜地掛了電話,翻身坐在床邊看著常相思。

“怎麽了?”常相思偏頭。

“我媽在平城。”白文元伸手拿起被常相思疊好放在床頭的衣服,快速穿好道,“前一段她沒接我電話,肯定是在做私下的工作,現在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直接聯係了高姝。如果我沒想錯的話,她這次是想借高姝的手了。”

常相思歎一口氣,將全部的藥打包遞給他,“怎麽回平城?”

“我叫個車直接去她們吃飯的地方,應該能來得及。”白文元栓好皮帶,披上外套,“不能讓高姝胡說八道,如果她故意引導我媽往另外一個方向走,事情就很難辦。她現在主要就是不想高家名聲受損,一定要把悔婚的責任劃分給我,最好能讓我父母欠她一個情。”

“你準備怎麽處理?”常相思還是問出了口。

白文元衝她笑一下,“上次高姝來找我,虛張聲勢說告訴我媽特別愛我的時候,我想了想,就聯係了蔡飛那邊的領導進行了一些工作交流。”

“你打什麽主意?”

“這次的案子,蘇家的人不是借口我太冒進了想攪合嗎?我幹脆就退一步吧,把功勞全讓給他好了,我去蔡飛他們那邊任職試試,已經談了初步意向。”

“以退為進?”

白文元點頭,“我從平城這邊退出,蘇家的人肯定會想方設法填上去。就算我父母忍了這口氣,老領導們也不會同意——”

“你想用他們來壓你父母?”常相思偏頭,“你就不怕把人惹惱了,一輩子都呆飛哥他們那個地方?”

“我家可再沒時間培養一個白文元出來了,已經上了我這條賊船,就別想著下去。”白文元穿好衣服,站到衣櫃邊對著或鏡子整理行裝,“我媽他們這樣的人,你若不進一步,便會被逼到步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我幹脆直接退到底了,讓他們也翻船,這樣,即使他們心裏悔恨該在家裏多培養幾個子弟起來,但還是不能放棄我。看著吧,我調職的事情,肯定不成——”

“而且,這麽大一個案子的功勞,平白讓出來,沒人甘心。”白文元看著鏡子裏自己冷凝的臉,“正是拿著成績說話的時候,就算少一個高家,也沒人能說得出來閑話。再說了,高姝也隻是要一個漂漂亮亮的理由來轉身嫁給白文淵,一樣的。”

常相思低頭,頸項垂出一個天鵝的幅度來,“白文元,和我在一起這麽麻煩,你該放棄的。”

白文元笑一笑,鏡中人顯出幾分飛揚的氣質來,“麻煩?能有多麻煩?你看起來幫不到我什麽忙,但是你永遠不會壞我的事,也不會拖我的後腿啊!和高姝結婚自然有她的好處,但是,若是論起壞處來,等壞了事,想割肉也割不掉。那才真是滅頂之災——”

“這些事情啊,你也管不了。”白文元撥弄一下頭發,道,“你就等我處理好,乖乖嫁給我,上你的班做你的學問。過年過節見了我媽,兩個人客客氣氣問候一聲,也就是了,別的事,大家都不要指望。而且,我身上的麻煩也不少,你不也是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常相思看著鏡子裏的白文元,他在對著她笑,他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二十二歲時候的意氣和張揚,這是一張成熟男人的臉。這個男人有一雙威嚴的眼睛,有挺拔的鼻梁,有倔強的嘴唇,也有一張極富魅力的臉,他在她的世界裏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隻依靠時光是無法彌合。

“我有想過。”常相思對上他鏡子裏的眼睛,“隻是工作太忙了!”

白文元眨眨眼,“是嗎?可是你的眼睛不是這樣告訴我的。”

“你能看出來我的眼睛在說什麽?”

白文元略得意,“當然!”

“它在說什麽?”兩個人的視線隔空交纏。

白文元伸手,點在鏡子上她眼睛的位置,細細描繪,“平城再見你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它,非常驚慌無助,它在說,有誰來抱抱我。你的眼睛一邊對我說話,一邊長出鉤子,拖著我往前跑,一定要抓到你!”

常相思送白文元去車站,回宿舍的路上遇見了蔣昌俊,這家夥開車給蔡飛領路,兩人一路呼嘯著到了醫院。她打開蔡炳坤的宿舍,蔡飛進去翻找了一遍,找出一些資料和蔣昌俊交接後,全部都搬上了汽車後座。最沉重的是幾個從B城郵寄來的還沒開封的快遞箱子,蔣昌俊幫忙打開,挑挑揀揀又選出一大疊書來。

常相思伸手去翻,除了專業書籍外,最多的是各種心理學的雜誌和大部頭的小說。

“飛哥,白文元有沒有說過想要調職去你們那裏?”

蔡飛含著煙整理後備箱,“口頭上講過一兩次,主要是領導們在溝通的時候,他提出了一些意見。像老蔡溝那樣的情況,隻是一次徹底的掃村根本不夠,肯定有人偷偷摸摸藏了製毒的方法起來,一旦警察走了,缺乏有效的監管手段和轉移勞動力的方法,毒芽不斷根,還要繼續生根發芽。他說,需要有專人長年累月的盯這個事情,第一要將所有人都監管起來,第二要全省市各部門聯動,做一個產業鏈來轉移剩餘勞動力,如果有必要的話,他會申請來做這件事。”

“你們領導會同意?”

“會上當然沒同意。自己省裏的事情,讓外省的同誌來操心,那就是丟臉。”蔡飛啐了一口,再沒臉皮的人也幹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專門指派了一個人負責這個事情,撥了一筆專項資金用於監管,至於勞動力轉移的事情不是一時間能做的——”

“就是說他有心去做這個事情了?”

“這也算是他的心意,咱們領了就好。他要真從平城調職過去,他就是腦袋裏灌漿糊了——”蔡飛咕噥著,“又不是什麽好地方,也不是什麽好職位,吃力不討好哦,還專門得罪人。就隻適合我這樣的人,去瞎折騰!”

“他要是不順利,沒準還真會去你們那地。”常相思道。

“這樣走仕途?”蔡飛一臉白文元神經病的表情,“他瘋了?”

“他在和他家裏較勁唄。”常相思深以為然,“隻能想到這樣的爛辦法麽?”

蔡飛一臉同情,“這樣啊——”

白文元緊趕慢趕,終於準時到了高姝約好的飯店,他找到包間推門進去,果然看見了她。

“我媽呢?”白文元累夠嗆,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摸出藥來吃了一回,“還沒到?”

高姝點頭,看他數著藥片,“剛聯係了,在路上。”

“你們準備談啥?”白文元好奇。

“不知道,主要看阿姨想談什麽。”高姝看他仰頭吞了藥片,道,“挺不容易的啊,讓阿姨親自出麵了——”

“她現在拒絕和我溝通,基本上就知道我這邊是鐵了心。你和她胡說八道,隻會給她幻想。”白文元放下水杯,“現在蘇家也逼得挺緊的,她可能不會想要把我逼死了,最多就是來試探試探真實情況。你聽她將,什麽都別承諾,敷衍著。”

“你對阿姨,研究得透透的?”

“沒事就瞎琢磨的。”白文元笑。

“你們不像母子,倒像是階級敵人了。”高姝溫軟地說著話,“叔叔呢?沒和你溝通過?”

白文元笑一笑,“咱們家有分工的,工作上的事情倒是能和他說幾句,家庭生活一向是我媽在管。她很看重自己身為白家主母的權利和義務,輕易不能動搖她的權威。”

“那就是說,就算咱們順利結婚了,婆媳關係也不好處理?”

“隻要你能忍受被掌控的生活,也沒什麽問題。”白文元看高姝若有所思的表情,“對了,文淵年紀也不小了,之前爺爺也在和他父母溝通結婚人選的問題。”

高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很小心地不讓口紅沾在邊緣上,不說話了。

白文元暗中|出了一口氣,心裏爽了點,也就拉得下身段幫她摻水。

包間門被推開,服務員引著一個美婦進來,她一眼瞧見白文元,笑了一下。

“阿姨!”高姝忙起身,拉開身邊的椅子。

“媽。”白文元也起身。

白母衝兩人點點頭,道,“一起來了?”

“我本說不用,是文元堅持一起的。”高姝軟軟地把鍋甩出去。

白母溫和地看著高姝,道,“你來平城沒多久,怎麽看著瘦了?生活不習慣?還是有人給你氣受了?”

高姝不回答,隻是略帶些委屈地看著白母。

白文元掃一眼兩個女人,腦仁痛,這也是他不樂意和這類女人打交道的原因,她們的心情全靠猜,說話從來不說清楚,他不僅工作上得動心眼,回家了還得繼續,就沒輕省的時候。他恍惚著回想常相思的好處來,高興了就是真高興,傷心了就是真傷心,不高興了就是真的不高興,他對著清晰明了的病症,總能找到藥方。

白母也不著急談正事,和高姝交流一番最近的閑事,又說起了家下老人們的身體狀況,各種保養之道。白文元衝服務員招招手,拿了菜單,估摸著兩人的口味,點了菜,最後加一句,“速度上菜——”

直到菜上完,白文元已經聽明白了B城親朋們的近況,高姝一直保持著很得體的微笑,適當的時候略拍一下白母的馬屁。白文元見自己母親十分滿意的,道,“別顧著說話了,趕緊吃菜吧!”

高姝馬上站起來為白母介紹,哪些是平城的特色菜,哪一樣菜怎麽吃才是滋味最好。

飯到半飽,白母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白文元知道,正戲要上了。

“阿姝,文元。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和你們定一下婚禮的日子。”白母微微笑著看想兩人。

高姝臉上略帶些羞澀,似乎有點膽怯地看了一眼白文元,將主動權全甩了過來。

白文元吸一口氣,道,“媽,沒有這個日子了。”

白母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白文元毫不示弱地對上她的視線,緩緩道,“這件事,我會親自去高家和叔叔阿姨賠禮道歉,就不勞媽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