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是把黎恕扛回家的。
她不知道為什麽平時一向看起來忠心的司機和陳姨,竟然沒有來幫她一把。
然而畢竟是拿了黎恕的工資,雖然扛人的時候沒有搭把手,但回家之後一應設施準備得卻是齊全,連沈承鈞都來了。
“胃出血被送進急診三次,還敢繼續喝酒。”沈承鈞整理著醫藥箱,涼涼道,“是真不要命了?”
顧盼張了張嘴,沒說話。
在一旁的陳姨趕忙道:“我去給先生熬碗醒酒湯。”
臨走之前,沈承鈞交代:“再讓他喝一次酒,你家我是不會再來了。”
顧盼默默,等到門砰的一聲被關上,她才抬起頭。
他剛才說的,是誰家???
臥室跟她上回見到的一樣幹淨整潔,唯一有區別的是書櫥裏那些照片都被收了起來。顧盼在原地轉了一圈兒,又坐回床邊。
沒來得及換衣服,整個床單都被水浸濕。黎恕躺在床的一側,用手掌遮著眼睛,不知是不是嫌棄燈太亮。
她看了他一會兒,打算讓陳姨幫他準備一套新衣服。
才剛起身,手腕就被抓住。
他一隻手仍然蒙著眼睛,微一用力,就把她帶到了**。
顧盼反應了起碼有三秒鍾,閉著眼睛感受自己到底壓在了幾層東西上。
歐式豪華大床,埃及棉床單,高定襯衣,以及襯衣下麵男人的胸……
肌。
黎恕身上滾燙,但衣服卻是冰涼,估計是剛連人帶衣服掉進水潭的緣故。
顧盼默了默,權當他是燒糊塗了頭腦不清醒,扶著床準備爬起來。
才離開了不到兩公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這次她幹脆被壓在了身下。
眼前是黎恕放大的俊臉,造型略顯狼狽,頭發上還在滴水,眼睛因為高燒而泛紅,看起來既脆弱,又不善。
顧盼瞬間腦補了無數小言的劇情,這種時候,化身為霸道總裁的黎大校長應該邪魅狷狂地冷笑:“女人,你這是在玩火。”或者幹脆一把扯開襯衣,“自己點的火,自己滅。”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順著他敞開的衣領看進去,鼻子一熱,很不爭氣地滾下兩行鼻血。
事實再一次證明顧盼並沒有女主角的命。
黎恕撐在她肩膀兩側,看到這一幕,嗤笑出聲:“臉皮太薄,還是太沒見識?”
有個詞叫羞憤欲死,顧盼一直沒什麽機會領教,現實正好借此機會給她上了難忘的一課。抬手胡亂擦了擦,顧盼兀自嘴硬:“我扶你回來的時候也被弄了一身水,晚上多冷你不知道啊,現在凍出鼻血了也,也很正常!”
這句話說完她發現底氣不足得很,仔細想了想,才發現邏輯是錯的。
她剛想再說什麽補救一下,頭頂上卻響起黎恕涼涼的聲音:“今天晚上那個男人是誰?”
男人?
他是誰?
她也想知道啊!
略略總結,顧盼才說:“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是我法律上的丈夫。”
沒合攏的窗戶幽幽刮來一陣風,**,黎恕笑得陰冷,“正好人也找到了,明天帶著你的戶口本,去民政局離婚。”
水滴沿著發梢滴在顧盼臉上,她抿了下嘴,隻是幹笑:“太……太快了吧……”
“舍不得?”黎恕閉了閉眼,現實和回憶漸次重疊,他唇角扯出苦笑,已經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臆想,還是事實。
“你恨我,所以才故意這麽折磨我,對嗎?”
顧盼眼疾手快擋掉繼續下滴的水珠,“好漢,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已經燒糊塗的黎大校長沒理她,接著整個身子都壓了下來,壓得顧盼差點不能呼吸。
她從胸腔裏拚命擠出一口氣,“有……有話好好說啊好漢,下毒手這事兒是不是就過分了?”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好漢”壓在她身上挺屍。
身體傳來的觸感陌生又熟悉,顧盼一時有些迷糊,就任由他抱著。
腦子裏飄飄忽忽的,黎恕剛才那一番話在她腦子裏轉了半天,轉到她真的開始考慮是不是要跟秦裴南離婚。
她一直覺得沒有感情的婚姻都是耍流氓。雖然不知道之前跟秦裴南到底經曆過什麽,但她現在已經全都忘了,也就是說,秦裴南在她眼裏隻是一個陌生人。
跟一個陌生人生活在一起,恕顧盼無法接受。
但馬上離婚,好像也有點草率。
再者說,她始終覺得這件事還有很多疑點,需要等到她全都弄清楚之後再做決定。
剛才她扶黎恕回來的時候,沾了一身水,被風一吹,身體本來也有點不舒服。被黎恕一動不動地抱了一會兒,直抱到她神思有些恍惚,忽然覺得胸口一涼。
顧盼眼疾手快地按住馬上要伸下去的手,驚悚道:“你幹什麽?!”
黎大校長答得坦然:“涼快。”
“……”
她真懷疑黎恕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
黎恕的體溫高得駭人,把顧盼捂在懷裏,連帶她整個人都冒著熱氣。她一直覺得黎恕是個正人君子,所以他說抱一會兒,顧盼就真認為是抱一會兒。等到他細細密密吻她的時候,她恍惚間覺得,這個事兒不大對。
他染了情欲的眼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身上,顧盼被吻得昏昏沉沉,但仍然秉著一絲清醒抵住他,“不不不,這太隨便了。”
動作沒停,恍惚間,她聽到他說,“嫁給我,就不隨便了。”
???
黎校長你拿錯台本了吧?
身體已經全部被他壓住,手掌從裙下一點點撫上去,他的唇從耳畔一直落到頸間,嗓音喑啞地呼出熱氣,“誰讓你勾引我。”
?!
顧盼真心冤得很。
他在她身上輕笑出聲:“你看我一眼,都是勾引。”
……
黃千千提著保溫桶,站在門鈴前猶豫。
晚上的時候,舅舅跟說她黎恕生病了,並且很慎重地告訴她,生病是一個男人最脆弱的時候。如果在這時候給予適當的關懷,他很可能就心一軟,接受了她的心意。
雖然下午在教室裏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但一想到自己輸給了顧盼,她就恨得牙癢。抖了抖裙子,她迅速調整好臉上的表情,抬手,按響門鈴。
門很快被打開。
陳姨沒見過這個女人,但看她這副打扮應該是來找先生的。
她有點猶豫。
顧盼還在樓上,這時候讓別的女人進來確實不合適。但轉念一想,先生又為了那個女人喝酒……
陳姨把門打開一半,瞟了眼樓上,“您是來找先生的吧?先生正在樓上休息。”
黃千千明顯沒理解她話中的意思,提了提保溫桶說:“聽說黎先生病了,我舅舅特意讓我把這湯送來。是我們家營養師專門熬的,十全大補呢,喝了這個再睡一晚上保證湯到病除。”
隻聽說過藥到病除,沒聽說過湯到病除的陳姨,在假裝糾結了很久之後,把黃千千領上樓。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臥室門打開的時候,裏麵的情景竟然都是馬賽克。陳姨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手忙腳亂想關門。
但黃千千已經撥開她,剛喊了一聲:“黎校長……”
傳說中的十全大補湯,“咣當”一聲灑了一地。
……
片刻安靜後,緊接著又“咣當咣當”好幾聲,顧盼裹著被子摔在地上,還帶倒了床頭櫃上的一個茶杯、一盞台燈和兩件工藝品。
幸好床下就是地毯,不然以黎恕家這個裝修品位,這工藝品還說不好值多少錢。
黎恕半倚在床頭,滿臉的欲求不滿,眼風涼涼地掃過來,嚇得陳姨把頭幾乎埋在了胸口,抖著嗓子道:“先生,真是對不起,我以為顧小姐已經走了……”
顧盼從被子裏探出頭,理了理淩亂的頭發,假裝漫不經心站起來,“啊,那真的是——”
太尷尬了。
陳姨手腳麻利地把臥室打掃幹淨,臨走時還體貼地關上了門。
自從進到臥室就全程紅著眼的黃千千,似乎不能相信眼前所見。她顫聲道:“顧同學,你要是因為獎學金的事情怪我,我可以把獎學金還給你。”
顧盼愣了一下,沒明白她為什麽好好的提起獎學金,同時也不明白獎學金該怎麽還。
“這麽說還真是你搶了我的獎學金名額?”
黃千千噎了噎,一時沒話反駁,隻能忿忿地盯著她,眼睛轉到她脖子上斑駁的紅痕時,先是一愣,接著再也控製不住地崩潰大喊:“你!你怎麽能這麽不要臉?你都已經有老公了,為什麽還來招惹黎恕?你……你真是道德敗壞!”
她擦了把眼淚,又問靠在床頭始終抱肩不語的男人,“你不知道吧,她一直都故意瞞著你。其實她早就結婚了,有老公還來來勾引你,她……”
其實顧盼不是故意瞞黎恕,但的確沒有合適的機會主動告訴他。
顧盼說:“我……”
身後,黎恕的聲音沉得可怕:“我知道。”
黃千千不可置信,“你知道他有老公?!”
顧盼繼續說:“其實我……”
黃千千揮手打斷她的話,“那你覺得你跟黎校長配嗎?他這樣的人,應該找一個門當戶對,可以幫助他的人。但你不清不白,有老公還要糾纏他,你覺得自己哪裏配得上他?”
黃千千說:“我家跟他家是世交,我舅舅已經也已經跟伯父伯母說過,他們都很希望我們能夠在一起。如果你是記恨我搶了你的獎學金,我可以把獎學金還給你,但請你把黎恕還給我。”
顧盼看著眼前的局勢,忽然覺得很可笑。
“首先,談不上還,我跟他,本來就沒什麽關係。”看著黃千千近乎期待的神色,顧盼笑了笑,補充:“但你跟他,就更沒有什麽關係了。其次,大清國已經亡了,包辦婚姻?孩子,醒醒吧。你這麽愛做白日夢,你爸媽知道嗎?”
黃千千從胸悶氣短到滿懷希望再到胸悶氣短,整個人都不好了,“你怎麽可以這麽說!”
顧盼攤手,“我說的是事實。不過,至於你們以後會不會有關係,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她理了理衣服想走,身後黎恕的聲音帶著急躁:“顧盼!”
顧盼轉身,看他明顯是要追上來的架勢,抬手一指,“你一個病人,給我好好躺著。”
說完自己先是一愣,覺得這語氣莫名有點熟悉。但現在也懶得多想,她拿好東西正準備離開,腳下忽然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
彎腰,伸手。她從地上撿起那枚東西,放在燈光下看了看。
很久之後,她才一點一點僵硬地回過頭。
“這是什麽?!”
……
顧盼攤開手掌,掌心赫然躺著一枚亮晶晶的袖扣,六角形上麵鑲著碎鑽,中間是一顆黑色瑪瑙。
她從衣服裏拽出一直戴著的項鏈。
其實根本不用比對,她閉著眼睛都知道那吊墜長什麽樣子。曾經在無數個晚上,她從各式各樣的夢中醒來,第一時間都會去摩挲胸口的吊墜,好像它在,她就會格外安心一些。
而那曾經讓她安心的東西,卻跟她剛剛撿起的那枚袖扣一模一樣。
黎恕神色不變,目光從顧盼的手掌慢慢上移,對上她不可置信的眼,答非所問:“你想問什麽?”
想問什麽?
她有太多問題想問了。
她明明記得黎恕曾經說過,他沒有戴袖扣的習慣。那為什麽這東西會出現在他家裏?還跟她的那枚是一對兒。
其實顧盼當初在家裏找到那枚袖扣的時候,不是沒有懷疑過它的來曆。畢竟她父親顧紹年幾乎沒有穿正裝的場合,更別說會去配袖扣。而且這枚袖扣一看就價值不菲,以他們家的經濟水平,不可能去買這個價位的東西。
而且,她家隻有顧紹年一個男人,那這枚袖扣,隻可能是出自她莫名失憶的那段時間。
最有可能的,就是屬於她名義上的丈夫。
所以當時顧紹年和薛薇讓她戴著的時候,她也沒有拒絕。
可哪裏知道,今天竟然能在黎恕家裏看到另外一枚。
“我隻想知道,這個東西是從哪裏來的?”顧盼把手往前遞了兩分,難得存了三分冷靜。
她記得沈舒微說過,這枚袖扣是限量版,全球隻有個別城市發售,想買都買不到。
她聽過撞衫撞鞋甚至撞車,就是沒聽過撞袖扣的。
撞的還是限量版。
不是不存在巧合的可能性,但幾率著實很低。低到顧盼已經開始懷疑,如果黎恕真的是她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那他豈不是從頭到尾都在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