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顧盼很煩躁,想了想,又從脖子裏拽出個吊墜,“這個,你認識嗎?”
眼看秦裴南就要往她胸口上撲,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把他按住,摘下項鏈遞給他。
秦裴南接過來,反複看了好半天,搖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
顧盼把項鏈重新戴回去,憋了好多天的心事沒有得到解決,反而越積越多,她的心情就不是很美麗。
她看著秦裴南,冷聲道:“除非你跟我講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者由我自己想起來。否則,我不會承認我跟你之間的關係。”
門口響起敲門聲,是沈舒微在催她:“大壽星,大家都等你呢。你跟ABC躲屋裏幹嗎呢?有話改天說行不行?”
顧盼應了一聲,看秦裴南的這副形容,估計也問不出什麽,轉身準備出門。
“Delphine!”秦裴南像隻大金毛似的,在身後眼巴巴望著她。
“你叫我海豚也沒用!”顧盼吼了一聲。
“嘩啦”一下打開臥室門,顧盼剛抬頭,腳步就頓住。
黎大校長手裏捏著半截煙,半倚在門框上,聽到響動,微微抬起眼。
這一眼,像是看盡千山萬水。
客廳裏一片喧鬧嘈雜,音樂聲比夜店還要大。稍顯安靜的走廊,黎恕靠在雪白的牆上,硬是生出些格格不入的落寞感。
“聊完了?”黎恕涼涼道。
顧盼含糊一聲,有一種被捉奸的錯覺。
剛想再說點什麽,黎恕掐掉煙,麵無表情瞥她一眼,“確定你安全就好。我先回去了。”
可能在牆上靠得久了,被壓皺的襯衣看上去有點可憐。顧盼心底就生出一絲不忍,小心翼翼在他身後問:“不再玩會兒了?”
隻是看著他的正裝,就跟現在的環境完全不搭。
黎恕停步,轉身。
“你覺得我的心是有多大?看你……”他向她身後望了望,秦裴南正在粉紅色的床單上打滾,他禁不住挑高眉峰,冷笑,“看別的男人給你過生日?”
沒再說什麽,他大步踏過紛紛攘攘的人群,門一開一合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連一句再見都沒留給她。
顧盼站在喧鬧中,卻覺得周遭一片寂靜,連男男女女揮舞手臂的動作都變得緩慢。
他們之間,還沒有沒開始,已經結束。
這也許就是最好的結局吧。
淩晨兩點大家才各回各家,顧盼把喝多的挨個送上車,回到一片狼藉的屋子,看到正彎腰收拾家的男人,有點兒震驚,“明天再收拾吧,你住的酒店離這裏遠嗎?需不需要我幫你叫車?”
秦裴南握著掃把和簸箕抬頭,“你去睡,我,收拾。”
熬到半夜,顧盼的腦子本來已經不大清醒,看他一副勸不動的樣子,索性也懶得理他,自顧自關上臥室門悶頭睡覺,留下秦裴南一個人打掃戰場。
畢竟派對是他自作主張湊起來的,現在要做好後勤也沒什麽問題。
然而她忘了,秦裴南這個人,一向不大要臉。
早晨她醒來正準備去接水喝,剛進客廳差點一個趔趄摔倒。
雙人沙發上,秦金毛縮腰蜷腿,上身隻穿了件清涼的背心,腰上搭著外套。聽到響動,用手遮住陽光,微微眯起眼,一副剛睡醒的形容,“Morning~”
顧盼的手一抖,杯裏的水照他臉上潑了上去。
……
在秦裴南第一千遍解釋“你是我老婆,我們睡在一起是應該的”這種顧盼一聽就頭疼的謬論後,她還是毫不留情地提著他的領子把他扔出了門外。
初秋的清晨,樓道裏寂靜陰冷。秦裴南抱緊膀子,還在不甘心地對防盜門嚎叫:“Delphine!你,你先開門,聽我說……”
三秒後,門還真的開了。
顧盼雙手抱肩,冷臉看著他。
秦裴南碧藍的眼睛不斷冒星星,“Delphine,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舍不得……”
在第三個“舍不得”出口之前,一件寬大的衛衣甩在他臉上。
他胡亂把衣服拽下來,隻來得及感受到門被用力摔上時產生的一陣風,和風中夾雜的一聲“滾”。
……
黎恕果然說到做到,自從生日趴過後,顧盼再也沒有在園區見到過他,甚至連學校的選修課都換了代課老師。
學生們的學習興趣立刻減了大半,自此之後,每天上課前的必修課,都會日常說起“黎教授什麽時候回來”這類話題。
代課老師看著不足一半的上座率,長歎一聲:“黎教授家裏有事,最近幾個月不能來上課啦。”
……一個學期才幾個月,黎恕這麽一請假,直接請到了學期末了?
顧盼百無聊賴地拿筆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恍惚間,好像又看到那個人站在講台上,激光筆一下一下點在投影幕上,神采飛揚的樣子。
顧盼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想他。
對,是想他。
其實這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黎恕作為一個男性,並且還是異常優秀又在追求她的男性,突然從她的世界消失,顧盼作為一個正常女性,她會想他,很正常。
但這份想念,又沒有到達思念成疾的地步,她隻要努努力,還是可以用理智把它克製住。
所以她企圖做些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
恰逢學期中,園長組織全部老師大掃除。兩人一組分配任務,點到顧盼的時候,園長拿著排好的班表,指揮她:“顧老師,你跟何老師一起去整理圖書。”
顧盼應下來,轉身就去拿手套。
被安排整理倉庫的黃千千適時插話:“園長,我前兩天手傷到了,不能搬重物,能不能幫我換一組呀?”
顧盼的手一頓,直起身,回頭笑了笑,“園長沒關係,我去整理倉庫好了。”
黃千千也朝她笑,“顧老師,那就麻煩你了。”
本來,顧盼從來不挑活兒,髒點累點也沒什麽。而且黃千千針對她,她也不是看不出來。小事上吃點虧,大事上她就可能放自己一馬。
顧盼覺得,一換一,挺值的。
倉庫在園區的西北角,常年見不到陽光,在打開鐵門的那一刻,塵土漫天飛揚,顧盼被嗆得咳嗽兩聲,總有種自己在拍末日喪屍片的錯覺。
掃地,擦灰,原本花花綠綠的圍裙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顧盼剛把一摞半新的玩具碼整齊,身後噠噠噠響起一串腳步聲。
“顧老師!”黎念的小短腿很快奔過來,抱住顧盼的腿,撒嬌,“顧老師,你是不是跟爸爸吵架了?”
顧盼很慶幸黎念雖然年紀小,但是個識大體的,哪怕那天在家裏開過玩笑,他也從來沒有在公共場合喊她一聲媽。
她很欣慰,於是蹲下身,摘掉手套抹著額頭上的汗,“誰告訴你,我跟你爸爸吵架啦?”
“我自己猜的。”黎念不滿地嘟起嘴,“如果你們沒有吵架的話,那你最近為什麽都沒有去家裏?”
顧盼默了默,好像她也並不是經常去他家吧?
“爸爸說我以後不用來幼兒園了,說要把老師請到家裏上課。”黎念把她的圍裙扯得亂七八糟,蹭了滿手的灰,“顧老師,我不想在家,我想來幼兒園。”
這孩子,跟剛見她的時候,簡直是天壤之別。
顧盼無奈笑了笑,問:“那你為什麽不想在家學習呀?”
黎念一副要哭出來的形容,“我不喜歡他們,我隻喜歡顧老師。我來上幼兒園,就是因為能見到顧老師。”
孩子天真的一番話,讓顧盼的心裏生出異樣的柔軟。
誠然,在沒搞清楚過去之前,她是想跟黎恕保持距離。但黎恕的做法更決絕,幹脆要他們見麵的機會都沒有。
隻是這一切跟黎念沒有關係,他好不容易才變得開朗起來,顧盼實在不忍心讓他再變成從前那個自閉的孩子。
但歸根結底,這是身為父親的黎恕做出的決定,她也無權幹涉。
她把黎念抱在懷裏,親了親他粉嘟嘟的小臉,“你要是想老師了,就讓陳姨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黎念揉了揉眼睛,沒理解顧盼這句話的深層含義,隻懵懂地點頭。
打掃了整整一天,顧盼回到家就變成癱屍狀態,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夜幕悄無聲息地降臨,沙發前的地燈溢出昏黃的光,顧盼正在這片光裏昏昏欲睡,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還是視頻的鈴聲。
顧盼轉醒,拿起手機。
屏幕上,赫然顯示了兩個字——老爸。
……
顧盼竭力回想上次顧紹年主動聯係她是什麽時候,想了一會兒,沒想起來。
她歎了口氣,接通視頻,屏幕上立刻彈出顧紹年的大臉。
“盼盼。”顧紹年毫無美感地用攝像頭俯拍,“在幹嗎呢?”
顧盼簡單說了兩句,看著大洋彼岸的父母,心念一動,“爸,我想你們了。”
顧紹年眼底有一絲閃爍,“咳,我跟你媽可能明年就回去。”
明年……
顧盼默了默。
“不如我去找你們吧。”
視頻那邊人影一抖,顧紹年的臉抽了抽,直接把手機遞給一旁躺在沙發上敷麵膜的薛薇,“你來跟她說。”
“說什麽呀,我忙著呢。”屏幕裏出現一張慘白的臉。
顧盼看了一會兒,猝不及防開口:“媽,我想去美國找你們。”
薛薇的麵膜刷地掉下來,“來美國幹什麽呀?這邊天天大魚大肉的,我怕你吃不慣。”
顧盼默了默,“我就去看看你們,待不了幾天。”
“哎呀,那也別來,機票多少錢啊你知不知道?再說過段時間正趕上放寒假,機票更貴。”
確實,如果不是考慮機票問題,顧盼早就打飛的飛去美利堅了。不過,不是為了看他們二老,她想去秦裴南的故鄉,順便去她做交換生時的學校,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網絡信號不好,屏幕上的畫麵一卡一卡的,隻能聽到薛薇“呃——”“啊——”之類被拉長的聲音。顧盼索性坐起來,把手機舉高找信號,畫麵流暢的時候,她剛好聽到薛薇試探似的問她。
“最近,有沒有什麽人找過你?”
顧盼定住,許久,不動聲色地問:“媽,你們今天突然要跟我視頻,到底是想說什麽?”
“媽,你到底想說什麽?”顧盼問。
對麵安靜了兩三秒。
“哈哈,我們能跟你說什麽啊,還不是想你了。”屏幕裏敷麵膜的臉變成亞麻的壁紙,薛薇的聲音從功放裏模糊傳來,“老顧,去廚房看看,是不是什麽糊了!哎呀,我就說,讓你惦記關烤箱關烤箱,你看看你——”
“叮咚”一聲,視頻掛斷。
顧盼握著手機好半天,再一次認真思考自己不是親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著想著,又想到另一樁事情上。
今天的顧紹年和薛薇很反常,平時難得主動聯係她一次,怎麽會好好地跟她視頻?還有剛才薛薇問的,她最近有沒有碰到什麽人?
難道說突然出現的這兩朵桃花,被他們知道了?
但黎恕和秦裴南的事情如果真的被他們知道,一定不會這麽簡單就放過她,必然會在視頻的時候追問更多的細節。
天知道,他們有多想讓她嫁出去。
顧盼想不通其中的關係。
而現實也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功夫。
因為作為其中一朵桃花,秦裴南充分展示了歪果仁的浪漫情懷,除了堵在顧盼家門口就是堵在幼兒園門口,隻為了送她一樣東西。而且每天的花樣都不一樣,從永生花到玩具熊,從手工折紙到整套彩色鉛筆。
直到有一天,她從秦裴南手裏接過一根黃瓜。
顧盼麵無表情地把手感適度的棒狀物握在手裏,盡量冷靜地問:“送我黃瓜是什麽意思?”
秦裴南撓著頭笑得天花亂墜,“回家,涼拌,吃。”
顧盼直接把黃瓜塞了他一嘴。
要不是看他那張人畜無害的臉,顧盼覺得自己可能要買凶殺人。
堵人計劃失敗,秦大教授靈機一動,換了種方法。從睜眼到閉眼,他每天都會給她發不下十條微信,即使她幾乎從不回複。
“Morning~”
“在做什麽?”
“想你。”
“知道我為什麽會想你嗎?”
“因為我在路上看到一個人,很像你。”
顧盼默了默,她不像人,難道像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