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沒多久,服務生推著餐車過來了,最上層放著一個蛋糕,他將桌上多餘的餐盤收進餐車下層,然後就將蛋糕端到了中間:“我們這裏的甜點師做的蛋糕非常美味,慕名來的客人很多,所以到我們店裏過生日訂蛋糕都需要提前預定的,你男朋友對你真細心,早早就預定了。”

服務生的話雖是調和氣氛,順帶吹捧一下自己餐廳的實力,卻還是鬧了孟南枝一個大臉紅,反觀於嘉珩卻十分淡定,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從服務生那裏接過蠟燭和打火機,開始一根一根地插蠟燭。

孟南枝用手背貼了貼臉頰降溫,心裏暗暗讓自己淡定,一切都是為了折上折,她不慌!

蠟燭插完,一邊點火一邊道:“準備許願,想好許什麽願望嗎?”

孟南枝怔怔地看著那個蛋糕,蛋糕上放了幾顆切半的草莓以及裱花,蠟燭就插在草莓的間隙中,已經有蠟油順著蠟燭的柱身往下淌。

於嘉珩見她發呆,輕聲催促了一句:“許願吧。”

孟南枝這才回過神來,她閉上眼,雙手交疊握拳,她的心願依然是不久前在醫院更衣室裏許下的那個,她暗暗在心裏又念了一遍:“告白的話,希望得償所願,”如果……如果失敗,就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他們還能繼續做朋友。

她睜開眼,入目第一眼所見便是於嘉珩,他撐著臉,神色放鬆,嘴角小幅度地彎起,就這樣看著她,見她許好願,才坐直了身子,開口問道:“許了什麽願望?”

孟南枝下意識開口:“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於嘉珩卻不在意,自顧自道:“那得看是什麽願望,你不說別人怎麽會知道,不知道誰又幫你實現呢?”

“誰,誰幫我實現?”孟南枝自然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地慢慢握緊,“你嗎?”

他抬手幫她的杯子裏添了水:“也不是不行,說說看。”

孟南枝心跳幾欲停止,腦海裏浮現起她在這段時間旁觀的他人的遺憾,那位沒來得及陪父親旅行的病人家屬,因傷放棄退役前最後一戰的宋涵,以及餘苗的感歎。

她怔怔地看著麵前的人,那個她自年少起便一直喜歡的人,她聽見自己如中蠱一般,不受控製地開口:“我……希望能脫單。”

說完,又像是蠱毒突然解了,她立時又清醒了過來,立馬在心裏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口,她在說什麽啊……孟南枝原本對告白是想了很多說辭的,不管是怎樣,總之都不是現在這樣沒頭沒腦的。

她暗罵自己一句,見於嘉珩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立馬開口找補:“其實,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說,我也沒有那麽……”

完了,她不但喪失了思考能力,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會要真的誤會她恨嫁了吧,孟南枝冒了一手心的冷汗。

“很好實現,”於嘉珩打斷她的話,他抬眼看向孟南枝,眼眸清澈,孟南枝甚至能一眼看清楚自己倒映在他眸光裏的身影,“是個很好實現的願望,如果我們在一起,你的願望不久實現了嗎。”

孟南枝再次愣住了,還沒完全恢複過來的語言能力、思考能力再次當機。

“試試看,嗯?”他聲音放的很輕,最後那個字像是藏了個鉤子在裏麵一般,輕輕拋過來,就勾住了她。

“試試就試試唄。”孟南枝想裝作十分鎮定的模樣,她伸手拿起筷子想掩飾一下,結果卻手抖半天都沒把菜夾起來。

於嘉珩又忍不住發出悶笑,他拿起公筷,將跟孟南枝做對的那塊肉夾起,放在了她的盤子上,又輕輕咳了咳,忍著笑意:“吃吧,還想吃什麽我給你夾。”

孟南枝的臉早就紅了,此刻更是如晚霞一般豔麗,她支支吾吾的,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好,眼神飄忽著,偷偷看了一眼於嘉珩,又偷偷飄走。

半晌,她才小心地開口:“所以……我們現在是在一起了嗎?”

於嘉珩用著哄小朋友的語氣,低笑著反問她:“你說呢,女朋友?”

女朋友……完全就是**裸地**,孟南枝心跳速度又快又亂,幾乎是胡亂地把於嘉珩切給她的那塊蛋糕塞進了嘴裏。

吃完,他抽了紙巾遞給她:“吃飽了嗎?”

孟南枝滿足地點點頭:“這家的廚師很不錯誒,這個椒鹽基圍蝦好吃,難怪是特色,我就燒不好這道菜。”

突然轉變了身份,她整個人還是飄飄然的,帶著腳不沾地的不真實感,飯吃完了……之後是該回家了?

她想再多呆一會,但是想不到合適的理由,因為她確實已經吃不下了,孟南枝又忍不住在心裏抹淚。

早知道就吃慢點了,怪她太慫了,一緊張就下筷如有神,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吃撐了……

於嘉珩見她一會皺眉,一會扣手,隻覺得好笑,他站起身詢問道:“要不要去河邊散散步?”

“好啊!”孟南枝立馬跟著站起身,吃飽了不就得散步消食嗎,挺好的,非常養生!

餐廳對麵是江臨護城河,河邊修建了一片公園,公園裏已經有跳廣場舞的人群了,熱熱鬧鬧的舞曲從馬路對麵傳來。

兩人慢慢走到對麵,沿著河邊護欄安靜地、漫無目的地走著。

河對岸有一家新的商場開業,一簇煙花砰的一聲在天幕綻放,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走到護欄邊抬頭看向煙花。

煙花從綻放到零落的過程很短暫,很快夜幕再次恢複了安靜。

“第二次。”於嘉珩突然開口道。

孟南枝側目看向他,卻見他依然看著天空,眼底帶著未散的笑意,她明白於嘉珩是什麽意思,這是他們第二次一起看煙花了,盡管兩次的煙花都很短暫。

第一次看煙花時,他們還正年少,誰也沒有料到,多年後,再次仰頭為那轉瞬即逝的美駐足時,已是另一重身份。

——

高三上學期,新一屆全國青少年擊劍錦標賽開賽,主辦地點定在黎川,這場比賽是於嘉珩在回到省隊後參加的第一場比賽。

媒體早早就為這場比賽進行了播報——《青少年劍客匯聚黎川,擊劍挑戰即將上演》,行文間更是單獨將於嘉珩點出,遣詞造句毫不客氣,猜測他是能通過這場比賽重新站回領獎台,還是已經泯然眾人。

這些於嘉珩都不在意,他隻一心一意地備戰。

學校裏還有一位也參賽了,就是那位一直和於嘉珩不對盤的藺塵。

校園塗鴉牆上開了個投票帖,就藺塵和於嘉珩兩人而言,哪個人的贏麵更大,然而盡管於嘉珩正經曆著低穀,他票數也還是比藺塵高。

1樓——“之前於嘉珩被國家隊開除,藺塵不是得意了好久?他一直說於嘉珩的實力都是營銷出來的,現在進了國家隊就原形畢露了,覺得自己比於嘉珩厲害,但我也沒見他被選入國家隊啊。”

2樓——“之前高一校運動會,藺塵就沒有贏於嘉珩,那個時候兩人起點可是一樣的,現在於嘉珩都去國家隊效力了,他還在俱樂部打轉。”

3樓——“樓上的注意用詞,是已經被遣退,聽說於嘉珩回來後都沒有去省隊報道,反而一直在樂嘉寧爸爸那裏訓練,也太囂張了,他們兩到時候在賽場上遇見那就有意思了。”

4樓——“藺塵平時訓練也挺努力的,之前看新聞,媒體不是說於嘉珩狀態不好嗎,也不是不可能贏啊!”

5樓——“我覺得藺塵實力還是可以的,國內比賽也拿過獎,而且於嘉珩的狀態確實是越來越差。”

6樓——“媒體都是博眼球,寫的東西都是誇大其詞好嗎!”

……

於嘉珩肯定不知道帖子的事,他向來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握手中劍,倒是聽李木子八卦,說藺塵正在到處找開帖子的人。

李木子偷偷笑道:“塗鴉牆上都是匿名,誰會自己站出來找黴頭觸,本來就是娛樂的帖子,他還當真了,真這麽在意,就拿出實力來唄。”

孟南枝看不上這樣的行為,別的不說,隻這一點,於嘉珩和藺塵就高下立見了,但孟南枝也沒有在意這事,她隻關心於嘉珩的成績。

她的書包裏還夾著於嘉珩給她的門票,是重劍個人賽場次的門票,於嘉珩特意到她補習班上交給她的:“多謝你的鼓勵,我已經開始找回狀態了,如果你那天有空就來給我加油吧。”

於嘉珩為了這場比賽已經好久沒來上課了,雖然天天都在抓緊時間訓練,但眉宇間依然是意氣風發的模樣,絲毫不見疲憊。

孟南枝很驚喜,她本就想去,還準備打聽一下怎麽買票,沒想到於嘉珩送了一張票過來,她答應於嘉珩一定到場加油,還問陸為霜借了相機。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最後走到決賽的真的會是藺塵和於嘉珩,那個帖子竟然成了預言帖。

——

十二月的黎川,下著連日的小雨,淋淋漓漓,哪怕是正午時分,天色也泛著灰,濕冷的寒意仿佛能鑽進骨縫間,即使如此,市體育館裏依然坐滿了人。

孟南枝從公交車上下來,寒意立時便侵襲而來,冷得她將圍巾又攏緊了些,她撐開傘,一眼就看見站在馬路對麵的李木子,穿著一件長長的羽絨服,厚厚的圍巾和帽子將她裹的隻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等到孟南枝走近,她才跺了跺腳,感歎道:“南枝啊,你真耐寒,不愧是北方的孩子,南方的冬天根本不放在眼裏啊。”

孟南枝今日穿了件粉色的大衣,裏麵是一件高領白毛衣,五官雖不明豔,配上溫柔的粉色,也似一朵小花一般,成為這樣陰沉的天氣裏一抹亮意,這套搭配是陸為霜推薦的,原本她也是準備穿棉服的,但是陸為霜卻自告奮勇給她搭了衣服。

她原本確實不怕冷,雲光的冬天是幹冷,走到哪裏都有暖氣,倒是黎川這種雨多的城市讓她開始怕冷了起來,晚上躺進被窩裏的那一刻總是讓她仿若置身冰窖,導致她現在都離不開電熱毯了。

隻是今天是來看於嘉珩的比賽,最終還是戰勝了理智,拋棄了讓人圓滾滾的羽絨服,穿上了更好看的粉色大衣。

孟南枝沒有辯解,隻拉著李木子快步往體育館裏走去,館內開了空調果然暖和多了,李木子摘下了她的圍巾和帽子,又從書包裏拿出眼鏡戴上,環視了一圈館內,頗為興奮:“看擊劍的人好多啊。”

她們兩人都是下了補習班後匆匆趕來的,半決賽已過,她們是特意來看決賽的,正值中場休息時間,館內人聲鼎沸。

決賽很快便開始了,於嘉珩抱著麵罩從後台走出,場館裏響起運動員入場的歡呼聲,李木子直接站起身跟著其他觀眾一起喊,於嘉珩像是聽見了聲音,目光朝她們這邊看來,輕輕笑了笑。

等兩邊正式走上劍道後,觀眾席的嘈雜聲才漸漸安靜了下去。

藺塵依然是那副揚著下巴用鼻孔看人的模樣,他同於嘉珩一般高,兩人走近試劍時,他還不屑地哼了一聲,一雙眼睛泛著凶狠的目光,布滿著紅血絲,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

反觀於嘉珩從頭到尾都沒有分給他一個正眼,平靜地試完劍,又退回自己的位置。

比賽開始,隨著裁判的一聲令下,藺塵像是突然被打開了猛獸的籠子,猛地朝於嘉珩撲了過去,劍尖帶著淩厲的寒意,朝於嘉珩的胸口刺去。

藺塵攻勢迅猛,於嘉珩立馬做出反應,抬手擋下,心裏卻一驚,藺塵的實力確實和一年前不一樣了,看來循環賽時他一直在保存實力。

於嘉珩揚劍試圖還擊,藺塵卻咬得十分緊,步步緊逼,一劍又一劍朝他刺來,每一次出劍的速度都很快,力道也一劍比一劍大。

他暗自心驚,一時不察,被藺塵刺中了肩膀,彩燈亮起,觀眾席響起叫好聲,雙方再次退回中心線兩邊,於嘉珩透過麵罩能看見藺塵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他將視線從藺塵的麵罩上移開。

因為早前藺塵就輸過他幾次,且一直兩人不和,於嘉珩看不起他嫉妒心重,所以對藺塵一直是輕視的態度。剛才那一劍故而疏忽大意了,他不能再輕敵了,於嘉珩重新打起精神來。

再次開始後,藺塵果然故技重施,又當先朝於嘉珩撲來,但通過上一場,於嘉珩早已有了準備,這一次他擋得從容多了。

兩柄劍再次交纏在了一起,幾劍交鋒下來,兩邊比分卻始終持平。

藺塵的教練在場邊微揚起聲音,做出戰術指導,藺塵聽見教練的聲音,立時換了攻勢,一個弓步向前,手臂前伸,試圖攻擊於嘉珩的腹部。

於嘉珩見他放低了身子,立馬抓住機會,抬手攻擊藺塵肩膀,誰知藺塵卻是刻意放低的身子,隻為引於嘉珩露出空檔,他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中了於嘉珩的手臂。

於嘉珩能夠感覺到手臂上傳來清晰的痛感,握劍的手不斷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藺塵分數再次領先。

孟南枝坐在觀眾席上,看著於嘉珩落後的比分,眉頭皺得緊緊的。

李木子一向不喜歡藺塵傲慢無禮的樣子,一拳錘在大腿上:“於大神,今日怎麽回事?狀態不好嗎,竟然讓藺塵領先了比分。”

她可看不慣贏了比賽後在學校裏耀武揚威的人,她更喜歡謙虛低調的運動員。藺塵每次贏了比賽,都恨不得把獎牌焊在胸口,這幅模樣在整個校擊劍隊也是獨一份了。

“比賽還沒結束呢,別這麽快下定論,”孟南枝說道,盡管她嘴上是這麽說的,心裏卻依然為比分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