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她陷入要不要表白的糾結中,但麵上卻半點沒顯,隻是每次於嘉珩再來醫院理療時,她就會忍不住開始琢磨,表白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陸為霜,陸為霜非常驚訝,半晌才吐槽道:“我以為你能憋一輩子,帶進棺材,埋進土裏。”

孟南枝手指無意識地轉著手裏的筆,遲疑地開口:“我就是想,他對我太好了,上次去泰國,發現我不見了之後,還出來找我,還幫我去要藝人簽名。”

陸為霜奇怪道:“你不是一直說,他對朋友都很義氣、都很好的嗎?怎麽現在又改口了。”

“我覺得他是不是已經有點超出朋友關心的範圍了?”孟南枝的話還是充滿著不確定。

“可以試試,就當給自己一個交代,”陸為霜突然靈光一閃,“我有個想法,你要不要聽?”

孟南枝立馬坐直了身子,來了精神:“什麽想法,你快說說看!”

“你不是過兩天生日嗎,如果他也喜歡你,一定會有表示,如果他有所表示,那你就表白,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衝一衝,朋友變男友!”陸為霜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有智慧了,竟然能想到這麽兩全的辦法,進可攻退可守,她忍不住暗暗給自己鼓掌一波,得意地翹起了二郎腿。

孟南枝這麽一思忖,頓時也覺得這個辦法好,要是沒有表示,那她就什麽都不做。

生日那天零點,孟南枝就收到了第一個祝福,不知道是哪個商家發的生日祝福,總是很簡短的一句——“尊敬的會員,祝你生日快樂,退訂回複TD。”

也不說是哪個品牌,要不是每年同一個號碼,她還以為是不同品牌方發送的。

當然除了這家,也有很多別的商家會給她發送節日祝福,隻是短信都比較長,還會告訴她當天會有什麽生日折扣邀請她去消費,隻有這個商家,非常的特立獨行,隻送祝福。

這條短信已經堅持很多年了,屏幕往下劃,不止每年生日能收到祝福,逢年過節也會有,從不缺席。

以前她其實也不會在意這一條商家設置的自動發送祝福語短信,隻是後來好幾個深夜,她坐在寢室書桌旁,拉上遮光簾,為學業埋頭苦戰的時候,手機輕輕嗡的一聲響,給了她一個心情舒暢的機會。

她記得考研前夕,還發了低燒,身體的不適加重了她的焦慮,宿舍裏,其他室友都不在,她雖是雲光本地人,但反正她回去家裏也一樣沒人,便留在了宿舍,那個時候正是年尾。

她起身去陽台緩緩,樓下有情侶正在玩仙女棒,金燦燦的光束一閃一閃的,男生還在給女生錄製玩仙女棒的視頻,她聽見女生在為跨年倒數:“3、2、1,新年快樂!”

書桌上也隨之傳來震動聲,依然是那個品牌方,短信寫著:“尊敬的會員,祝你元旦快樂,新年萬事勝意,退訂回複TD。”

她看著那條短信,隻覺得心情都輕快了許多,她決定暫時放下書本,便把藥吃了爬上床睡了過去,因為感冒藥的緣故,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夜裏發了些汗,低燒已經退了,昨晚的焦慮也留在了舊年。

那之後每年節日、生日,她都會期盼一下這條祝福短信。

孟南枝一大早還收到薑漫預定的花,送到了她的辦公室,薑漫雖然人不在國內,但每年都會在生日當天給她準備禮物和花束,她是個儀式感非常強的人,對各種節日紀念日總是記得很清楚。

花束是向日葵和香檳玫瑰,裏麵夾了一張卡片,上麵是機打的祝福:“親愛的女兒Maythesun’sraysshinebrightestonyoutodaywiththewindatyourheals.HappyBirthday.”

還有一條手鏈,讓花店代取一起送了過來。

孟南枝找了個瓶子裝水把花插上了,去年她剛到醫院入職,薑漫送了禮物和花束過來,還引起了同事誤會,今年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看見花都順口祝她一句“生日快樂”。

她把花放在了窗邊的櫃子上,那裏正好空著,無意間卻看見那位至今還在內科躺著的植物人家屬,陽光和煦,她卻一個人坐在角落陰影處暗自抹淚。

這位病人的四肢已經硬化到掰都掰不動的程度,做了一段時間針灸後什麽變化也沒有,最終還是停了康複治療。

隔著一層樓,她應該也聽不到孟南枝這裏的動靜,但她還是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沒有打擾這位家屬。

等到查房回來時,孟南枝又去窗邊看了一眼,卻見她還坐在原位,她下樓走到女人身邊,給她遞了一包紙巾。

女人看見她,連忙抹掉眼淚,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孟醫生。”

孟南枝在她旁邊坐下,又給她遞了一瓶熱牛奶:“吃早飯了嗎?”

她點點頭頭,接過牛奶捂在手心裏,秋冬之際即使出了太陽,也帶著寒意,熱牛奶的溫度一下子暖了雙手,她聲音沙啞:“孟醫生,我父親今天準備出院了。”

孟南枝一愣,女人又開口道:“醫生說,就吊著最後一口氣了,再治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苦笑了一聲:“這麽幾年下來,苦也苦過來了,雖然一點好轉也沒有,但是也不後悔,”孟南枝之前聽她說過,除了原本的工作,又額外打了一份工,這幾年又累又憔悴,看著比實際年紀大了許多,所以孟南枝一直也很心疼她,自從接手後,平時在醫院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都會幫一把。

“就是有點遺憾,”她像是找到了一個訴說的人,絮絮開口,同孟南枝宣泄著心裏的苦悶,聲音卻哽咽著幾次停頓,“我父親健康前,一直說,要陪他去旅遊的,卻總是沒有時間,想著以後退休了,就陪他到處走走,現在卻遺憾當時,怎麽就沒有去呢,我那會要是請假陪他去了,他得多高興,每次看電視,廣告裏出現什麽景點,他就說要去這裏,沒想到這一拖就沒有機會了……”

誰又能料到,意外來的這樣猝不及防。

孟南枝沒有說話,隻安靜地坐在一旁當一位傾聽者。

“那個時候,我怎麽就不請個假陪他去呢?”她說著說著,眼睛又紅了,隨即扯開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笑,“我要是當時陪他去了,現在也沒什麽遺憾,生老病死都有定數,開開心心地活完這一輩子,想做的事都做了,也就輕輕鬆鬆地走。”

宣泄完了情緒,她長舒了口氣,握了握孟南枝的手同她道謝,終於打起精神去辦手續了。

孟南枝被她的情緒感染,一整天都很低落,餘苗聽說這事也不住歎氣:“至少目前這境況對父女兩都是一種解脫吧。”一個不用再沒日沒夜地拚命賺醫藥費,一個不用再被病痛折磨半死不活地續著一口氣。

末了,餘苗又補充一句:“所以說,想做什麽的時候,就趁著健健康康的時候趕緊去做了,誰能預知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意外,誰能保證一輩子都不會後悔。”

從醫這些年,他們見過太多生死,也就越發懂得健康的難得。

宋涵如今因為手臂受傷,製動了一段時間,肌肉萎縮,如今拆去石膏後,已經開始做康複治療了,第一天做康複時,因為感受到手臂的活動度也不如從前靈活苦笑連連,自嘲受傷一次代價重大,要把這次受傷刻在骨頭上,這輩子都不敢忘,以後才會注意、小心。

孟南枝那會兒還安慰他,這些都是正常的情況,隻要堅持康複手就能恢複從前的狀態。但她也知道,康複時間是比骨傷愈合時間還要長的,大半年沒能拿劍,等再拿起劍手感也生疏了下來,然後又是新的恢複期。

錯過亞錦賽和漫長的恢複期,可不就像宋涵說的代價重大麽,但是時間哪能反複呢。

有些事,當時沒有完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人生本就是遺憾多過圓滿。

下午於嘉珩來醫院做理療的時候,孟南枝就有些心不在焉,她看著於嘉珩的側臉,那股想告訴他自己喜歡他的心情便開始在心裏不斷衝撞,仿佛隻要找到一個出口,便能立馬破口而出。

於嘉珩一見到她,就察覺出她今天情緒不太對,說話都輕聲細語的:“等會晚上有事嗎?”

孟南枝搖搖頭:“怎麽了?”

“晚上一起吃晚飯吧,我訂了位置,”孟南枝這才發現他今天的穿著都和往日不太一樣。

平時他基本是各種品牌讚助的運動服,不是連帽外套就是衛衣,顏色也都很單一。

今日卻換了一件咖色大衣,一條黑色的長褲顯得雙腿修長而筆直,裏麵是一件白襯衫,這一身很適合他,襯得氣質格外溫潤而矜貴。

這是準備單獨約她嗎,孟南枝的心開始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了起來,但麵色卻依然鎮定:“好的,我晚上沒有事。”

“那我到外麵等你下班,”他沒有多說什麽,先出了醫院。

孟南枝等她一走,就拿出手機給陸為霜發消息:“霜霜,他約我晚上一起吃飯!!!”為表激動,連打了三個感歎號。

陸為霜消息回得很快:“有戲,穩住!”

“我不管了,今天一定表白,不管他接不接受,”孟南枝心一橫,決定豁出去了。

“?”陸為霜大感震驚,孟南枝從來都不是這樣做事不管不顧的性格,對待感情上也有一點膽小,今天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發生了什麽,讓你做出這樣的決定。”

“不給自己留遺憾,不管他喜不喜歡,就當給自己這麽多年的暗戀一個交代,以後再想起來,也不是一件遺憾事,”她還是被那位病人的事,受到了影響,既然這樣,不如就勇敢一次。

下班後,她又在更衣室裏對著鏡子化了個淡妝,看起來比素麵朝天的樣子精神多了,孟南枝用小指對著鏡子將口紅抹淡了點,對著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一個微笑:“生日快樂,希望你得償所願。”

她快步走出醫院,於嘉珩的車依然停在馬路對麵的停車位上,見她出來,他率先幫她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高峰期,路上估計堵車,你餓的話,這裏放了點小零食,”他打開前麵的一個車載收納抽屜。

孟南枝怕花了唇妝,矜持地搖頭:“我還不餓。”

於嘉珩拍了拍她的發頂,沒說什麽,直接往餐廳開去。因為平時運動員幾乎不在外麵吃飯,他對江臨的美食店一點都不了解,最後在方唯雨的建議下訂的這家餐廳,裝修很漂亮,是當地網紅餐廳打卡店。

堵了將近一個小時車才到目的地,位置是提前預留好的,服務員拿來菜單後特意補充了一句:“今天是我們老板的結婚紀念日,情侶就餐可以打9折優惠哦,你們有人生日的話,還可以加享折上折。”

服務生頓了頓,笑眯眯地看向於嘉珩:“你們是其中哪位生日呢?”

孟南枝瞪大了雙眼,忙要向服務生解釋,於嘉珩卻率先道:“她生日。”順手將點好的菜單遞給服務生。

服務生收了菜單,禮貌地點頭離開,於嘉珩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開口:“你想解釋什麽,解釋了可就沒有折扣了。”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反正她又不吃虧,想到這孟南枝也不怕被誤會了,理直氣壯地給自己到了杯檸檬水。

她低著頭,專心致誌地盯著桌上的玻璃杯,卻錯過了於嘉珩撇開視線後,微微勾起的嘴角。

用餐至中途,孟硯打來了電話,孟南枝也是難得同他通話一次:“枝枝,生日快樂!抱歉,生日祝福來得晚了。”

“謝謝爸爸,”能在今天接到孟硯的電話就已經讓孟南枝足夠驚喜了,她哪裏還會去計較來電時間的早晚。

“最近過的怎麽樣,工作還順利嗎?”孟硯難得有空和女兒談心,話也比平時多了些。

“挺好的,”其實孟南枝從小和父母相處的時間就不多,二人工作都很忙碌,因此感情十分生疏。

孟南枝也不是健談的人,幾句之後,父女兩人在電話裏都無話了,孟南枝想了一會又問道:“吃過晚飯了嗎?工作忙也別忘了吃飯。”

孟硯笑嗬嗬地回答:“吃了,剛忙完,你在外麵?是在和朋友吃飯嗎?”

孟南枝下意識看了一眼對麵的於嘉珩,他正帶著一次性手套剝蝦,他在外麵就餐隻能吃素菜的,葷菜都是為孟南枝點的,這道椒鹽基圍蝦是餐廳的特色菜。

他剝了一隻,放在一個空盤子裏,又把每個剝好的蝦圍著盤子擺了一圈。

“是的,”孟南枝盯著那盤剝好的蝦看,有一隻蝦沒有擺好,尾巴突兀地凸出了一截,孟南枝越看越不舒服,下意識用公筷把它頂回了隊列中。

對麵的人卻突然笑出了聲,孟南枝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她注意力還在電話裏,聽見他笑,起先莫名其妙地看了於嘉珩一眼,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笑她突如其來的強迫症,不好意思地把那個被她戳過的蝦夾了吃掉,銷毀證據。

孟硯聽見了於嘉珩的笑聲:“跟男生一起吃飯,是在約會?”

孟南枝心裏一跳,含糊道:“是呀。”

孟硯笑了笑,語氣難得帶了些調侃和欣慰:“那先這樣吧,不打擾了。”

又是一場誤會,孟南枝心虛地偷看了一眼對麵的人,見他依然低著頭同蝦做爭鬥,才鬆了口氣,幸好是打電話,於嘉珩聽不見,不然就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