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張口想反駁，被爺爺接過話茬兒。
“別否認，就你偷摸看人家那小眼神兒，爺爺能看不出來？”
橘子皮在我手裏被手指碾壓，鼻息間全是橘子酸甜馥鬱的果香。怎麽誰都能從我眼裏看出來我對林霜寒有點什麽？那林霜寒本人是眼瞎嗎？
我不死心地湊到老人家邊上，“有這麽明顯嗎？”
張衛國‘哈哈’一笑，八卦地反問我：“快跟我說說，你兩什麽情況？進展到哪一步了？”
我心裏歎一口氣，把剝好的橘子塞進他手心，“什麽哪一步，原地踏步。”
“啥？”張衛國瞪大眼睛，一副想不通的樣子，嘴裏嘟嘟囔囔，“那小子看著也不像是磨嘰的性子，怎麽會呢？”
怎麽會呢？我也想問……
“行了，別光您問我，我也問您一個問題。”
不想再聊林霜寒的問題，我把老人家扶到床邊坐下試圖轉移話題。
“您現在能告訴我當年你們和我媽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小老頭聽到這個問題明顯愣了一下，笑意漸漸收斂，手裏握著剝好的橘子沉默半晌才問我：“你媽也回雲城了？”
我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哪兒她肯定會在哪兒。”
他皺了皺眉頭，歎了口氣，語氣都深沉了幾分。
“乖沐沐，你也別嫌你媽煩，她是真的放不下你。”這句話在我高中的時候，爺爺也跟我說過。
“造成今天這個局麵，不是你媽的錯。”
“要怪就怪我們當年鬼迷了心竅……”
爺爺看我的眼神帶著些愧疚，將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我。
當年，在查出媽媽懷孕的時候，全家很高興，這種高興一直持續到得知我是個女胎那天。
在懷上我很久之前奶奶給爸爸算過命，算命的說我爸的第一胎會是個男孩兒，這個男孩兒是老張家的福星，有了他張家人都會財運亨通、平安順遂。
可我是個女孩兒，奶奶知道後一直垮著臉，後麵還攛掇爺爺一起找我爸勸我媽打胎，我媽沒同意。
但奶奶態度很堅決，不由分說就要拉著我媽去醫院，最後是我媽以死相逼回了娘家，才順利把我生下來。
就這樣，我媽和婆家的關係一直不好，除了每年過年帶著我跟爸爸回去一趟，平時幾乎不去爺爺奶奶家。
又過了幾年，我爸在工作中總意外去世，奶奶覺得是因為生了我，給家裏招來了黴運，背地裏罵我掃把星。
自此，媽媽帶著我獨自生活，和爺爺奶奶徹底斷了聯係。說到最後，爺爺眼裏都隱約閃爍著點點淚光。
“沐沐，你是你媽拚了命才生下來的，如果她做了什麽過分的事，別恨她……”
我呆愣地坐著，一時也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反應。
以前我總怪我媽管得太多，卻不知要不是她管得多，我甚至沒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良久後，我才抬頭質問張衛國，“所以爺爺你也覺得我是個掃把星嗎？”
我不理解為什麽他當年也勸過我媽打掉我，明明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很疼我。
他看著我張了張嘴，千言萬語最後都化作一聲歎息，“乖孩子，爺爺從來沒這麽覺得。”
“爺爺就是年輕的時候太沒用，家裏凡事都是你奶奶做主，等老了老了，想起以前做過的荒唐事兒，又覺得不做點什麽彌補，死了都會不安寧。”
爺爺聲音低沉悲愴，我聽著也心裏難受。
“你媽雖然恨我們，但從沒想過讓上一輩的恩怨延續到下一輩。我當年能知道你在哪個學校哪個班，都是從你媽那兒打聽來的，所以你要怪就怪我和你奶奶，千萬別和你媽慪氣。”
我眼角有淚意，難怪我和爺爺見麵總是很順利，難怪媽媽從來不告訴我她為什麽和爺爺奶奶老死不相往來，因為她根本沒想過讓我來承受那些委屈和恨意。
就在房間裏的氣氛走向更加沉重之前，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敲門闖了進來，手裏還拿著一個文件夾。
“老爺子，昨天的體檢報告出來了。”
我下意識站起身，盯著醫生手裏的報告。
醫生看了看報告又抬頭看我，“別緊張，老人家身體好得很，就是年輕時候抽煙抽太多了，肺功能不太好，尤其一遇到冷空氣就老咳嗽，多吃點潤肺的食物配合中藥服用就行。”
“好的，謝謝醫生。”
我替張衛國接過報告，目送人家離開之後又回頭盤問張衛國。
“老實交代，有沒有背著我偷偷抽煙？”
小老頭愣了下，搖頭比的速度比搖撥浪鼓還快，“沒有，絕對沒有。”
我這才放心，翻開他的體檢報告一頁一頁地看。療養院每年都會組織院裏的老人體檢，體檢報告單還會有詳細解讀以及一些保養建議，非常實用。
張衛國坐到我旁邊，湊過來瞅了幾眼報告，又小心翼翼地問：“丫頭，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翻頁的手停了下，淡淡道：“都過去了。”
既然媽媽不希望我活在仇恨裏，那我又何必和自己過不去，我笑著抬頭。
“張衛國你可要長命百歲呀，你還得給我當證婚人呢。”
小老頭喜笑顏開，一個勁兒點頭，“好，好……”
我又陪著他說了會兒話，知道見他麵露倦色才離開。
走在療養院的走廊上，我看見盤亙雲城頭頂上的烏雲被撕破了一道口子，一束束金色陽光傾瀉而下，整個天邊都亮堂起來。
我眯著眼仰頭，忽然就很迫切地想要回家抱抱媽媽。可就在我準備離開時，卻聽見有爭吵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我抬眼望過去，看見林霜寒上次進過的房間外麵站著一個女人，她正和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爭論著什麽，而那個男人就是林霜寒的爸爸。
他們吵得很激烈，聲音越來越大，最後以林爸一聲怒喝結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