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遠躺在病**,是忐忑不安的。

比起他麵對的敲詐來,他的那點兒槍傷實在算不了什麽。受傷的第二天上午,他就下床走動了。隻有他自己心裏明白,他必須要在體力上有充分的保證,要保證在刑警隊與敲詐者對峙時,他能夠給予很好的配合。

呂遠不愧為做了多年的公安局副局長。當陳水朋走進他的病房時,他似乎已經沒有昨天晚上那般緊張了。

陳水朋問道:“呂局,我就不明白了,這個小子是不是有些弱智?他怎麽可能要現金?而不是讓你把錢直接存入銀行賬戶上呢?”

“怎麽就知道他一定是要現金呢?”呂遠反問道。

“這不是他提出的要求嗎?”

“他完全可以在他認為必要的情況下,改變計劃。”

“看來,真需要準備好一百萬元?”

“我上哪去準備一百萬元?”

“我上午出來的時候,孫局長告訴我已經準備好了一百萬,但是讓我務必保證萬無一失。其他警力也已經部署好了,隨時可以參加抓捕。”陳水朋說道。

呂遠又一次走下床來,臉上不時地流露出痛苦的樣子。

陳水朋說道:“呂局長,你需要在**休息,不能這麽快就下床。”

“不下床怎麽能行?我是當事人,他敲詐的人是我,所以,我必須做好介入的準備。”

“說得有道理,可你昨天才受的傷。今天怎麽可能出警?”陳水朋說道。

“沒事沒事,我必須參與。他的電話肯定還會打給我,而且還必須由我與他打交道。不然的話,怕會出問題。”呂遠說道。

“你是怕你的那顆祖傳寶貝會出問題?”

“是啊,這些天來,我還真的為這件事沒怎麽睡著覺。”

“那件東西真是祖傳?”

“那還會有假?”呂遠不容置疑地說道。

“能值多少錢?”

“老祖宗在民國那時候買下它的時候,就花了兩千多大洋。”

“這麽說,看來這小子還真認貨。”陳水朋說道。

呂遠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是孫海光打來的,他問道:“你的槍傷恢複得還好吧?”

“沒有什麽大問題。我現在就站在地上來回活動呢。”呂遠說道。

“怎麽可能呢?我準備馬上搬到你的病房裏去辦公。我必須參與和他的周旋,別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警力我準備的很充分。”

“孫局長,我得到現場。我是當事人,我不到現場肯定不行。”

“到時候隨機應變吧。”

晚上九點鍾已經過了,呂遠還沒有接到電話,正在呂遠病房裏的孫海光焦急地看了看表後,說道:“看來這個小子今晚又在玩什麽新花樣。”

又過了半個小時,還沒有什麽動靜,呂遠說道:“孫局長,看來今晚真的不一定會有什麽事了。我看你就不用在這裏親自督戰了。你回去休息吧。有什麽情況我會和你聯係的。”

“怎麽知道今晚就不會有事了?這種人不會按常理出牌。你以為他會和你講誠信?”

“原來定在昨天晚上,結果變化了。今天也可能還會變化。我看你就不要在這裏等著了,沒有這個必要。再說,這樣興師動眾,也太把他當人看了。我在電話中感覺到這個小子不像是幹這一行的老手。”呂遠說道。

聽到呂遠這般有信心,孫海光叮囑在場的人不要馬上離開,讓他們等等再說。說完,他先離開了醫院。

大約晚上十點多鍾,呂遠的手機真的響了起來,那邊傳來了讓呂遠感覺到緊張而又熟悉的聲音:“你現在開車去朱家隈子路的東海啤酒廠。二十分鍾後,你再等我的電話。”

呂遠從**下來,直奔醫院大門口而去。

他坐在早已準備好的一輛麵包車上,坐在車上的還有幾名刑警。車很快就朝著指定的目標疾駛而去。馬路上的車已經很少,麵包車很快就要開到目的地了。正在這時,呂遠的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

“你聽著,你現在把車開往東海市合成纖維研究所,必須馬上就到。我在那裏等你。”

呂遠當即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掛斷電話後,呂遠用另外一部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向對方說道:“馬上去合成纖維研究所。”

麵包車繼續向目的地開去。就要到合成纖維研究所門前的時候,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手機上顯示的是另外一個固定電話號碼。電話中又一次傳來了剛才那個人的聲音:“你聽明白了,你現在馬上去東海機床廠。”

“那裏是一片施工工地。”

“少費話。”

幾分鍾後,車就到了預定目標。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呂遠接通手機後,隻聽對方說道:“你不要以為我那麽傻,你剛剛從我眼前過去,你的車上坐著滿車的警察。看來你是根本就沒有誠意的。我也沒有像你想像的那樣簡單。你聽明白了,明天早晨九點之前,必須將錢存到我的賬號上,明天早晨八點半鍾,我會告訴你我的銀行賬號。”

說完,對方就把電話掛斷了。

呂遠返回了醫院。

僅僅是二十幾分鍾後,呂遠就接到了陳水朋的電話:“呂局,犯罪嫌疑人已經被我擊斃。現在馬上需要再派些人去現場。”

“好,我馬上派警力過去。”

又過了不到兩個小時,陳水朋走進了呂遠的病房。

陳水朋說道:“呂局,我在這個小子身上並沒有發現武器,可當我抓捕他的時候,他竟然拒捕。”

“我提醒過你,他身上可能有武器。”

“他被我擊斃以後,我隻在他身上發現了一把尖刀。”

“沒有發現槍支?”呂遠裝著有些不解地問道。

“沒有,根本就沒有。”

“夜明珠找到了嗎?”

“沒有,他身上什麽都沒有。”

“現在能不能確定他的準確身份?”

“還不能,但明天確定他的真實身份沒有什麽大問題。”陳水朋說道。

“那好,你馬上把今天晚上的情況,向孫局長匯報。告訴他,問題已經全部解決,不用他操心了。”呂遠說道。

陳水朋等人很快就離開了醫院,隻有呂遠和他的愛人趙也辰還在病房裏。

呂遠躺在**,心裏已經平靜了下來,他最為擔心的事情,已經不可能再發生,這是他最為滿意的結局。此刻,他根本就沒有睡意,槍傷對他的影響,已經遠遠地淹沒在了他此刻的興奮裏。他是竊喜的,他為自己的聰明機智而慶幸著。今天晚上的結果,是他這些天來夢寐以求的,他隻是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而已。

他並不知道現場是否驚心動魄。可他知道結局如此理想,過程如此順利,那情景,那場麵,一定就像上演了一部電影一樣離奇而驚險。

呂遠的想象是對的,對於他來說,結果是理想的,情節是離奇的,隻是過程並不那樣驚險而已。

那天,他家裏出事之後,他發現並沒有損失什麽。出現場的警察都知道那是副局長呂遠的家,也就沒有在他家逗留得太久,也沒有發現更多的做案人的足絲馬跡,這讓呂遠反倒高興起來。他從他家裏的暗藏的監視器上,調出了犯罪嫌疑人從他家逃走的那一刻的錄像資料。那上麵顯示的犯罪嫌疑人的長相是非常清晰的。這就是當孫局長表示,需要刑警隊參與幫助破案,而被呂遠拒絕的原因。為了不讓事態擴大,呂遠在孫海光知道了這件事的情況下,僅僅告訴他,是曾經光顧他家的那個犯罪嫌疑人在敲詐他。呂遠堅信,他是一定會找到這個人的。這是一個看上去長得很清瘦的三十多歲的男子,留著一個寸頭。呂遠也同樣認定,這個犯罪嫌疑人是會開鎖的,他家的門鎖根本沒有被破壞。

呂遠明白,決不能讓事態擴大。如果一旦驚擾了犯罪嫌疑人,他果真把那些照片散發出去,將是自己的末日。他不能讓他得逞,又苦於沒有什麽辦法找到這個人的行蹤。就在這時,犯罪嫌疑人給呂遠創造了一個機會,那天,他接到了發到了他電子信箱裏的那封電子郵件。犯罪嫌疑人以為自己是聰明的,他是去的一家繁華場所附近的網吧發送的電子郵件。

呂遠在公安局裏叫人通過技術手段查到了這封電子郵件發自何處,沒有費多少工夫,結果就查出來了。呂遠並沒有聲張,而是自己去了那家網吧。他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得到了網吧經營者的很好配合。老板調出了那天呂遠收到電子郵件時,那個時段的錄像資料,經過比對,根本就沒有費什麽氣力,呂遠就斷定他自己家錄像上的那個人,與網吧錄像資料上的那個人就是一個人。這時,他對找到這個人,更多出了一份自信。那一刻,他心裏明白,他必須把握的唯一原則就是一定不能激化了矛盾。否則,一旦讓他把他在自己家裏拍到的東西公布出去,他自己前期所做的工作都將化為烏有。

那天,犯罪嫌疑人又打來了電話,是打到他的手機上的。開始,他一直懷疑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手機號碼的。當他在電話中,向犯罪嫌疑人問起這個問題時,犯罪嫌疑人的回答讓他又有了新的感覺。犯罪嫌疑人從容地告訴他,想得到你的電話並不難。這一下子提醒了呂遠,犯罪嫌疑人還真可能是在什麽公開場合得到的他的手機號碼的。他馬上斷定這個犯罪嫌疑人一定是有針對性地盜竊,也就是說他是在知道自己是公安局副局長的前提下,實施的盜竊行為。

開始,當他想到這一點時,他緊張極了。他判斷他可能知道自己的什麽底細。

他的想法,在犯罪嫌疑人那裏得到子印證。

他更加緊張和不安起來。

他馬上聯想到了不久前,由他親自參與破案而抓獲的一個專門盜竊貪官住宅的犯罪團夥。隨著那個團夥的滅亡,幾個貪官也跟著那個團夥成員走上了法庭。那一刻,那幾個貪官成了那個團夥成員們的隆重陪葬。

當對方提出要拿夜明珠和他換錢時,他的心情算是漸漸地平靜下來一些。那時,他害怕的是對方什麽要求也沒有。那將對他是最大的威脅,如果是那樣,他就不是一般的小偷,而是另有所圖。如果真是那樣,他自己所有的行徑,都將通過這個人一覽無餘地展現在社會麵前。那樣,或許會同樣迅速地畫上他人生的句號。

他答應了對方提出索要一百萬元的要求。

犯罪嫌疑人開始兩次打來的電話,都被呂遠派出的刑警隊隊長陳水朋鎖定,他通過技術手段,查到了那兩個電話幾乎都是在同一處的兩個不同的公共電話亭裏打來的。

而那時,呂遠並沒有告訴陳水朋,他讓他鎖定的這兩處電話,是與打給自己的敲詐電話有關聯。

當調查結果反饋給呂遠的時候,呂遠已經認定那個人很可能就居住在那兩個電話亭的附近。

呂遠知道,種種跡象表明,這都是一個人做的案。晚上,當犯罪嫌疑人又打來電話,讓他在二十分鍾之內趕到他指定的地點時,憑著多年的刑偵工作的經驗,他知道犯罪嫌疑人再傻,也不會就在他指定的地方交接那筆錢。陳水朋同樣是明白的,他根本就沒有跟在呂遠身邊,而是帶著另一路人馬,迅速布置在犯罪嫌疑人開始打那兩個電話時的電話亭的周圍,他們又對周圍更大的範圍進行了布控。

當犯罪嫌疑人再度出現時,果然離那兩個電話亭沒有多遠,沒有人知道他當時是怎樣想的,或許他以為他已經把當事人調到了遠離自己打電話的地方,他是安全的。可他根本就沒想到,他精心設計的敲詐案,就會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當他出現在第二個電話亭時,就已經被發現,陳水朋很快就從另一處埋伏點,趕到了那裏。犯罪嫌疑人機敏地發現了他們,他改變了計劃,告訴呂遠第二天把錢存入銀行。他迅速地跑向了一處黑影處,一個刑警跟了過去,眼看就要追上他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女青年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正從這裏路過,犯罪嫌疑人很快發現了她,他一瞬間就把那個女青年摟在了懷裏,左手摟著她的脖子,右手持著尖刀,他馬上說道:“別過來,如果過來,我就殺了她。”

他一邊說,一邊向後撤去。

那個刑警步步緊逼,他說道:“你別胡來,放了她……”

犯罪嫌疑人突然一下子將那個青年推了出去,回頭撒腿就向遠處跑去。正在這時,還沒有等那個追趕的刑警做出反應,槍聲響了,子彈是從那個刑警身後射過去的,子彈來自於陳水朋的槍口……

經過呂遠的調遣,技術人員和法醫都趕到了現場。陳水朋在他的身上什麽都沒有找到,隻找到了一部手機和二三十元的零錢。而手機因為欠費根本就撥打不出去了。

已經離開醫院的陳水朋和他的同事們,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刑警隊的辦公室。他們都呆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裏。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派出人馬去了移動公司,不到一個小時,信息就反饋了回來。他們查到了手機是登記在一個叫做寧金友的人的名下。隻是不知道這個手機機主辦理手機時,所用的身份證是真是假。

陳水朋迅速去了戶籍處,很快就從電腦上查到了幾個寧金友的名字。根據身份證複印件上的地址,他們確定了自己要尋找的這個寧金友。

陳水朋馬上打電話把情況告訴了還在醫院裏的呂遠。

這天下午兩點多鍾,陳水朋一個人走進了呂遠的病房。

呂遠馬上坐了起來,問道:“情況怎麽樣?”

“一切都很順利。”陳水朋說道。

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不大的骨質盒子,放在手上看了看,不無鄙夷地說道:“就這玩兒藝,就能用來敲詐?真是太天真了。那,還給你吧。”

說著,他就把那個骨質小盒扔在了**。

呂遠從**拿起了小盒,仿佛像是很關愛那般看著。

陳水朋說道:“這東西真的那麽重要?”

呂遠沒有作答。

陳水朋坐下,他坐在了呂遠對麵空置的床邊,講起了上午的經曆:“這小子哪是一個敲詐的料,想幹這個?他還太嫩了點兒。你知道他是個什麽人嗎?剛剛刑滿釋放還不到半年。一個人住在轉山街的一處舊房子裏。聽他的鄰居們說,那房子是他的父母留下來的,他的父母都不在了。你的那個寶貝東西,是在他家裏找到的,找到它沒費什麽事,因為他家裏幾乎就沒有什麽東西。我如果是這小子,就不會那麽傻了,既然知道是一顆夜明珠,拿到外地去賣了不就算了,何必敲詐呀。那樣做,你上哪找人去?”

“你是在替他著想?還是在替我著想啊?”呂遠問道。

“這還用問嗎?你呂局長想什麽,我還有不照著辦的時候嗎?”

正在這時,孫海光走了進來。

陳水朋起身和孫海光打了招呼。孫海光坐下來,對坐在**的呂遠說道:“問題解決了,你可以安心地在這裏養幾天病了。回去之後,還有不少事等著你做呢。”

呂遠點了點頭。

孫海光又對陳水朋說道:“事情解決的很順利,這很好。可是我要問,非得當場擊斃他不可嗎?”

陳水朋猶豫了片刻,馬上說道:“當時以為他身上帶著槍,所以,在他拒捕時,就果斷地開了槍。”

“怎麽知道他身上帶著槍?”

“是懷疑。”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他身上帶著槍的?”孫海光緊追不舍

陳水朋看了看呂遠,才說道:“一開始就有了這種思想準備。”

“那當他在現場劫持人質的時候,你不是已經發現他隻帶著刀而沒有帶槍嗎?”

病房內沉默了一會兒。

一兩分鍾後,呂遠問道:“孫局長,有人說什麽嗎?”

“我已經看過現場勘察報告和案情報告,犯罪嫌疑人是在逃跑的時候被擊斃的。”

聽到這裏,陳水朋看了看呂遠,呂遠也看了看陳水朋。

孫海光再沒有往下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