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市紀委的張大年和他的同事,又一次走進了葉大勝的辦公室。

葉大勝當然明白他們一定還是為那件事來的。

張大年說道:“葉檢,市紀委的宮書記讓我們轉告你,希望你們檢察院的紀律檢查部門的同誌也參與這件事情的調查。”

“不是參與,而是配合。你是這個意思吧?”葉大勝說道。

“不是不是,葉檢。我們宮書記的意思是真的,是真的想讓你們的人介入這件事情的調查。因為我們已經感覺到,這裏麵牽扯到的事情比較複雜,我們已經介入,沒有辦法馬上撤出來。這其中可能會存在一些一般性的違紀問題,我們調查出來之後,就不想再介入了。就由你們紀檢部門著手處理。”張大年說道。

“我這裏現在沒有人。兩個搞紀檢的人,一個病了,一個正在休幹部年假。我派不出人來。還是由們幹吧。”葉大勝說道。

幾分鍾後,張大年和他的同事一起走進了檢察院薑遠誌的辦公室。薑遠誌一看到張大年,就知道他們是為什麽事來找他的。這已經是他們第二次與他打交道了。

張大年坐下之後,就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們已經見過麵了,也就不用客氣了。”

“你們還是為那二十萬元的事來的?”

“不全是。”張大年一邊回答,一邊拿出了不久前在檢察院廣泛流傳的照片,遞到了薑遠誌麵前,問道:“這些東西你已經見過了吧?”

薑遠誌馬上回答道:“早就看過了。這已經是很長時間的事了。”

“我們知道是很時間的事了,還是你首先把這些照片交到葉檢手裏的。”張大年說道。

“我做得不對嗎?”薑遠誌用質問似地口氣問道

“你不要激動,我們沒有說你這樣做有什麽問題。問題是我們懷疑這些照片是出自於你手。”張大年說道。

“你這是什麽話?怎麽可能是出自於我手呢?”

“你就不要再抵賴了,你是一個明白人。其實,用電腦製作這種照片都是一些小兒科,製作人就是想用這種把戲擾亂視聽而已,我想,你當然比我們看得更明白。據我們了解,這些原始照片,很多都是由你們辦公室的人拍攝的。”

“是誰拍攝的,你們就去找誰呀。”

“是誰拍攝的,已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東西是怎麽流失到外邊去的。對於這一點,我們需要你做出解釋。你就是不想說,我們也會把問題搞清楚。不過,還是你自己說出來,會更好一些。”張大年說道。

薑遠誌已經感覺到不說是肯定是不行了,他很快就轉變了態度。他慢慢地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說吧。其實,這些照片肯定不是我製作的,很可能確實是從我的手裏流失出去的。我和市民政局曲勝軍副局長的關係不錯,我們都愛好攝影,經常一起出去搞一些藝術創作。時間長了,就走得比較近,也經常互相幫忙辦一些什麽事情。當我收到這些照片之後,馬上就反應過來其中的一些照片都是我親自照的。不過時間已經比較長了。我當時為了避免葉檢看到這些照片後,會對我產生懷疑,我就主動把照片送到了葉檢手裏。”

“這些照片是怎麽樣流失出去的呢?”

“從我手裏流失出去的不是這些照片,這一點應該說清楚。那都是一些沒有經過電腦加工的照片。”

“我問你是怎麽流失出去的?”張大年又一次問道。

薑遠誌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道:“香港陳冠希那個小子的豔照門事件暴光之後,我當時把那些裸照下載了下來,曲勝軍當時沒有看到過。過了很長時間之後,當我們在一起說起這件事時,他讓我傳一份給他看看。我很快就把那些照片傳了過去,他說沒有收到,後來我又給他傳過,他說可能是他的電子信箱有問題,還是沒有收到。當天傍晚我們約好一起去吃飯,我就把我的U盤給了他。當我收到這些照片後,我才想起來,可能真是我這裏出了問題,他用於電腦製作的這些照片,很可能都是用我存在U盤上的原始照片加工的。”

“你真的沒有參與電腦製作?你需要說實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因為這很可能涉嫌誹謗。”陳水朋說道。

“肯定不是我幹的,真的不是。這一點,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曲勝軍這個不是人的東西,是他利用了我。”薑遠誌說道。

張大年轉移了話題,他說道:“陳水朋涉嫌犯罪,已經被刑事拘留了,你可能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

“在此之前,你曾經在檢察院對他進行調查的過程中,為他通過風報過信。你把這件事再和我們說一下,你為什麽要那樣做?”張大年說道。

“這件事,你們不能冤枉我。我是向陳水朋透露過一些信息,那是因為我心裏不滿意才那樣做的。陳水朋涉嫌什麽犯罪我並不知道,我更沒有參與。有一天,我去葉檢辦公室,葉檢他們正在看一個錄像,葉檢就把我叫到跟前,和他們一起看錄像。我當時就發現他們是在調查我。我當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我還是堅持看完了。回到我自己的辦公室時,我越想越窩火。他們為什麽要調查我?我就是替陳水朋請客時,結了一次賬而已,也不是我請客,銀行卡也不是我的。憑什麽?憑什麽我就被無故調查,心裏過不來。所以,就打電話把那事告訴了陳水朋。後來,我才知道陳水朋接到我的電話後,直接把電話打給了葉檢和徐樂山。”薑遠誌說道。

張大年把話題又扯到了照片的事情上來,他說道:“當你已經發現那些照片很可能出自於你手時,你既然沒有主觀故意,為什麽不馬上把那件事的真相告訴葉大勝,而是演繹了一出掩耳盜鈴的鬧劇?”

薑遠誌沉默了。

張大年又一次問道:“你是回避不了這個問題的,既然已經說到了這種程度,我希望你還是如實說出來。”

薑遠誌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道:“其實,我也很恨葉大勝。不過我剛才說到的那些事,都是事實。恨歸恨,我沒有參與的,就是沒有參與。我說我很恨葉大勝,是因為在葉大勝沒有上任之前,前任檢察長曾經許諾過我,將來可以做為副檢察長來培養,他認可我年輕和高學曆。我本來以為葉檢上任之後,院裏又少了一名副檢察長,再加上李檢又出了事,我走馬上任是順理成章的事,沒想到,到了他這裏,我的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了。”

“所以,你就用二十萬元賄賂他?在買官不成的前提下,弄出了那麽多荒唐的事情來,對吧?”

聽到這裏,薑遠誌馬上激動起來:“你說什麽?我用二十萬元賄賂他?我買官?你們怎麽能把這件事算到我的頭上來了?那不是我幹的,那肯定不是我幹的。那二十萬元的事與我根本沒有關係,不信,你們可以去調查。”

“不是你親自幹的,是你委托別人幹的?”

薑遠誌的態度越來越激動。

談到這裏,張大年覺得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談下去。

他們走出薑遠誌的辦公室,又去了葉大勝的辦公室。

張大年把情況向葉大勝通報了一下。

葉大勝表示,還是希望他們把二十萬元的事徹底查清楚。

張大年告訴葉大勝,他們已經去找過薑小憫。她的身體已經好轉,隻是醫生叮囑暫時不讓她與外人接觸,以免過於激動。

離開葉大勝辦公室後,張大年他們又一次去了薑小憫所住的醫院。

到那裏之後,正好趕上薑小憫的身體狀況已經有所好轉,張大年就和她談到了二十萬元錢的事,開始,她根本不承認有這回事。當張大年說明這筆錢是由一個叫李凡的人存入到葉大勝賬戶上的時候,她開始動搖了。張大年又告訴她,這筆錢如果找不到它的真正主人,將可能被上繳。

薑小憫終於承認了那筆錢是他讓李凡存入葉大勝的賬戶的。她是為了能夠讓薑遠誌走上副檢察長的領導崗位,而送給葉大勝的。

張大年並沒有在醫院裏過多逗留。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就趕回了檢察院,重新走進了薑遠誌的辦公室。

“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不太歡迎,是吧?也難怪,我們走到哪裏,哪裏可能就會有麻煩。”張大年說道。

“到我這裏來,我不怕,我能有什麽麻煩?”

張大年說道:“你認識一個叫薑小憫的人吧?”

薑遠誌楞一下,馬上又振作了一下精神,說道:“認識,我從市政法委調到檢察院時,她剛剛離開檢察院。”

“不就這麽簡單吧?你們之間就沒有點兒什麽別的關係?”張大年說道。

“什麽別的關係?”

“比如血緣上的關係?”

薑遠誌抬起了頭,疑惑地望著張大年,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是你的媽媽,是你的親媽媽,對吧?”張大年說道。

薑遠誌的態度馬上有了變化,他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是她親口告訴我們的。”

“你們找她有什麽事?”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這件事。那二十萬元錢是你媽媽薑小憫讓一個叫李凡的人替你存入到葉大勝的賬戶上的。李凡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薑小憫希望你能夠順利走上副檢察長的領導崗位,可謂用心良苦。可是她並沒有告訴你這些,她本以為葉大勝能夠順利地接受這筆賄賂,就不會有那麽多麻煩。她根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你向我們檢舉了這件事。看來在這個問題上,你確實是無辜的,可你卻是這件事的受益者。”

“我並沒有受益呀。”

“那是因為事情沒有辦成,才導致了今天這種結果。”張大年說道。

“這怎麽可能呢?她是我的媽媽不假,可她這樣做為什麽都不告訴我一聲呢?”

“這個問題很簡單。你媽媽在你們檢察院工作的時候,對葉大勝是有所了解的。她怕葉大勝一旦拒絕了這件事,將會讓你背上一個行賄的惡名。”張大年說道。

聽到這裏,薑遠誌掉下了淚眼。

張大年不知道薑遠誌究竟是因為什麽流淚,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沒有說出來?”

“我媽媽太不容易了。她為了我,忍受的委屈已經夠多的了。這件事還讓她動了這麽多的心思。”薑遠誌說道。

呆了一會兒,薑遠誌又主動地說道:“這件事確實不是我幹的,可是我也不希望牽扯到我媽媽。她這一生活得太苦,活得太委屈了。她在沒有我之前,就和他的前夫離婚了。因為是我媽媽的問題導致的離婚。”

“這是題外話,你既然說是你媽媽的原因導致她和她前夫離婚。那她還有什麽委屈的?”

薑遠誌停頓了片刻,才說道:“我媽媽當時和另外一個男人相好了。他們還沒有離婚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我媽媽的肚子裏了。”

“你的爸爸是誰?你應該知道吧?”

“那個男人始終沒有離婚,直到我來到這個世界上,他也沒有離婚。他不僅僅怕毀掉他的家庭,更主要的是怕葬送了他的前途。我媽媽和他前夫離婚,本來是想嫁給他。後來,她隻好嫁給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李凡的爸爸。”

“你的爸爸就是現在的柴副市長,對吧?”張大年說道。

薑遠誌多少有些吃驚,他問道:“看來,你們什麽都知道了?”

“當然。這段時間,我們根本就沒有放棄過對這二十萬元賄賂款的調查。”

“你們已經知道了,也就沒有什麽秘密了。這就是柴副市長為什麽會關心我的原因。”

“不瞞你說,開始時,我們也沒想到這裏麵會這麽複雜。”張大年感慨道。

“我不希望你們對我媽媽怎麽樣。她就是一時糊塗。”

張大年沒有再說什麽,便結束了這次談話。

從薑遠誌的辦公室裏走出來 ,他們就又一次走進了葉大勝的辦公室。葉大勝已經不是太有耐心了,他還是努力地抑製自己的情緒,陪著笑臉,請他們坐下。

張大年把從離開葉大勝辦公室之後,所了解到的所有情況,都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

當葉大勝知道了這些事情的真相時,他感覺到震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般複雜。

他馬上想到了柴禮清,他想到了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對他說過的關於薑遠誌做副檢察長的事。

他終於找到了柴禮清之所以那樣做的答案。

想到這裏,他長長的倒吸了一口氣。

當張大年和他的同事就要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葉大勝終於改變了對他們的態度。他緊緊握住了張大年的手,向他表示了真誠的謝意。

葉大勝把他們送到了走廊上,他又去了衛生間,等到他重新回到辦公室時,一個陌生人正在葉大勝的辦公室門口。那個人已經看到葉大勝的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知道葉大勝並沒有走遠。

葉大勝問道:“你找誰?”

“我找葉檢。”

“你有什麽事?”

“我是市刑警隊的,我叫羅軍。我有點兒事,想找你單獨談談。”

葉大勝覺得很突然,他還是把他讓進了辦公室。

坐在沙發上,葉大勝問道:“你想找我談什麽?”

羅軍猶豫了一下,才慢慢地說道:“我是想告訴你,你收到的那封匿名檢舉信是我寫的。”

葉大勝有些吃驚,他馬上問道:“你是指檢舉當場擊斃寧金友存在問題的那封檢舉信?”

“就是那封檢舉信。那是我寫的。當時,我就在現場。”

“那你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

羅軍把頭低下了,過了一會兒,他又抬起頭,說道:“如果陳水朋和呂遠不出問題。我至今也不會告訴你這些。”

這天晚上,當葉大勝走出辦公室時,他的心裏仿佛已經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