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葉大勝回到家後,還沒有吃晚飯,張若梅就急著告訴了葉大勝一件事。

她與紅海房地產開發公司所簽訂的那份關於投拍電視劇的協議已經生效,可是對方還沒有把錢打到她的賬上。張若梅曾經為此事多次找過他們的向天山經理。向天山表示他們對投拍這部電視劇,又有了新的想法,需要再等一等再說。這讓張若梅有些惱火。

她已經經不起這樣折騰了。

她把這一切告訴葉大勝之後,委屈地哭了。

葉大勝並不知道其中的奧秘,他隻能在一邊勸勸她而已。他還告訴她,如果對方果真違約的話,她可能會得到一部分補償。

第二天下午,安思源和米佳走進了葉大勝的辦公室。

安思源和米佳的臉上分別掛著幾許興奮。

葉大勝問道:“對呂遠家的搜查,有什麽收獲?”

“我們一共去了五個人,整整搜查了一個上午,才剛剛結束,連中午飯還沒有來得及吃呢。收獲實在是太大了。”

“都有什麽收獲?”

“光現金就搜查出來了六千多萬。銀行卡還不算。銀行卡上有多少錢,還沒有去核實。除此之外,我們還有更大的發現,應該說是重大發現。葉檢,你可能連想都想不到。”

“我怎麽能想到呢?”

“呂遠竟然是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第二大股東,他持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我們現在才明白,當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出了人命案時,他為什麽會讓陳水朋前去處理。因為陳水朋是他的心腹,是他最信任的人。通過我們對陳水朋的幾次審問來看,陳水朋承認完全是按照呂遠的意圖去處理這些事情的。可是即便是現在,陳水朋也不知道呂遠就是這個公司的第二大股東。陳水朋這個小子,還以為他從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那裏拿了個大頭呢。”安思源說道。

“他隻是自己為自己在那裏掘了一個墳墓而已。”米佳半調侃似地說道。

此刻,葉大勝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麽,他問道:“你說的這家房地產開發公司,叫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你們知不知道還有一家叫紅海房地產開發公司的企業?”

“不知道。”安思源肯定地回答。

葉大勝緊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再說什麽。

安思源問道:“葉檢,你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葉大勝沒有回答安思源的問話。

他問道:“你們是怎麽在呂遠家裏找到那些東西的?”

“本來是不好找的,可是我們沒有費多少勁,就都找到了。那些東西幾乎都擺到了表麵上。呂遠的夫人趙也辰正在和呂遠鬧離婚,連《離婚協議》都簽好了字,放在表麵上。趙也辰正在準備往外搬家呢。就連呂遠同意劃分給她的那些財產,她都沒有來得及搬走。她也沒有想到呂遠這麽快就完蛋了。”安思源越說越興奮。

葉大勝也越聽越興奮,他說道:“接著往下說。”

“葉檢,還有讓我們想不到的,你知道著火的那個雁北夜總會吧?那個夜總也有呂遠的股份,有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怪老百姓說,像這樣的場所,像這樣的色情場所,如果沒有公安的保護怎麽可能開得下去?真是讓老百姓說對了。”安思源說道。

葉大勝說道:“今天下午,市政府就要對外召開新聞發布會,要通過媒體對全社會公布火災的情況。”

米佳接著說道:“聽說火災燒死了四十多個人。我們剛才從那裏路過,那個四五層高的大樓,已經隻剩下一個框架了。”

安思源接著問道:“葉檢,徐樂山那邊審訊陳水朋的情況有沒有新的進展?”

“陳水朋已經被送到看守所看押,他把什麽問題都交待了。他承認寧金友的死,並不是他的過失,而是他得到呂遠的暗示之後,故意殺人滅口,並幫助呂遠拿回了那顆夜明珠。看來陳水朋並不知道呂遠暗示他這樣做的真正目的。”葉大勝說道。

“這個呂遠太陰險了。”安思源感歎道。

“陳水朋這個人也太黑社會了。他簡直就是一個殺手,一個屠夫,一個殺人機器。”米佳同樣感歎道。

“不知道程新波的死,是不是他幹的?”安思源問道。

“程新波的死是他幹的,但他還沒有承認秦蘭之死,是他下的手。”葉大勝說道。

“也許秦蘭就是命當該絕,真是遇到了車禍?”米佳說道。

“未必。不是他下的手,不等於不是他背後操縱的。”安思源說道。

“這件事,還需要繼續查下去。”葉大勝說道。

正在這時,徐樂山和王剛走了進來。

徐樂山一進門就說道:“你們都在這,搜查的情況怎麽樣?”

“收獲太大了。呂遠是一個貪官,是一個十足的貪官,你們都是沒法想像的。”安思源說道。

“怎麽沒法想像?像他這種涉嫌犯罪的貪官,隻要你去搜查,就不會讓你空手而歸就是了。問題是查還是不查。”徐樂山說道。

“好了,咱們先不說他。你那邊還有什麽新情況?”安思源著急地問道。

“今天上午,我和王剛又對呂遠進行了新一輪的審訊,他最後終於承認是他讓陳水朋下手把李檢除掉的。他怕再讓李檢查下去,他就會敗露出來,才對李檢下了毒手。審訊完了他,我們又對陳水朋就這個問題進行了審訊,他承認李檢是他親手從山崖上推下去的。約李檢去釣魚的那個電話,是陳水朋打的,他是用一個公用電話,以圖書館齊館長司機的名義打的。他在電話中告訴李檢,第二天早晨,他會坐出租車去接他。”徐樂山說道。

“既然是以齊館長司機的名義打的,他為什麽要坐出租車去接他?當時李檢沒有懷疑什麽嗎?”

“陳水朋說,他告訴李檢,他的車正在修理廠大修。他們都是坐出租車到集合地點,齊館長也是坐出租車去那裏。”

葉大勝說道:“看來案子已經基本查清,下一步的現場指認和取證工作必須迅速展開。”

正在這時,葉大勝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葉大勝走了過去,電話是曲勝軍打來的。葉大勝問道:“老同學,是你啊?有什麽事嗎?”

“我還是想請你出來坐坐。”

“不是剛坐過沒有多久嗎?”葉大勝說道。

“感情是需要溝通的,多坐幾次有什麽不好?我是想約你出來談談關於你愛人的事。”

“關於我愛人的事?我愛人怎麽了?談她什麽事?”葉大勝突然覺得有些緊張。

“你用不著緊張,談談關於你愛人電視劇本的事。”曲勝軍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知道我愛人電視劇本的事?”

“當然知道。咱們見麵再說。還是去上次去過的那個老地方。”說完,曲勝軍主動把電話掛斷了。

曲勝軍的這個電話讓葉大勝不安起來,他不知道曲勝軍為什麽又與他提到了張若梅電視劇本的事。他把電話打給了張若梅,問道:“你的電視劇本的事,怎麽會牽扯到曲勝軍?你知道嗎?”

“哪個曲勝軍?”張若梅問道。

“就是我的那個大學同學,民政局的副局長。”

“沒有啊,和他有什麽關係?怎麽回事?”張若梅不放心地問道。

“那好,再說吧。”葉大勝把電話掛斷了。

葉大勝剛放下電話,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他再一次拿起了電話,他沒有想到,電話竟然是孫海光打來的。孫海光說道:“葉檢啊,我是剛才參加完以市政府的名義召開的新聞發布會,真是聳人聽聞啊。雁北夜總會的這場大火一共死了四十二個人,那都是一些無辜的生命啊。這些人就死在我的職權管轄的範圍內,我對不起他們呀。”

孫海光的聲音有些哽咽。

葉大勝說道:“孫局長,也不能完全這樣說,下邊還有分管的副局長。”

“你說得也對,可是不管怎麽說,我是難辭其咎的。因為在此之前,我也聽說過那是柴副市長的妹妹開的夜總會。我就沒有過問這些事情,這都是我失職啊。”孫海光說道。

“你還不知道吧?你們的呂遠副局長占有那家夜總會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你說什麽?這是真的嗎?”

“真的,我們已經掌握了證據。”葉大勝說道。

“怪不得呢?這家夜總會什麽手續都沒有,竟然能開了幾年。”孫海光感歎道。

幾分鍾後,電話掛斷了。

葉大勝又向徐樂山和安思源小聲交待了幾句什麽。他們就一起走了出去。

半個多小時後,他就與曲勝軍見麵了。

還是上次見麵的地方,還是上次見麵時坐過的座位。

葉大勝與曲勝軍一見麵就直截了當地問道:“我說老同學啊,你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啊?”

“葉檢,先不要這麽急嘛,怎麽這麽沉不住氣呢?”

葉大勝沒有辦法再說什麽。

曲勝軍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我又一次想與你葉檢見麵,就是看中了你這個人一直是有情有義的。”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聽說李曉涵是躺在你的懷裏死去的?”

“是有這回事。你是聽誰說的?又是薑遠誌?”

“是誰說的已經不重要了。就連你愛人張若梅都知道了這件事。還有什麽值得保密的嗎?”

聽到這裏,葉大勝突然問道:“你曾經給我愛人打過電話或者是發過短信?”

“不是不是,我哪能那樣做呢?”曲勝軍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否認著。

此刻,曲勝軍在這種情況下,主動提到這件事,讓葉大勝更加敏感起來。在他的腦海裏,似乎是下意識地鎖定了曲勝軍。

葉大勝沉默了片刻之後,又一次直截了當地問道:“告訴我,找我來究竟有什麽事?”

“既然老同學這麽直截了當,我也就直截了當了。我不告訴你,你遲早也會知道。我現在就實話實說,投資拍攝你愛人那部電視劇的那家公司,其實就是我在控股。”曲勝軍非常坦率地說道。

聽到這裏,葉大勝並沒有過分震驚,他冷靜地說道:“謝謝你的坦白。我想問你,你控股的這家房地產開發公司,與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是什麽關係?”

“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這兩家公司都是我在控股。當初就是一家公司,後來有人說做陰宅的公司不宜同時做陽宅項目,我就又注冊了這家紅海房地產開發公司。”

葉大勝明白了。

他說道:“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你想讓我做什麽?就直接攤牌吧。”

“案子是你們檢察院著手查的,我希望你就此罷手,不要再深入到我那裏去,這樣,就什麽都萬事大吉了。電視劇照拍,你我的官也照做。你今後經濟上的需求都由我負責。怎麽樣?這個價碼,可以嗎?如果這個價碼不行,你就再提出來,我們現在馬上就談。”曲勝軍斷然說道。

葉大勝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以為我會與你做這筆交易嗎?”

“這是雙贏的事情,我想你是會考慮的。”

“我如果不考慮呢?”葉大勝似乎是斬釘截鐵地說道。

曲勝軍冷笑了一聲,才慢慢地說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說到這裏,葉大勝突然站了起來,說道:“老同學,再會。”

說完,他快步走了出去。

當他走到一樓出口處時,幾個保安上前攔住了葉大勝,他們正準備往裏麵推搡葉大勝時,坐在離門口不遠處的幾個客人走了過來,他們正是徐樂山和安思源,還有米佳和王剛。

就在這時,曲勝軍也走到了門口,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葉大勝還會留這一手。

其實,葉大勝在安思源向他匯報搜查呂遠家的情況時,就已經看到了安思源手裏拿著的有關股東登記的材料。他已經在《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管理章程》中,看到了曲勝軍的名字。

當時,他隻是不能斷然肯定此曲勝軍,就是彼曲勝軍而已。不過,那一刻,他幾乎已經斷定那很可能就是一個人。

曲勝軍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又約他出來坐坐,他已經預感到問題的嚴重。

曲勝軍看到葉大勝並沒有被怎麽樣,便馬上隨機應變道:“葉總,我送送你,不管怎麽樣,我也應該送送你呀。”

“就不必客氣了。”葉大勝說道。

曲勝軍還是跟著葉大勝走出了大門。

就在這時,徐樂山靠上前去,對曲勝軍說道:“曲局長,還是上我的車吧,到我們檢察院坐一坐。”

曲勝軍還想說什麽,已經來不及了,安思源,米佳和王剛也都站在了他的身邊。他不得已隻好坐進了徐樂山的車裏。

回到檢察院的時候,米佳說道:“葉檢,我們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我想我們應該去看看李檢了,我們應該用我們的勝利,告慰一下他的在天之靈。”

米佳的眼睛是潮濕的。

葉大勝點了點頭。

第二天下午,葉大勝和徐樂山、安思源,還有米佳和王剛,一起去了李誌華安息的墓地。當他們走到那裏時,葉大勝看到和他第一次來這裏時,已經不一樣了,墓碑上已經刻上了李曉涵的名字。

安思源和米佳在墓碑前擺上了一束鮮花。

徐樂山蹲了下去,點上了一隻香煙,放在墓碑前。

葉大勝站在最前邊,其他人都一字排開,他們深深地向他們三鞠躬,表達懷念之情。

米佳喃喃地說道:“李檢,安息吧。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葉大勝已經是潸然淚下。他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良久,良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米佳說道:“葉檢,我們應該走了。”

葉大勝這才反應過來。

他們走出去已經幾十米遠了,葉大勝還是不時地回頭張望著……

走出墓地,葉大勝坐進自己的車裏。

米佳又坐進了安思源的車裏。

徐樂山開車走在最前邊。安思源緊跟在後邊。

葉大勝是最後一個回到檢察院的。

當他走進自己辦公室的時候,米佳和安思源隨後就跟著走了進來。

米佳說道:“葉檢,這是我剛才在安思源的車裏發現的。”

“什麽東西?”

“李曉涵還沒有去世時,她床頭前放著一本書,我拿到手上翻開看了一下,她以為我可能感興趣,就說道‘你想看就拿去看吧。我怕是看不了了,可能是因為有病的原因,眼睛實在是太累了。’我後來又去看她的時候,她又提起了書的事,書已經裝在一個檔案袋裏,我就真的把那個檔案袋拿走了。把它放在了安思源車的副駕駛位置的雜物箱裏。安思源剛才問我是不是我放的東西,我才想起這件事來。我剛才打開看時,發現袋子裏麵還夾著一封信和一盤老式錄音盒帶。”

說到這裏,米佳就把檔案袋遞給了葉大勝。

葉大勝打開了檔案袋,他看到了那盤老式錄音盒帶,那是一盤席幕容的配樂詩朗誦。葉大勝一看就知道那是當年他在新華書店裏買下的,一下子就買了兩盒,他送給了李曉涵一盒,自己留下了一盒。他自己的那一盒,還一直保留著。

這時,米佳說道:“葉檢,你慢慢看吧。我們那邊還有事呢。“

米佳和安思源走了出去。

葉大勝把那封用稿紙寫的短信打開了,他認真地看著。

葉大勝:

我沒有想到我的一生會這麽短暫,我將匆匆地與人世告別。

從家裏出來住院時,我就感覺到我已經來日不多。我把這盤席幕容的錄音帶還給你。它給我留下過太多太美好的記憶。

我一直就生活在兩個男人的身邊。

李誌華是個好人,他像兄長一樣愛著我,他像長輩一樣嗬護著我。我內心充滿了對他的感激。

我時時處處都感覺到了你的存在。你夢幻般的背影,伴隨著我走過了短暫的一生。

盡管我所麵臨的是物欲橫流、世風日下的浩瀚背景,但我沒有褻瀆我的婚姻,也沒有褻瀆過我的愛情。

葉大勝,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麽要回國,為什麽要回東海,我從來就沒有回答過你。

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你應該得到答案了。

我先走了,來生我會在生命的來處等你。

李曉涵

那一刻,葉大勝的視線模糊了。

他的淚水浸濕了那封短信,也浸濕了他久遠的記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