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感覺知道,夢中所經驗到的感情和清醒時刻具有相同強度的經驗相比,是毫不遜色的。
——弗洛伊德《夢的解析》
飛機場的停車場,冉斯年坐在饒佩兒的車子裏,一邊透過車窗看著天空中飛機留下的白色直線,一邊擰開了收音機,調到了當地的音樂電台。
他不打算馬上駕車離開,而是想要在這裏先整理一下複雜的思緒。在心裏再次跟苗玫道別一次,再次告訴自己,生活再次恢複到了正常的軌跡,告訴自己,他跟苗玫之間是該徹底畫上句號了。
沒錯,苗玫走了,就在第三次檢測的結果出來後的第二天,她飛去了遙遠的大洋彼岸,去找她的父母。苗玫已經跟家人商議好,一家人旅行過年,她短時間內都不想再回到這個傷心地,也有可能會在那邊開始嶄新的生活,忘記令她傷心欲絕的賀啟睿,忘記曾經給她快樂也給她帶來無盡痛苦的冉斯年。
讓冉斯年萬分慶幸,也是他早就預料到的是,苗玫是健康的,她並沒有感染HIV。
悠揚的情歌十分契合冉斯年此時的心情,然而一曲結束後,主持人卻說要轉換風格,給大家奉上一曲新人轉型的主打歌,絕對會令大家耳目一新。
冉斯年覺得這個電台主持可以下崗了,既然是新人,又何談轉型?既然是在電台聽歌,隻能聽不能看,又何談耳目一新?
然而歌聲響起之後,冉斯年才恍然大悟,為什麽主持人會這樣說。
“男神不要怕,男神等等我……我沒有惡意,隻想麽麽噠……”
熟悉的女聲正在嗲聲嗲氣地捏著嗓子半說半唱著這種讓冉斯年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的爛俗歌詞。而這個熟悉的女聲正是來自於冉斯年熟悉的一個女人——饒佩兒!
饒佩兒這個三線的小演員居然轉戰歌壇!怪不得主持人說她是新人,她的確就是歌壇的新人,又說是轉型,沒錯,她的確是轉型了,以往她在影視劇裏扮演的都是一些腹黑貌美女,或者是打醬油的胸大無腦女,都是有點傲嬌氣質的禦姐風格,這一次居然轉型唱起來什麽男神等等她之類的無腦歌詞,這也的確是轉型了。
而主持人之所以說會耳目一新,那是因為聽歌的人絕對可以腦補畫麵,一個屌絲女追在帥哥後麵,一麵追一麵流口水地唱著讓男神等等她,要麽麽噠的“猥瑣”畫麵。如果聽眾知道唱這歌的女屌絲是昔日電視劇裏那個傲嬌打醬油禦姐的話,那還的確是耳目一新。
冉斯年幾乎是硬著頭皮把這首神曲聽完的,歌曲結束後,冉斯年也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去找饒佩兒,把車子還給她,順便問問她這首神曲是怎麽回事,再順便,見見這個三個月未見,有些想念的女人。
到達饒佩兒家所在的小區已經是傍晚時分。冉斯年沒有事先通知饒佩兒自己要來找她,他害怕饒佩兒拒絕,或者謊稱不在家。不過事實上,饒佩兒也很有可能不在家,畢竟人家現在出了唱片,也算是大忙人了。冉斯年心想,如果饒佩兒不在家,自己就先把車鑰匙交給饒佩兒的母親陶翠芬,畢竟用了人家的車子三個月之久,已經很過意不去。
電梯門剛一打開,冉斯年便毫無預兆地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更加令他驚訝不已的是,他竟然是在看見這張臉的同一時間就認出了這個人,他的臉盲症真的有了突破性的好轉。
冉斯年和對方都愣神的工夫,電梯門緩緩關上,還是對方先反應過來,伸手一把擋住了電梯門。
“冉斯年?”那人高聲叫著,臉色突然由吃驚轉為欣喜,“你來的正好!”
冉斯年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他想起了饒佩兒三個月前跟自己說的,她的母親陶翠芬很可能會找他這負心漢,甩了她寶貝女兒的臭男人算賬。沒錯,眼前的女人,正是陶翠芬,冉斯年見第一麵的時候就頭疼不已,以後次次見麵都頭疼不已的女人。
陶翠芬不容冉斯年分說,一把把冉斯年從電梯裏給拽了出來,就往家拉著走,一邊走還一邊嘀咕著:“你來的正好,你來的正好,我正琢磨著這兩天去找你呢!”
冉斯年苦著一張臉,低頭去看陶翠芬手裏提著的菜籃子,說:“阿姨,你應該是要出去買菜吧?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不不,你來的正是時候,”陶翠芬頭也不回地解釋,“其實,其實不是我要找你,是佩兒要找你,但這孩子磨不開麵子。”
饒佩兒要找他?還磨不開麵子?難道是饒佩兒想要搬回去,或者是想要跟自己發展進一步的關係?這樣猜測著,冉斯年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陶翠芬用鑰匙打開房門,推門而入。冉斯年跟在身後,一眼就看到了穿著家居服窩在沙發裏擺弄手機的饒佩兒。
饒佩兒抬頭一看,陶翠芬的身後還有一個冉斯年,像是被彈簧彈起來似的,一聲沒坑就迅速跑回了房間。
等到冉斯年在沙發上落座,陶翠芬竟然給他端上了一杯水之後,饒佩兒才穿戴整齊地從房間裏走出來。
已知:饒佩兒這麽在乎在他麵前的形象;陶翠芬說他來的正好;陶翠芬說要找他的其實是饒佩兒,但饒佩兒磨不開麵子;陶翠芬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客氣地給他端水。冉斯年簡單地推理結果為:饒佩兒想要跟自己重歸於好,說白了,饒佩兒想要跟他——好。
“斯年,你怎麽來了?”饒佩兒端端正正地坐到了側麵的單人沙發上,客客氣氣地問。
冉斯年看得出饒佩兒比較拘謹緊張,便笑嘻嘻地回答:“好久不見,佩兒,我是來還車子的。”說著,冉斯年掏出了車鑰匙,擺在茶幾上。
饒佩兒點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陶翠芬看不下去了,站在饒佩兒身後捅了她的肩膀一下,“你這孩子,不是有話要問人家嘛,人家都來了,你倒不好意思問了啊。難道真的要讓我這個當媽的替你問?”
饒佩兒急忙回頭擺手,“別,媽,這事兒還是我自己問吧?你先去忙吧,你在這裏,我有點不好意思啦。”
陶翠芬咋舌,“哎呀,這都什麽年代了,行,你們單獨聊,我回避。但是有一點,斯年啊,阿姨得讓你明白。之前你跟佩兒分手的事,阿姨不怪你,分手也不代表就是敵人,大家還是應該和和氣氣的,彼此照應幫忙,是不是?”
冉斯年恭恭敬敬地點頭稱是,目送陶翠芬進了臥室。
“斯年……”饒佩兒艱難地開口,卻沒了下文。
冉斯年抬手,神色肅穆地說:“佩兒,不用說了,有些話,不是女孩子應該先開口的,還是讓我來說。佩兒,我正式邀請你搬回我那裏去住,當然,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更不是租客,你也無需再夾在我和瞿子衝之間當什麽雙麵間諜,你在我的家裏身份非常簡單,隻是——女主……”
冉斯年那個“女主人”的“人”字還沒出口,卻被饒佩兒給打斷。
“斯年,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有關夢的問題,你是這方麵的專家,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饒佩兒當然聽出了冉斯年話中的含義,所以才及時出言打斷,以免冉斯年繼續誤會下去。
冉斯年似乎一時間沒聽懂饒佩兒的意思,懵懂地問:“問我有關夢的問題?”
“是啊,”饒佩兒解釋,“這個問題關係到我的終身大事,我媽讓我一定要問問你。是我一直跟我媽說就算問了也白問,你才不會讚同我的說法呢。可我媽說,還是問問吧,她是很相信前世今生理論的。”
“什麽什麽?什麽前世今生?”冉斯年終於清醒,萬分尷尬,原來是自己鬧了一出笑話,就因為他徹底誤會了,自作多情了!
饒佩兒頓了一下,羞赧地低下頭,一隻手抓起沙發上的手機,來回擺弄著,嬌滴滴地說:“我交了一個男友,他叫雷鈞霆,我們倆第一次見麵,就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就好像我們前世就認識,而且還是十分親密的人。第一次見麵之後,我就開始每晚都夢見他,夢的內容,好像就是我們倆的前世……”
冉斯年僵住不動,大腦迅速運轉,還有點天翻地覆的感覺。原來一切不是他想象得那麽美好,也不是他來之前預估的那樣冷漠,而是更加糟糕的熱情和求助。最重要的是,饒佩兒沒有怨恨自己避而不見,也不是冷淡相對,以普通朋友相待,而是要問他她跟現任男友是不是有什麽前世因緣?
饒佩兒看冉斯年不說話,隻好繼續解釋:“雷鈞霆是仙娛唱片公司的老板之一,正是他這位伯樂發現了我,主動找到我要給我發片。結果我們倆第一件見麵……”
“這段聽過了,”冉斯年也及時打斷了饒佩兒,他本來想控製一下語氣,讓自己看起來和聽起來也是無關痛癢的模樣,結果說出來的話還是泛著酸意和冷意,“你那首‘男神等等我’,我已經聽過了。說實話,實在是不敢恭維,我不得不懷疑,你跟這位雷鈞霆老板前世的確有些因緣,但是恐怕是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