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會選,這是她最貴的一條裙子,上麵幾百顆鑽是老師傅一顆顆縫上去的,不過付甜甜向來表現大方:“沒問題,配裙子的藍色項鏈要嗎?藍寶石的,可搭了。”
“好啊,好啊,項鏈貴不貴啊,萬一丟了,我不就成了莫泊桑項鏈裏的瑪蒂爾德了。”
“笑死我了,我的項鏈也是莫泊桑項鏈裏的項鏈,不值錢的,但擋不住好看啊。”
“你的眼光就是好啦,謝謝,謝謝。”
付甜甜懶洋洋地朝她嗤嗤笑兩聲,心想著開個家長會,你搞得跟要參加化裝舞會,去比美似的,能幹的了送外賣的活。
但話說來,付甜甜真心覺得蝶子在目前的崗位上,著實是被屈才了,蝶子出身書香世家,名字是外公取的,據說她外公早年留學國外,做了一場奇幻的夢,夢醒後遇到了她的外婆,過了多年,第二次又做了這個夢,夢醒時蝶子的母親分娩了,生下了一個女兒。
外公認為這是“莊生曉夢迷蝴蝶”,恰她的外婆是外國人,所以給她取了這個她外婆也愛的名字:蝶子。
蝶子的文學造詣也是深的,公司曾舉辦過詩朗誦,蝶子念了一首自己寫的詩,豔驚四座。隻不過這樣的活動很少,同事之間更在乎的是你的職位有多高,一個月掙多少錢,沒人在意你有什麽特長愛好。
而蝶子這個人呢,她不講話的時候,是相當嫻靜的文藝女青年的樣子,她的長相本就唯美,典型的時下流行的氛圍感美人。年紀應是四十歲上去了,但同事們沒人稱她“姐”,因她一笑起來,簡直是“中年少女”這個詞最完美的詮釋。
而她一開口,卻都是雞毛蒜皮,俗裏俗氣、精打細算、愛貪小便宜的家常。
怎麽描述她這個女人,付甜甜總覺著她就像一隻折斷了翅膀的蝴蝶,落到了地上,就地變回了毛毛蟲,在人間塵土中慢吞吞地爬。
這樣的女人,初看紮眼,再看也就沒多大意思,平平庸庸,淹沒在凡夫俗子之中。
付甜甜和她走得稍近些,但也不是特別近,她們的“近”,是職場上普通存在的某種意義的“近”,雙方的真實家庭情況,你說出來,我就聽著,你不說,我也不會問。
付甜甜老聽她提“上有老下有小”的,但老和小的具體情況,並不清楚。更確切點,她們是同性關係中互相“利用”的關係,各取所需吧,付甜甜指著她在小事上幫幫忙,蝶子受益於付甜甜的小恩小惠。
會議室的門開了,有人帶頭站了起來,付甜甜跟著站起來。
帶頭出來的竟然是,咦,這男人,好眼熟。
在哪見過,在哪。
付甜甜在腦子裏拚命搜刮遇到過的千萬男人的長相,直到他用略帶憂鬱和滄桑的眼神掃了一下他們,示意他們坐下時,她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酒吧裏那個大叔。
她抬起胳膊想朝他招手,蝶子的餘光瞥見了,用“你瘋了嗎”的眼神瞪過來。
呃,什麽鬼。
她怏怏地縮手,而大叔似乎並沒注意到她,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下,已快步離開,薑穎踩著高跟鞋緊追不舍,屁股快扭成滾球了,一副恨不得立即把這大叔撲到,借色上位的德性。
“蝶子,他啥身份啊?”
“盛華的高管啊。”
“叫什麽名字?”
“好像是姓代,都叫他代總。”
姓代。
付甜甜琢磨著幸好被蝶子製止了,萬一被認出來了,說不定真被裁了“斬草除根”,哪位領導喜歡下屬清楚自己的黑曆史呢,對吧。可日後怎麽麵對他,怎麽辦……嗨,反正自己隻是個小羅羅,能跟他碰麵的次數寥寥無幾,瞎操哪門子閑心, 萬一真撞上了,假裝不認識唄,隻要她不承認,難不成他還逼她。
以她對他的第一眼印象,這位大叔,宰相肚裏能撐船。
這時部門經理黑著臉回來了,也不給他們麵子,直接吼道:“都給我站起來!”
付甜甜所在部門的人隻得乖乖站起來,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可看部門經理,也是通過司法考試的人,一副土鱉“土皇帝”的架勢,他們公司被收購便不難理解了。
“靜思被老板包養的事,你們事先知道嗎?”
沒人回應。
“你們知道了為什麽不來告訴我,你們曉得她碰的男人是誰嗎?是趙夢石的老公,趙夢石!趙夢石不用我介紹了伐,趙氏企業,我們的老朋友,老對手,借著這檔破事,買流量買頭版,把趙夢石塑造成不受婚姻約束,不受老公影響的時代女性,各位大佬,你們天天上班摸魚玩手機,這個時代網民的痛點是什麽!是不是就愛講什麽女性獨立、自由,現在倒好了,勾引趙夢石老公的小三居然出在盛華!各位,各位!你們懂不懂鍵盤俠啊,一個個吃幹飯的!我告訴你們,要是公司投資的這部戲不能順利拍完,拍完了不能正常上線,你們一個個都得滾蛋回家喝西北風!”
他抓起一個女同事的桌麵電風扇,又扔回桌子上,電風扇彈了一下,打到了那女生的臉,女生痛的用手去捂,部門經理來勁了:“捂什麽捂,你們這些女人還有臉了!自古紅顏多禍水!”
付甜甜翻了個白眼,《勞動法》規定的員工的權利,每個人稱不上倒背如流,但也是懂個大不離的,偏偏遇上了這麽個領導,那維護權利就是一時氣盛,保住飯碗才是理智在線了。
他們這個部門的,大多拖家帶口,被扔電風扇的女同事離婚了,獨自帶著孩子,她有律師證,但不可能去做全職律師的,孩子需要母親穩定的陪伴。
付甜甜打抱不平,在千絲萬縷中提煉出關鍵信息,他媽的,又是趙夢石和洛飛,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在氣頭上剛欲懟過去,薑穎扭了回來:“喲,王經理已經操心上市場部和公關部的業務啦,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休息了?”
部門經理這才罷休。
無論做領導的風水如何輪流轉,幹活的還是得幹活,風平浪靜後,又是忙碌的早晨。
又是幸好,幸好沒對部門經理發火,卻沒辦法再淡定了,付甜甜的心裏打出了無數個問號,趙夢石敢不要臉在公共場合對靜思“下手”,下一個會不會就是她?
她給嚴諄清發微信:“寶貝,我在網上看到趙夢石的新聞了,她居然又欺負上我們公司裏的女生了,人家還是九零後的小姑娘呢,以後怎麽活啊,嚶嚶。”
嚴諄清馬上回道:“沒事的寶貝,我都調查清楚了,這是趙家的商業套路,我已經放出口風了,趙夢石不會自不量力,再來招惹你的。”
“你在哪呢,我好怕怕。”
“乖乖,我辦點事就過來,親親。”
“嗯嗯,等你寶貝,親親。”
嚴諄清仍沒告訴她他在上海,防著她呢。她走到應急樓道裏,坐在樓梯上點了一根煙,趙夢石這個女人,比她預料的更會來事,更囂張,更歹毒。
她沒騙嚴諄清,靜思真的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被領導忽悠著到處在酒桌上陪酒,還以為是領導賞識,並甘之如飴的,有幾個是有壞心眼的,說的不實誠一點,這樣的丫頭其實都挺善良的。
“商業套路”,那她付甜甜或許會成為其中的一個犧牲品,她忽然感覺和洛飛,讓她悔斷腸子的這一出的後果,如同攤煎餅,越攤越大。
樓道裏閃出一個人影,是舒昕怡。
“嚇死人了,裝神弄鬼的。”
“甜甜姐。”
付甜甜大驚失色,急忙打開手機上的網頁,查看自己是否也因趙夢石而上了熱搜。
沒上,這膽戰心驚的,差點讓她背過氣去。
“你從哪得知我的名字的。”
“甜甜姐,你工位上有名牌呀。”
果然草木皆兵了,付甜甜又吸了口煙,舒心怡竟在她身旁坐下了。
“你不去幹活,不怕你老師罵你啊?”
“他跟代總去總部了,估計一時半會回不來。”
“幹嘛呀,嘟著個嘴,不被老師罵也不高興啊。”
“剛才不是送代總他們下去麽,他們都坐電梯,我也就進了電梯,被我老師罵出來了,她說我沒有眼力見,電梯裏已經這麽擁擠了,我還非往裏麵擠,讓我走樓梯去。我隻好出來走了樓梯,好不容易走到一樓大廳,他們已經走了。”
“然後呢?你又走上來了?”
“習慣性的,走到十樓才想起來我可以乘電梯的,但都走到十樓了,也不差這兩層。”
“你呀,讓人說你什麽好,看著挺機靈的,犯起傻來天下第一。”
“我緊張,老怕做錯了,也不是怕啦,實際上就是不做是錯,多做多錯。”
“來抽根煙放鬆下?”
“我不抽,不會抽。”舒昕怡怯怯地擺手。
“我剛工作時也不會抽,抽著抽著就會了。”付甜甜對著空氣吞雲吐霧,跟她有一搭沒一撘地聊,也沒把她太當回事。
“姐,我能向你請教個問題麽?”
“說唄。”
“我感覺指導老師橫豎看我不順眼,你說我要怎樣做,她才能喜歡我,給我點建議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