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整個仙門中的弟子,都怔怔地疑惑著:“怎麽感覺……好像突然擺脫了什麽掌控一樣?”
“話說,咱們剛才是不是都在阻攔許仙尊來著?”
“許仙尊……他是魔啊, 咱們應該阻攔吧。”
“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啊。”那個守門弟子道,“我竟然對他說, 你再敢動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我怎麽能這樣跟他說話呢, 就算不許他進,也應該好好說話啊。”
他再是魔, 也曾是這一山仙尊, 他自己並沒有做錯過什麽啊。
這些小弟子們對魔的概念沒有太直觀的感觸,他們見到許千闌, 也沒有那麽的“嫉惡如仇”,許仙尊的確已經是魔, 該阻攔是阻攔,但他們斷然不會那樣的態度來應對。
而殿內的一眾仙尊與內門弟子們此刻反應了過來:“我們真的中蠱了。”
“好啊,這個應行霄, 竟然修煉邪術,偌大微明宗,居然叫他鑽了空子,實在是丟臉,回頭我不端了他藥靈穀!”
“他自己的行為,倒也不必牽連藥靈穀,藥靈穀那麽多醫術精湛的弟子, 還有那麽多珍貴靈植靈藥, 還可以物盡其用嘛, 不要浪費了。”
“還好有千闌……”這仙尊說著, 回頭看看,又捂捂嘴,輕咳一聲,“救了我們。”
他們齊齊向許千闌看過來,有人真切流露出關心,也有人怯怯往後退了幾步。
許千闌收劍入鞘,他並不在意這些人如何看他,此次回微明宗要做的事情已完成,轉頭看向君若時:“師母和我三師弟他們呢?”
“夫人和淩師叔,以及師妹師弟,小溪小河他們幾個當時堅定表示站在師尊你這邊,應行霄的蠱引不進去,掌控不了他們,一惱火,就把他們關起來了。”君若時要跪下,“弟子愚笨,一直沒能救出他們。”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許千闌抬手一擋,阻了他的動作。
方才於殿外,君若時嘴上放著狠話,然眼神飄忽,語氣不堅,師徒多年,許千闌一眼看出他有隱情,借對決之力將他拉至麵前。
君若時拉住他手腕,靈力相碰,該說的話以師徒令盡數告知。
師徒令是師徒之間特有的溝通方式,兩人相碰,就能瞬間將話語傳輸過去,旁人覺察不出。
師徒相處多年方能生成師徒令,君若時入門時間最早,跟在許千闌身邊已很久,方蕪與言小白還沒有,便是之前的方鬱巒,也不如君若時進門時間早,也還沒有形成。
這特別的傳話方式,是唯一的,隻他師徒二人之間可以。
君若時將這些事情盡數告知他,應行霄練了邪術,很厲害,宗門上下幾乎都被他控製了,他打不過,連偷襲的餘地都沒有,傳音靈決被封,也無法傳話出去,而且應行霄在整個修界已經聲譽很高了,說出去也沒人信。
他毫無疑問是堅定支持許千闌的,他沒有被控製,但他是宗主,應行霄盯緊了他,他怕自己以後還是會被控製,與其助紂為虐,不如假裝投誠應行霄,至少,自己保持清醒,還能多少掌控一下局麵,不讓微明宗釀成大禍。
應行霄要掌管微明宗,那就給他吧,反正宗門上下也都聽他的了,但他好歹是宗主,還是能參與到一些事情的,他提防著中蠱之人出去為禍,幹脆不讓修為高的人出宗門。
修界正是妖邪崛起的時候,大家怨聲載道,但他沒辦法,這些人出去隻怕是添亂。
這期間他也在倍加警覺地看著仙門每個人,怕他們出事,更怕他們闖禍,還要恭維著應行霄,以免他懷疑,清醒的就他一人,連日來,殫精竭慮,孤立無援,已經要撐不下去。
正此時,忽聽聞師尊回來了,他猛然覺得見到了曙光。
應行霄自然也聽聞了,立即讓他下斬殺令。
他聽聞師尊已然有了實體幻形獸,又一招殺死一階妖獸,心知師尊修為有長進,師尊以前在修界就少有人能敵,如今應當更無敵。
他沒辦法,就下了令,師尊是個不讓人的脾氣,知曉微明宗下令殺他,應該會來找麻煩吧。
師尊要是來了,肯定……也會對付應行霄吧,微明宗肯定就得救了吧,他滿心期盼著,以前什麽事情都依賴師尊,如今,也還是那麽渴望能依賴他,在師尊麵前,他永遠都是弟子。
但人來之後,他又開始擔心師尊有危險,在師尊進去找應行霄時,思來想去,要進去相助。
不過……師尊好像是不需要他幫忙。
這一場災禍化解,他猛然鬆了口氣,連忙帶著許千闌去往淩鯤鵬他們的關押之處,而這一眾仙尊弟子們互相看看,也跟了過去。
關押之處在後山,有用邪術覆蓋的屏障,許千闌幾道劍氣擊碎屏障,匆匆走進去。
別離並不久,但世事難料,重逢之時亦有如隔三秋之感,淩鯤鵬陡然站了起來,愣愣看他,聲音哽咽:“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以為我死了?”許千闌輕輕笑。
“他怎麽可能會讓你死,我隻是以為他不會讓你回來。”淩鯤鵬拍拍他的肩,“你幹嘛還回來啊,他那裏不好嗎?”
“那裏……”許千闌出了一下神,那裏什麽都有,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
他道:“我不來,你們要一直關在這裏嗎?”
淩鯤鵬含笑低頭。
“還有,再不來,小君要哭了。”許千闌回了一下頭。
君若時撓撓頭:“沒事沒事。”
許千闌又看旁邊師母:“師母可還好,孩子還……”
“我挺好的,但孩子沒了。”師母溫聲道,一夕之間,兒子死了,剛生的孩子也死了,而沒過幾天,她就被親哥哥抓了,到如今,又知曉自己的夫君當年是被哥哥害死的,任誰都要崩潰。
她那時候剛生完孩子,也確實是難以接受的,多虧方蕪一直勸著,現在心絮已然穩定了許多,即便是今天再聽到這些消息,也已能淡然接受了。
被關押這些時日,她本來還是在月子中,雖修者體質比凡人強,但剛經曆變故,身體虧損得嚴重,也虧方蕪一直照料,否則她大概已沒命了。
許千闌眸中一哀,眼眶泛紅。
倒是師母反過來安慰他:“已經過去了,不必傷心,我與那孩子注定無緣吧。”
許千闌垂眸點點頭,又與另幾人稍作寒暄,這些人無礙,仙門也已無事,他將白綾再幻冪籬,便要戴上離開。
眾人心一緊,君若時最先跪了下來:“師尊您留下吧,這……宗主之位給您好不好?”
他微蹙眉:“身為一門宗主,你怎可帶頭來壞宗門規矩,你好好守護宗門,不懂之事多學多問。”
君若時羞愧低頭:“是,可……那還是求求師尊您留下吧,弟子一定恭敬如初,絕不會讓任何人對師尊有非議。”
話及此,他也轉頭向那一眾跟來的人看去。
這些人支支吾吾,躊躇一會兒,忽有一人站了出來,憤然道:“咱麽還沒吸取教訓嗎,就是因為我們自己人內亂,左搖右擺不堅定,才讓那應行霄鑽到空子,今日我在此放言,我不管千闌什麽身份,我依舊認同他是我仙門中人。”
稍許靜默,又有人道:“我也認同。”
“我認同。”
呼聲此起彼伏,沒一人有異議。
眾人紛紛向許千闌行禮道歉,他們之前是受蠱毒影響沒錯,但初聽聞這魔物身份,有些人產生質疑也是事實,當時互相吵嚷得厲害。
他們心中有愧,行禮過後,齊聲道:“許仙尊你就留下吧。”
宗門規矩是宗主之位往下傳,但那新宗主是他弟子,又對他極其尊敬,他若肯留,這微明宗就是他說的算。
許千闌輕輕一笑,他不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但這麽多人能夠放下偏見,也是難得,相信他們以後再遇到事情,也會同心協力。
他還是搖搖頭,將君若時拉起:“你此前投誠應行霄,外麵有一部分道你忘恩負義,如今知你是假意,另一部分又要道你不識時務,怕是兩邊都不討好了。”
“弟子問心無愧。”君若時正色道。
“難為你了,對了,你師妹師弟入門時間尚短,不足自修,還需再拜師尊,你留心安排。”他撫一撫弟子的肩。
君若時隻好點頭:“師尊放心。”
方蕪與言小白跪地叩首,他再簡單交代幾句,告辭欲離去。
眾人七嘴八舌相留,無人注意,那叩首的言小白嘴角浮起一抹詭異笑意。
眾人見留不住他,隻好道:“那也別這麽快就走,起碼今晚備些薄酒,且敘個舊,數日不見,我們都甚是想念啊。”
他回頭,稍許沉思:“好吧。”
“太好了,師尊,月眠殿一直空著呢。”君若時連忙道,“您先去休息。”
許千闌點點頭,走了幾步,微一頓:“流霜殿呢,可有人住?”
“沒有,師尊您要住流霜殿?”
“不,我隻是問問。”
君若時會意:“弟子保證,不會讓任何人動流霜殿,其實,仙人住過的地方,大家也都不太敢碰,恨不得供起來。”
許千闌笑了笑,可是,想來那個人不會再來了,人間為他留著屋舍,也沒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