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稍許沉默, 那什麽妖獸邪術,在場的沒人知道,這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曉, 覬覦的人就越少,師尊隻告訴了一些非常親近之人。

三個徒弟以及枕邊人, 不管從誰之口, 興許是無意, 但這事情還是傳到了應行霄的耳中。

應行霄坐在堂上,心中早已巨浪翻湧, 但表麵平靜:“都是你的猜測而已。”

“我是不是猜測, 一探便知,師尊當年傷你, 你腰部為一窟。”

“嗬,我兒子說的話你還當真了, 你又沒看見,萬一,我完好無損呢?”

許千闌一聲冷笑:“我若沒感應到冰封之術, 怎會下此定論?”

以前是感應不到,如今他的能力已能察覺。

他眼眸一抬,劍氣流轉,輕巧破開圍攻的眾人,赫然往堂上襲去,杯盞炸裂,衣帛陡然裂開, 應行霄還沒來得及反應, 衣服已經碎裂成片。

堂上座椅被震碎, “轟”地一下四分五裂, 應行霄倒退幾步站穩。

眾人看去,渾然驚呆。

那人腹部塞著一大團草藥,自左貫穿到右,而在他後退之中,草藥被震出,隨他趔趄之勢掉落,一個碗口大的窟窿,從這邊可見那邊的光。

“真的……沒有腎?”

“真的是冰封之術?”

“宗主之死真跟他有關?”

周邊人驚愕,心生疑惑之際,他們本來放下了法器,而忽然間,好像被什麽無行之手在頭頂提了一下,他們又瞬間舉起:“魔物休得胡言,那什麽邪術,沒準是……沒準是前宗主自己想練,應穀主他們隻是去阻止的呢?”

“是啊,說不定宗主是修煉邪術走火入魔才暴斃的。”

“對啊,那是什麽邪術你都說不清楚,就來誣陷穀主嗎?”

許千闌目光掃過他們,淡淡道:“控魂邪術。”

“什麽?”

“控魂邪術,可分割自己神魂,覆壓抽取他人神魂,亦可……在你們所有人的神魂上動手腳,一蠱入神魂,讓你們眼中隻唯他是尊。”

“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們被他下了蠱,胡說,我們好歹都是有修為的,尋常蠱毒還分辨不出來嗎,我們尊敬應穀主,是他醫者仁心,又不計前嫌臨危受命,幫助打理仙門事宜,我們是由衷佩服他的。”

“由神魂入蠱,你們如何能分辨?”許千闌再看向應行霄,“你與仙萊島主搶到控魂邪術,可是身體皆被我師尊冰封,有殘缺,原無法修煉此術,但仙萊島主執念過強,逆天而為,又得長明燭相助,非要冒險修煉。

你惜命不敢練,然而,上次因你私連我與方鬱巒靈脈之事,被仙門責罰,你知曉你犯錯仙門不會徇私,心中驚懼,擔心此事若被發現,微明宗不會放過你,於是開始修邪術以自保,而當日魔淵,我被圍攻,你趁機殺害師兄,隻道我二人不在,以後也無人能耐你何了吧?”

應行霄眯了一下眼,看著他的劍。

都沒錯,岑雲是他殺的,與仙萊島主一起殺的。

當初聽到妹妹隨口一提說夫君要閉關封印什麽東西,他留了心,細查之後就知曉了那控魂邪術,修界中,微明宗為宗門之首,藥靈穀醫術高明不可或缺,仙萊島與人間來往密切,最受人類推崇,這三處盛名在外,地位頗高,頗有三足鼎立之狀。

微明宗與藥靈穀雖為姻親,但關係並不好,三處齊名,不免暗自較量,應行霄擔心岑雲私下修煉邪術,功法增強,又覬覦那邪術威力,聯合仙萊島主一起,給岑雲一個措手不及。

隻是岑雲留了一手,便是那冰封之術,控魂邪術修行凶險,若身體有任何問題,容易被反噬,即便他們搶奪了邪術心決,有冰封之術讓他們軀體不得完整,他們也不敢修煉。

到最後,誰也沒得到好處。

但岑雲的確是死了的。

岑雲當年封印邪術本也沒幾個人知道,他兒子和弟子年歲都不算大,而他們一把火燒了山府,證據毀得幹幹淨淨,原本是滴水不漏的。

可是,這冰封之術的威力始終無法消除,它在身上,隨時都是個隱患。

後來,眼看著岑雲的弟子越來越有出息,他便開始擔心,因為憑他的實力,已經打不過許千闌了。

他也曾試圖與微明宗來往親密些,還曾經請那江師叔去做客,奉為上賓招待。

但後來被處罰,他知道,再親近也沒用,唯有想辦法自保,那時候他還聯係過仙萊島主,想再與其聯合,然而仙萊島主忙著成婚,又得了長明燭相助,哪裏還把這點事看在眼裏,被微明宗發現也不懼,沒有搭理。

之後,應行霄便開始修煉控魂術。

他沒什麽魔物相助,修煉起來不容易,修煉時間也不長,能力仍然有限。

許千闌在魔淵之上出事,他當然是喜聞樂見的,岑潭兮最好也出事,這樣他就誰也不怕了。

什麽外甥,岑潭兮都不認他這個舅舅,這些親緣關係,於生死利益麵前,實在不值一提。

魔淵變故之後,妖邪四起,修者們受傷諸多,身為醫修,生意還是要做的,微明宗群龍無首,正亂七八糟,而他藥靈穀在救治傷者中出盡風頭。

仙萊島早就沉了,就剩藥靈穀和微明宗,微明宗這時候又亂著,不如……趁機把其收入囊中。

他的控魂術雖沒修煉到家,但這邪術本就厲害非常,仙萊島主能夠悄無聲息覆壓所有人神魂,他雖不及,但精通藥理,擅製蠱毒,兩邊結合一下,以魂入蠱,控製住這一眾人,便不知不覺。

心性不堅者易中蠱,他利用當時微明宗亂作一團,大家都在支持許千闌與質疑他是魔物之中徘徊猶豫之際,正好牽動這些神魂,引入蠱毒。

隻是有幾人的神魂下不了蠱,這幾人心性堅定,一心向著許千闌,神魂穩定,以他的能力牽不出來。

但那又怎樣呢,宗門大部分人已經因蠱毒對他惟命是從了,一小部分人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還有,那新上任的小宗主十分有眼色,還沒被牽出神魂,就主動言和,將微明宗拱手送上。

如今微明宗是他說的算,君若時不過是空有其名的宗主。

那江師叔竟是仙人,他的兒子死在江師叔手中,他不敢冒犯仙人,那又怎樣,曾經把江師叔當做寶的微明宗,已被他拿下。

隻是未曾想,許千闌還能再度歸來。

不過,這也沒關係。

應行霄笑了笑:“他們所有人都會以命來護我,你敢殺我,試試看。”

周邊眾人互相看了幾眼,大家麵上有一點疑惑,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護著一個外人,可是又不知不覺對這個人畢恭畢敬。

什麽蠱毒,真的嗎?

不不不,怎麽能懷疑應穀主呢?

他們若被無行的力量驅使著,齊齊擋在應行霄麵前,法器對著許千闌,道道流光旋轉,靈決閃爍。

方才被推至一邊的君若時爬起,自殿外撲進來,站在那眾人之外,輕微地喘著氣,驚懼又擔憂,舉起劍隨時準備應對。

許千闌側目看了他一眼:“出去。”

君若時搖頭:“不行。”

許千闌凜然抬眼,飛身而起,劍氣直擊靈決之中,勾住各方靈力,再一劃,眾人齊聚的靈決轟然散開,紛紛後退。

他們立即又匯聚成陣,那玄光之陣晃晃悠悠,然而,竟是好一會兒沒有飛到中間之人的頭頂。

應行霄蹙眉:“你們怎麽回事?”

這些人似沒聽到那聲音,隻道:“此陣威力極大,我們……真的要置他於死地嗎?”

“他是魔。”

“可是,為什麽覺得……”

周邊人的聲音漸漸減弱,大家都開始疑惑。

為什麽覺得……並沒有那麽想殺他?

陣法轟隆隆旋轉,將要壓下來,卻又始終沒有完全下來。

應行霄微驚,他看到這些人神魂裏的蠱毒控製之力漸有減弱之像,他有一些慌,抬眼看向前方:“君若時,身為宗主,應替宗門清理門戶,速以掌門印下令,讓他們立即剿殺魔物。”

君若時慢慢撫向腰間,緊緊攥住掌門令,而後,猝然向前,從那玄光之陣中穿出,掌門印於光中一拋,陣法轟然潰散。

應行霄一怔:“你幹什麽?”

君若時落定在許千闌身邊,舉劍擋於他麵前。

堂上人驚了一下,微眯雙眼:“原來,你是假意投誠於我!”

許千闌道:“不是讓你別進來嗎?”

“師尊……我不放心,玄光陣……若沒掌門印,無人能破啊。”

“小看我。”他若沒十足把握,也不會冒然闖微明宗。

“師尊……”

許千闌輕輕搖頭:“難為你了,退後。”

說罷將人往後一拉,劍氣直逼應行霄,堂上人慌忙後退,雙手覆於麵前默念有詞,周圍還在猶豫的眾人忽而抬眼,眼中已無光亮,手若被看不見的線提起,再匯玄光陣,陣法流轉迅速壓下。

陣法急速,君若時還沒反應過來,而見許千闌劍刃抵住陣法中心,一刺向前,“砰”地一下,陣法再一次潰散。

白衣人不再廢話,身形淩空而起,左右幾道劍氣一閃,再直逼向前,應行霄驚懼欲往旁躲,忽觸碰劍氣,被逼了回來,他的左右都已被劍氣擋住,根本無從逃脫。

他隻好向前憤然抵抗,掌心匯聚抵禦光圈,靈決流動,光圈還未成型,赫然間他麵上一僵,光圈疏爾消散。

紅色的劍,攜帶極強的斬殺靈決,刺入他的脖頸,將他釘在那大殿牆上,他的眼還在睜著,卻不能再動彈,靈決斬殺的不隻是軀體,也有神魂。

劍刃一收,他的身軀貼著牆壁下滑,滑至地上,許千闌一掌揮動火焰,那斷氣之人屍首眨眼間被火燒化,隻餘一點灰。

而那又在布陣的眾人陡然停下了動作,一下子清醒過來,怔怔看著自己的手:“怎麽回事,怎麽好像……方才腦子不聽自己使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