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後退, 將許千闌與江暮也拉了過來,縱然這兩位是仙門來的,但他們感覺到了不對勁, 本能地不想讓身邊人離危險太近。

江暮回頭看看這些人,淡淡笑了笑, 又無奈搖搖頭。

許千闌欲舉劍, 被身邊人按住。

江暮低聲道:“怨靈執念不滅, 無法輕易散去。”

“可以用靈決逼他們散去。”

江暮撫撫他的發,溫聲道:“這一對怨靈不簡單, 不要小看他們。”

他們的怨念, 可是喚醒了邪魔。

之前諸多事端,皆因他們而起。

“我擔心他們害人, 紅蓮村是於我有恩的。”當然沒有恩也不能讓他們害人,隻是因著這些關係, 許千闌更為緊張一些,但雖如此說,江暮沒讓他動, 他就沒有再出手。

那婦人一步步走上廢墟,張開雙臂,笑得更大聲,也更陰森,眾人慌亂,悄聲問許千闌:“這……我們是大白天撞鬼了嗎?”

怨靈跟鬼魂在百姓眼中應當沒什麽區別,許千闌點點頭, 眾人都嚇了一跳, 抱成一團:“鬼, 真是鬼?”

“她娃娃也是鬼吧?”

許千闌又點頭。

“啊啊啊……”

“我們跟鬼在一起住了這麽久?”

“她是不是沒害我們啊?”

“怎麽沒害, 那神像肯定是他們弄的啊,是我們跑得快,還沒來得及傷害人,但不代表她不想害我們。”

“對對對,啊啊啊……”

江暮向那婦人道:“你以前是不是住這兒?”

婦人帶了怨恨神色看過來:“你少管我。”

“我沒管你啊。”江暮道,“我什麽都沒做。”

婦人又看向許千闌,許千闌卻沒有好臉色,凜冽與她對望。

婦人笑起來:“才三百歲而已,你管不了我。”

“你……”這話讓許千闌的臉色更難看,但也疑惑,“怎麽你也說我三百歲?”

江暮道:“她或許不識數。”

“那小娃娃也是這樣說。”

“這不正是都不識數麽,她不識數沒法教她孩子,是不是?”

許千闌對這樣的解釋半信半疑。

江暮轉移話題,又看那婦人:“我不管你,但這是不是你曾經住過的地方?”

對方淒涼一笑,終於回了他的問題:“千把年了,我曾是這家主人的小妾。”

“啊,還真是小妾。”眾人聞言一驚,她說是大戶人家的小妾,還真沒說謊,隻是他們打死也想不到,那大戶人家,竟然就是這個“大戶。”

這宅子是有千年之久,那個豪紳姓王,叫什麽已沒人知道了,隻因宅子修葺得寬敞豪華,在這小小村落尤其顯眼,以前有人特地探索了一番,才稍微了解一些。

在那時候能有這樣宅院的無疑是個大家族,子孫也眾多,但慢慢地各奔四方,這個家族在此地留下的痕跡,也就隻有這麽個殘破的宅子了。

再之後,宅子幾經易主,但因為年代實在久了,再修補也還是沒法住人,這些年就逐漸荒廢了下來。

“你是不是被夫家趕出來,就懷恨在心,要來報複我們?”有人喊,因有仙尊在此,他們沒有那麽恐懼,還敢跟鬼魅對峙。

而且,這一對母子的模樣,一點也不像鬼,他們印象中的鬼都陰森可怖,大半夜飄來飄去,這二人卻與正常人無差。

當然他們也並不知道,越是沒有鬼氣才越是厲害。

“我沒有被趕出去。”女子不再笑了,麵容哀戚,睜眼看著這廢墟,一點點撫摸過去,好似又回到了當年,淒厲的慘叫聲,求救聲,充斥於耳。

“我沒有被趕出去,我死在了這裏。”她的話語輕柔,曾經刻骨銘心,千年已過,也說得平平淡淡了,“我就在那個房梁上吊死的。”她抬手指著那一根斷掉的木頭,“我死的時候,老爺,夫人……他們,他們都在看著我,他們都捂著臉,跪在旁邊,看著我。”

眾人立即腦補了一場大戶人家的恩怨情仇,或許是被正妻嫉妒,或是相公又娶新妾,總之,她可能是被逼死的。

所以,她才陰魂不散,這麽多年了,還要回來吧。

“你娃娃呢,他怎麽回事?”有人問,才問出口被身邊人碰了一下,“他們是鬼啊,你管他怎麽回事呢,你還關心起鬼來了?”

“哎,我瞧著也怪可憐的……”這人回話,“對對對,小許,你趕快把他們收了吧。”

許千闌又往身邊看,江暮沒點頭,他也就仍然沒動手。

江暮繼續向那婦人問:“你的孩子,死在哪裏?”

婦人聽此話,神色卻陡然凜冽起來,雙手抬起,掌心漸漸泛起紅光,那是極其強大的怨氣:“我要殺了你們!”她的發絲飛揚,紅光猛地襲來。

許千闌劍鞘一轉,將那紅光逼退,方要拔劍,而那人卻沒再出手,紅光漸熄,她的眼中又是一副淒涼之色,不再與眾人多說,嗬嗬笑著,慢慢往前走。

她走過來,眾人就自動給她讓路,不但讓,且讓的是極其寬敞的路,畢竟也沒人敢離她近。

但是村民們愛看熱鬧的習慣印在骨子裏,看她走了,慢慢又聚了回來,小聲道:“好像提起娃娃她就不高興了。”

“你們說,會不會是因為娃娃先死了,她才上吊的?”

“誰知道呢。”這麽久了,誰還能知道一個大家庭裏的密辛。

“她要去哪兒啊,小許,就讓她這麽跑了嗎?”

江暮道:“她沒跑,她要去廟裏,我們一起去就是。”

許千闌道:“對,那娃娃就是死在廟裏。”

那女子一步一步走著,好像身邊沒人,也完全不懼身後跟著兩個仙門中人,村民們有的好奇又膽大,也跟在了後麵。

她走得慢,眾人也走得慢,那廟宇雖沒倒塌,但也殘破得差不多了,要進去得越過掉落的斷梁,她慢慢走到梁柱邊,小娃娃就在裏麵,她靜靜看著。

紅肚兜的小娃娃正在撥動神像,神像已然動彈,轟隆隆響,許千闌愕然發現,神像周圍沒有浮光……封印已經被解開了。

那小娃娃扭頭看見人來,冷笑了一聲,手指上一點紅線輕輕一勾,“咣當咣當”,神像一步一步朝眾人前來,巨大的手臂見到人就往下砸。

許千闌連忙護著眾人退出去,一揮劍氣擋住這攻勢,那娃娃抬抬手,神像便繼續往前,他再施劍氣,繼續擋住,然而神像攻勢不減。

這樣無濟於事,他又向江暮看。

江暮知他所想,輕歎了一下,道:“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他立即在劍氣上施加靈決,做了破陣之勢,如今已找到操控的人,知道了來源,也不懼這神像被打碎後仍能被無聲控製,他要斬斷那紅線,再把神像毀掉,劍氣猛地往前襲去,赫然泛起靈光。

神像的動作止住,流光繞在周身迅速旋轉,繼而轟然一聲巨響,他落地轉身,拂了拂塵煙,忽見有碎石崩出,還沒抬手,那碎石在貼近眼眸時陡然停住,繼而嘩然落下。

他回頭看江暮剛剛放下手,心中一溫,師叔不想讓他動手,但還是在護著他。

石塊盡數落地後,那神像不再動彈,頭上一縷紅線已消失。

牽引被許千闌斬斷了,它不會再被控製,現在就隻會是一個普通的石像。

隻是許千闌原以為這一擊還能將它擊碎,可是隻掀了幾塊碎石,拂掉了一些苔蘚,石像還是完好的,不但完好,好像還幫著它快現出麵容了,那張臉還有些斑駁,能依稀望見眉眼,但依舊看不清樣貌。

他還想再補一擊,抬劍時猶豫了一下,既然已失去控製,一個普通雕像,何必毀掉呢。

這廟宇建了千年之久,千年前,它一定也曾受供奉,是人們心裏的寄托啊。

他收了劍,然而感應到什麽,又是微一怔。

“怎麽那股若隱若現的魔氣還在?”他疑惑,不應該啊,那小娃娃可能手握紅蓮簪控製石像,但現在控製的牽連已斷,石像上不該還有魔氣啊。

大抵是小娃娃離得近的原因,他轉身向那搖晃的梁柱看去。

紅肚兜的小娃娃在梁柱邊站著,已不再笑,他的紅線斷掉了,看上去很生氣,陰仄仄地抬起眼,慢慢握緊了手。

天色暗了下來,周圍颯起陰風,孩童的笑聲哭聲夾雜在風裏,仿若從四麵八方傳來。

那聲音陰森森道:“這個村裏人,全都得死,全都得死。”

許千闌連忙拔劍,迅速思量間,回身給身後眾人頭上施了一道靈決,那靈決仿若一個保護罩,將他們全部環繞在內,陰森狂風被擋在屏障之外。

跟來的眾人惶恐,躲在那屏障中抱成一團。

小娃娃慢慢浮起來,懸在半空,周身漸聚紅光:“就這點伎倆,能擋得住我?”

許千闌蹙眉,往前一步再舉劍,緊緊盯著他的動作。

小娃娃笑了笑,抬手之際,目光落定在江暮身上:“你不是本村的人,你可以走。”

江暮慢慢往前走了幾步,走出屏障,站到許千闌身邊:“哦,怪不得你在村口一個個看著人,不是本村的不讓進,我是不是還要誇一聲你還好心,不想多殺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