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闌這一覺睡到天黑, 醒了也還是覺得累,躺著不想動,瞪大眼睛看殿內帷幔, 見有人推門走進。

床邊一點燭火,他半坐起身子:“我今晚不能了。”

江暮俯身笑看他:“我知道, 我想叫你出去看星星。”

“這裏有星星嗎?”

“你想看的話, 有。”江暮伸手將他抱在懷中, 走出屋內。

一開門,幾點燭火映照眼眸, 而再抬頭, 便見那萬千星辰,明亮閃爍, 璀璨斑斕的星河,盈盈流淌的浮光如輕紗。

江暮攜人坐在庭院中, 溫聲道:“好幾日沒讓天氣變晴了,今日想了想,還是需要一些晴朗天氣, 雨後初晴,四野空靈,應該會有這樣星河漫天的景象嗎?”

許千闌點點頭:“應該有。”

江暮的目光落在他的眉眼,發上,深深看著,許久後挪回,繼續溫和地笑:“日月星辰, 晝夜交替, 四季輪回, 這裏也可以化成人間的樣子, 你想要山川,街市嗎?”

許千闌沒有說話。

江暮接著道:“再幻化一些大城小鎮,山川河流,好不好,或者,你還想看什什麽,大漠黃沙,煙雨江南,塞外,京華,仙山,村落,要不,都幻化出來,在這裏造出另一個世界,好不好?”

他說著,笑意又微收,隻是……這裏幻化不出活物,花草樹木,飛禽走獸,都不能生存。

沒有生命的世界,是真正的世界嗎?

他垂了一下眸,輕輕拉了一下身邊人的發。

而身邊人情緒被平靜麵容輕遮,內心裏已是洶湧起伏。

願贈他整個世間,世上還能有誰?

許千闌微微顫抖,眼眶濕潤,他攥住江暮的胳膊,心絮百轉千回。

然而,江暮還未來得及低頭看,忽地神色一凜,望見他周身浮起淡淡紅光,連忙將他一按:“魔氣來了。”

許千闌赫然抬眸,眼中陡現兩團火焰,一把推開他,踉蹌跑了出去。

“千闌!”他連忙追上去。

但聽得轟隆幾聲,大殿庭柱又被撞碎,許千闌周身皆被紅光環繞,麵上漸覆殺氣,淩厲目光四處看,他還是想見血,想殺人。

可是這裏連一個活物都沒有。

他雙手成曲狀,猛地向一水形人撲去。

江暮一揮袖,那水形人率先化為了流水,許千闌撲了個空,露出凶狠之態,一擊震裂大殿,一路撕開水幕,向他撲來。

江暮蹙眉搖頭,手中輕提金絲籠,佇立不動。

待對方撲到他身上,那手一抬,金絲籠瞬間增大,自上而下籠罩下來。

來人凜然抬眼,掙紮著便要逃脫,江暮將他抱住,緊緊摟著他後背:“乖一點,別動。”

金色籠子自二人頭上罩下,哢嚓一聲合攏,將裏麵的人困住。

籠中禁製壓著魔氣,這魔氣消減過程中許千闌很不舒服,他鬆開懷抱,轉身去擊打籠子,使足了力氣,卻絲毫無用,不由叢生一股火氣,回頭憤恨看著麵前人。

江暮負手而立:“魔氣不消,你在這裏出不去。”

“我討厭你。”許千闌怒吼道。

“你再討厭我,也出不去,不如別白費力氣了,老老實實呆在這裏,好好休息。”

“我不!”對方又去抓那籠子邊緣,指甲劃出刺啦響聲。

江暮歎氣,想及這指甲昨日還在劃著自己的後背,今日就去抓籠子,差別有些大。

那籠子怎樣都弄不開,許千闌憤恨轉回身,惡狠狠盯著他,眼中兩團火焰幾欲燒到他身上。

江暮淡然而立,溫和地與他對望,不驚不懼從容之態,在許千闌眼中卻充滿了挑釁的意味,他走回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放我出去!”

“不放。”

“不放我要打你了。”

江暮又是一歎:“這個想法你是不是放在心裏很長時間了,你與我初相識,你就想打我了。”

清淺的話語勾起了一些回憶,許千闌怔了一下,鬆開他的領子,眼中渾濁一片,靜默片刻,撲到他懷中。

幸福還沒來得及感受,而肩上一痛,這人又咬了上來。

江暮撫著他的發:“小狗又來了。”

懷中人隻想見血,倒是沒太大關係,反正他很快就能愈合,隻是這被咬著,還是有點疼的,但讓他咬著自己,總比到處去撞好得多,而且這魔氣來了也不能硬生生壓,必須要有所發泄。

放眼水天之幕,也就隻能從他身上見點血了。

懷中人肩膀咬夠了,抬抬頭,大大的眼睛明亮閃爍,好像恢複清明了,慢慢向他靠過來。

而下一刻,就咬住了他的唇。

江暮:“……”

又被你迷惑了。

唇齒相碰,兩人卻有一怔,已做過最親密的事,卻仍為這一吻而動容。

懷中人或許也有感應,並沒有下那麽大的力氣,但到底又受魔氣影響,還是有些力道,唇上微痛,又有些難耐,在這樣的情景下,江暮竟有些心猿意馬。

不該,太不該了,他極力壓下旖旎思緒,對方終於離了他的唇,他好不容易調整了一下氣息,那尖尖的牙又輕輕輕咬在他喉上。

他的瞳孔一縮,方方壓下去的遐思再湧了上來。

許千闌這時好像有了一點神思,知道哪裏能重重下嘴,哪裏不能,在這便隻輕輕用牙齒磨,磨了一會兒就挪了地方,又一口咬住脖頸。

也沒有下很重的力道,在脖頸上留了幾個牙印,隱隱見血,停了下來,凶凶地看著他:“看到我的本事了嗎,再不放,我就咬死你。”

江暮一怔,險些要笑出來,喝醉了到處親,入魔了到處咬,簡直讓人不放心啊。

不放心他一個人到外麵去,不放心他給任何人看。

“不要笑,你到底放不放我?”

“不放。”江暮很肯定地回答,雖然千闌此時看上去人畜無害的,但魔氣並不是鬧著玩兒的,跟醉酒差別可太大了,倘若他逃到了人間,是真的會傷人。

不過他挺神奇,喝醉了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卻能記得平日裏一些事情,此時入魔也是,應該也是認得人的,說不定也能記得平日之事。

其實這狀態比上次好很多了,上一次他是完全入魔狀態,什麽也不知道,這一次還保留了些神智。

那連心契的牽引之力正在起作用,他會越來越好,直到一個月期滿,就再也不會受魔氣影響了。

許千闌聽得他說不放,神色一凜:“我以後不和你上床了。”

“呃……”

這倒是個很大的威脅。

但江暮還是搖頭。

對方蹙蹙眉:“這也不行嗎,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上床,你……不愉悅嗎?”

“……”江暮怔了怔,沒想到入魔的千闌如此放得開,這話……要當麵說嗎?

“你說啊!”對方又問。

他嚇了一跳,淺笑:“當然愉悅。”

那是無法以言語來敘的歡喜,無法以筆墨來寫的愉悅,天地萬物都在那時成為陪襯,巫山中欲生,雲雨裏欲死。

可令他歡喜愉悅的,又並非隻是此事,而是一同做此事的那個人。

江暮又搖頭:“但我還是不能放你。”

許千闌周身赫然泛紅光,眼中再有烈火燃燒,拉住他的衣服,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淩厲之氣又被放大,這一口下足了力氣。

江暮無聲歎氣,好吧,你咬吧,這兒使勁咬也沒關係的。

懷中人起初也確實用了力,漸有血腥在口中彌漫,血色浸濕衣衫,那眼中逐漸渾濁,力道緩緩減弱,他周身紅光時明時暗,身軀也開始劇烈顫抖。

江暮頓覺不對,連忙摟住他:“千闌你不要收力。”

被魔氣影響,他勢必要見血才能作罷,而這魔氣可在禁製中慢慢消散,卻不能強行壓住,否則氣血逆流,便損心脈。

千闌這一次因為牽引之力,保留了一些意識,可也正因如此,他在抗拒著,不想傷害江暮,剛剛他不下重手是神思裏還不想,而此時已不可控,十分想狠狠咬住這人,又被他強行壓著,一麵忍不住要咬下去,一麵又想逼著自己鬆口。

強壓之下適得其反,江暮再道:“千闌,你咬吧,沒事的。”

許千闌卻聽不見這些話了,他的身軀顫抖得更厲害,嘴上力道慢慢鬆下來,一把推開江暮,後退幾步,逃不出,隻得倚著籠子,戰栗著回頭,凶狠道:“你出去。”

“我不出去。”

“為什麽不出去?”

“我的地盤,我不想出去,誰也管不了我。”

“你……”許千闌眼中烈火燃燒,一把抓住他的手,作勢就要往嘴裏送。

江暮不動,他要想咬就咬吧。

對方緊緊攥著他的手,那胳膊也顫抖,卻是始終沒有下嘴。

江暮反而擔憂:“不要收,咬吧,我沒事,很快就能愈合。”

許千闌還是沒下嘴,他的身軀顫抖,身邊紅光颯然增亮,又陡然消散,金絲籠中泛起微光,他猛地一抬眼,而轉瞬失力,眼中沒了神采,整個人癱倒在地。

江暮連忙將他抱住,摟著他靜靜坐在這金絲籠中,那昏暗之中依舊有點點星火,他拿起懷中人的手腕探了探,輕聲道:“強壓魔氣,心脈受損。”

懷中人恢複了些清明,剛好聽見這話,虛弱地靠在他懷裏:“對不起,你……肩膀還疼嗎?”

“很快就好了,這點傷對我來說沒事的,以後我讓你不要收著,你就不要收。”

許千闌垂眸。

不管你有沒有事,我亦不願傷你啊。

江暮撫撫他的發:“知你不願傷我,但我這點傷一會兒就好,可你心脈受損,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

“那……怎麽辦?”懷中人很擔憂。

“沒事,沒有很嚴重,別擔心。”

“可是,那不就浪費了一段時間嗎,次數怎麽辦,盡量……不要積攢到一起吧?”那樣他真的受不住。

“啊?”江暮微怔。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