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沉魚落、雁

“陰婚,又叫冥婚,是為死去的人尋找配偶。8”

“國人傳統認為,如果子女未及成婚就死去,在陰間未免孤單,於是便給死去的他們也如活人一般結親。還有人認為,如果不給死去的未婚者成婚,那麽那鬼魂就會留在家裏不肯離去,鬧得家人不寧……”

“建國以前,陰婚普遍得到民間認可,是‘合法婚姻’,兩家還可以真的成為‘親家’。”

“建國以後陰婚的風俗很長時間銷聲匿跡,可是隨著經濟發展,許多富貴人家又開始將這樣的風俗找回來,給自己未成年的孩子舉行陰婚——雖然都是隱秘的,可是據調查,這樣做的人家已經越來越多……”

“當然,咱們中國還是比較低調的,如鄭多彬這樣的演藝明星公開舉行陰婚儀式的,至少我還沒聽說過。檣”

民俗老頭兒口若懸河,中間還出示了許多真實照片——下頭的同學們都被嚇得一片鴉雀無聲,連睡覺的都沒了,估計都怕一閉上眼睛就見一對兒小鬼魂在眼前拜天地呢……

饒是沫蟬,後來也覺脊梁溝發涼,仿佛背後總有人在盯著。

——不過也沒錯,她後麵可不有人盯著嘛,所以這事兒跟陰婚沒關,跟狼有關燼。

民俗學下課,所有學生都手腳冰涼、臉色煞白地走出教室去。要是有人冷不丁迎麵撞上麵無人色的這一群人,非也給嚇個倒仰不可——這一群,個個都像是行走的阿飄。

莫言和沫蟬當然神色如常。莫言是壓根兒不害怕,沫蟬雖說也被陰魂的事兒給驚著,不過驚嚇的程度要比那些同學低一些。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教室,沫蟬詫異留意到有兩個一直坐在角落裏的女生。陌生的麵孔,仿佛是第一次來聽課的,卻很特別地沒有被嚇著,神色如常、眼瞳寧靜。

看,高手總是在民間的。沫蟬猜想,這二位八成是經常看鬼片的,膽兒早就練出來了。

沫蟬就將注意力抽回來,想要甩脫莫言。可是這位黑狼仁兄自稱是最善於長途跟蹤狩獵的,所以怎麽都甩不掉。這是人與狼之間的天性差距,沫蟬隻能認了,索性停步下來瞪他,“你今兒到底抽什麽風,為什麽也來聽民俗學?”

莫言的目光卻也遙遙定在那兩個陌生麵孔的女生那邊。

沫蟬追問,“難道是,為了那兩個?”

唉,那也都是美女哎,雖然麵容冷了點兒,不過一水兒的尖下頜、黑發大眼長腿高xiong……都是美人胚子。

莫言明白她怎麽想呢,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那兩個,一個沉魚,一個落雁。”

“喲,都用沉魚落雁來形容啦?果然,是為那兩個美女來的呀!”沫蟬便笑了,心說可解放了,他盯上美女之後就別跟她死纏爛打了。

結果莫言氣得直翻白眼兒,“我沒說她們長得沉魚落雁!——我說的是她們的名字,一個叫沉魚,一個叫落雁!”

“夏沫蟬,你大腦真的小到要用顯微鏡來找麽?”他呲牙,“蟲類的智商果然不能高估。”

沫蟬氣著了,“呸!你才是蟲,你們全家都是蟲!我是人,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萬物靈長——人!”

莫言無聲地笑了。一身黑衣的家夥,當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時,還真是閃耀好看。

沫蟬罵他歸罵他,還是謹慎地問,“你怎麽會認識他們倆?還有,你今天為了她們兩個來聽課,一定是有緣由吧?”

莫言欣慰地點頭,“嗯。她們兩個都姓冬,是綠蟻她們家的。”

“啊?”沫蟬嚇了一大跳,“她們到我們學校來幹什麽?竟然也來上課……”心下一沉,“她們該不會是來看我的吧?怎麽著,替綠蟻出頭,想找我打群架啊?”

莫言又忍不住笑,“猜對了。而且如果真的打起來,不用她們兩個同時出手,一個你都對付不了。”

沫蟬卻沒緊張,隻是裝作緊張地拍了拍心口,“唉呀媽呀嚇死我了——當我是白菜啊,我難道不敢報警麽?就算她們是女狼又怎麽樣,別忘了這是在俺們人類的地界呢!”

莫言有點意外,唇角挑得更高,“人類世界果然流行——女漢子。”

沫蟬卻扭頭去琢磨那兩個勁裝長發的丫頭的名字。8你說沉魚落雁原本是多美好的詞兒,可是現在琢磨起來卻是脊梁溝生寒:她們叫沉魚落雁的意思,是不是說一個看見水裏有魚就得給按進水底給嗆死,一個瞅見天上飛過大雁就會一箭射下來、羽穿雙瞳啊?

沫蟬歎了口氣,“幫我警告她們一下,不許她們亂來;不光是她們倆,還有綠蟻——別忘了這是人類世界,不能將狼族存在的事實暴露出來,否則就是大亂。別讓她們因為對我的恨,而壞了大事。”

莫言正色凝望沫蟬,微微歎息——此時的她,讓他肅然起敬。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們傷了你的。”他伸手將她肩頭的包包提過來拎在手上,趁著沫蟬不注意,順手掐過沫蟬的手腕來,黑瞳凝著沉魚和落雁,輕輕地又咬了一下。

他是在給沫蟬打專屬烙印,這是狼群裏的規矩。這時候如果沉魚和落雁再敢為難沫蟬,那就是公開與他為敵了。

沫蟬卻囧了,伸手照著他後腦勺就給了一下,“哎你幹嘛呢!這是在學校裏呢!”

沉魚和落雁也都看見了莫言的舉動,兩人對望了一眼,皺眉並肩走過來。兩個黑色勁裝的女孩子,這樣並肩而來,真是英姿颯爽。她們一同在莫言麵前點了個頭,“二爺。請恕我們在這裏不能見禮,回頭再向二爺請罪。”

莫言冷冷一笑,“懂規矩就好。我可以不問你們擅自離開青岩的罪,不過你們若敢造次,我絕不饒過。”

“是。”

沉魚和落雁同時冷冷瞥了一眼沫蟬,繃著小臉兒恨恨離去。

沫蟬說不害怕是扯淡。就算身邊有三莫,可是這沉魚和落雁擺明了是更傾向綠蟻的,要是神馬時候被她們兩個鑽了空子——那真如莫言所說,她絕不是她們其中之一的對手。

“哼,現在明白我在你身邊的價值了吧?”莫言能猜到沫蟬的心理,跩跩一抬下頜,“我還不都是為了你?結果你還拿瓶子砸我,你看我頭上這個大包還沒退呢!”

狼呢,果然是比不上人類會照顧自己哎……莫言住男生宿舍的,竟然真的都沒給自己買瓶紅花油擦擦。沫蟬帶著他上藥店,在門口就給他擦藥油,忍不住都樂,“你這個人也真是的,這麽點基本技能都沒有麽?”

莫言不忿地咬牙,“你還好意思說!那天要不是我為了幫你,給那個女人改變夢境而傷了元氣,你覺得你有機會拎個破瓶子敲到我腦袋!我是狼啊我是狼!”

“別扭的小孩。”沫蟬忍不住在他大包上拍了一下,“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惹我。長記性,聽見了吧?”

擦完了藥酒,沫蟬也一起坐下來,看看天上流過的雲,歎了口氣,“莫言,上次是我手重了,對不起啊。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來的,可是又怕你又亂來……莫言,說真的,你別再跟我開那些玩笑了行不行?省得,咱們都不自在。”

沫蟬扭頭認真望他,“我還記得在青岩的你。有點清冷,有點孤傲,對我並不待見,可是卻幫了我好幾回。我覺得‘莫言’這個名字該配的就是這樣的男孩兒,也符合狀元的感覺,我還是更喜歡那時候的莫言啊。”

莫言聞言閉上眼睛,讓午後的陽光灑滿麵頰,“……我那個時候對你有點清冷有點孤傲,還不是因為我那時候並沒喜歡上你!我想要你,隻是為了跟小爺爭。狼群裏的規矩就是這樣,強有力的公狼有資格向狼王發起挑戰,奪得狼王擁有的一切。”

他睜開眼睛轉頭過來,“可是後來,我也沒想到我竟然真的一點一點喜歡上你了。蟲,我知道後來的我小氣、別扭、暴躁。可是你明白麽,陷入愛河的公狼,原本就是這樣的。”

秋日午後的陽光,雖然沒有夏天時候那麽熾烈,可是卻更耀眼,晃得沫蟬眼睛都不敢睜開了。她急忙別開頭去,“哎你又來了!不是說了,讓你別再亂說了麽?”

“我沒亂說。”莫言黑瞳幽深,“夏沫蟬,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沫蟬嘴張成了一個○形。

莫言就更囧了,“唉,身為一頭尊貴的公狼,我竟然喜歡上你這麽愚蠢的一個人類——我,我真的很有羞恥感啊!可是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上你了,不顧羞恥地喜歡上一個又慢、又笨、偏偏脾氣還壞的女人了!”

他恨恨地一呲犬齒,“你可以自豪地大笑了。愚蠢的人類,你征服我這頭驕傲的公狼了!”

莫言終於說出來了,自己也覺舒服多了,便望著她笑,“你跟江遠楓分手了,正好我來補上。不必擔心沒他陪,我比他優秀不知幾千百倍!”

沫蟬依舊保持剛剛的姿勢,隻轉了轉眼珠,有點不知所措。

從來沒拿他的示愛當回事過,覺得那不過是公狼之間爭奪的本性罷了,絕沒想到他竟然當真了……

沫蟬使勁地吸氣,讓幹癟得疼痛了的肺葉重新鼓滿新鮮空氣,“莫言,不是這樣的。狼群的感情,也許可以一個沒了就換另外一個補上,可是我們人類的感情卻不是這樣的。”

一聽沫蟬這基調,莫言就知道後頭的話不妙了。他收起笑容,重新恢複玄黑的倨傲,抱著手臂眯起眼睛居高臨下睨著她,“你敢拒絕我?”

沫蟬歎了口氣,“莫言,我不可能愛上你。”

“憑什麽!”莫言急得繞著沫蟬疾走,“我哪裏不好?你說!我喂不飽你麽?我不帥麽?我不強壯麽?我對你不好麽?我不能保護你麽?還是我,不能給你健康的孩子?”

典型的公狼思維……沫蟬豎起手指,“Stop!打住,打住!再說下去,我得送你進動物園了。那裏有好多符合你需要的對象。”

莫言氣得呲牙,“我不管。反正你跟江遠楓分手了,那我就自動進位!”

“夠了,別鬧了。”沫蟬起身就走,“那瓶紅花油你拿回去,記得每天早晚擦一次。”

“你不能又不理我了!”莫言抓起紅花油追上去,“……反正,反正沉魚落雁都來了,你身邊有危險!既然你有危險,那我必須得跟在你身邊!可不是什麽對你死纏爛打,我是為了保護你!”

沫蟬倒沒想過這一層,愕然扭頭望他。

他便恢複了從容,聳肩一笑,“不然你以為,我今天幹嘛跑來陪你上民俗課?日後你的事情也都交給我了,隻要有我在,沉魚落雁就不敢動你一根寒毛。”

莫言一倔強,誰都沒辦法。沫蟬隻能歎了口氣,“你的意思是,自薦當我的保鏢唄?那好吧,我就聘請你了。不過沒薪水的哦。考慮要不要做。”

莫言緩緩笑了,“當然!”

沫蟬點頭,“不過在我們人類世界呢,你得遵守人類世界的規矩:當保鏢第一條職業守則就是,不許與雇主發生感情牽絆。否則保鏢的職業摻雜進個人感情,會影響到客觀理智的判斷。”

挖個小陷阱先絆住莫言,沫蟬的確再沒看見沉魚落雁明目張膽在眼前出現。

她這天卻意外接到小兔媽媽的電話——“沫蟬啊,不知道是不是我過敏了,我就是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對勁。有人不知從哪裏拿到小兔的生辰八字,又找到我們家人的聯係方式,一連幾天地問我們有沒有為小兔舉行陰婚的想法。”

“沫蟬,他們還一再問小兔的遺體入土的時候是否火化——我不敢貿然拒絕,也不敢報警,唯恐他們會做出對小兔遺體不利的事。我這些天好害怕,又不知道該找誰,隻能找沫蟬你了……”

沫蟬聽著也是驚得一震,卻要努力安慰小兔媽媽,“您先別急,我給您介紹一位律師。如果他們再sao擾,您就找律師給他們發律師信警告。”

沫蟬是將曾大狀介紹給小兔媽媽。沫蟬相信曾大狀一定願意幫忙,不光因為曾大狀與她的私人關係,也因為曾大狀自己也是女孩兒的父親,最明白這種想要保護女兒的心情——即便女兒已經死去。

曾大狀果然仗義,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可是沫蟬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總覺這事兒不會來得平白無故。

究竟哪裏才會有小兔這樣詳細的生死資料,而且又有小兔家所有人的電話號碼?

沫蟬不想想到那個方向上去,卻又不能那樣想——江寧醫院。

小兔治療和死亡都是在江寧醫院,屍首也一度停放在江寧醫院的太平間——於是江寧醫院自然有所有詳細的資料。

難道是江寧醫院內部的醫生或者護士,私自將這些資料賣了賺錢?在現下這個道德底線頻頻被金錢刷低的年代,倒是不無可能。不過為了穩妥起見,沫蟬還是決定親自到江寧醫院走一趟。

畢竟,小兔的具體死因,直到現在,仍舊是一個謎。

江寧醫院對沫蟬來說,既危險,又安全。

危險是說,因為江遠楓的關係,江寧醫院上下有不少醫生護士是認得她的。尤其是感染科的。如果她賊眉鼠眼的進去,肯定會被人家認出來,少不得還得聯想到她跟江遠楓的分手上去——對於江寧醫院的人來說,怕是不會相信是她主動提出的分手,都得以為是江遠楓甩了她;所以她去就有可能是挾恨報複去了。

說江寧醫院安全,那是因為沫蟬對江寧醫院熟悉得跟自己家似的。整個大樓的布局,哪個辦公室是哪個科室,她全都了然於心。這是多年前暗戀江遠楓時候養成的習慣,每周幾乎都去一趟江寧醫院,這樣走著走著就熟悉了。

說到底,她對江寧醫院的危險與安全,都是因為江遠楓而起。

沫蟬想到這裏,心底不由得也是惆悵。

她變換了下裝扮去的江寧醫院。好在醫院生意好,每天總有形形色色的人進出。

沫蟬特地去了兒科。兒科最熱鬧,外頭的等待席上總是孩子哭、老婆叫的。每個孩子身邊也都跟著好幾個家長,所以除非火眼金睛的,一般還真不好分辨哪些人是真來看病的,哪些人是她這樣打醬油的。

今天兒科主任也正好出門診,掛她號的患者那真叫人山人海。兒科主任是江寧醫院特聘來的兒科專家,於是江寧醫院的兒科在本城是一個招牌科室。

掛上號的家長都說幸運,可是沒看幾個門診,主任竟然就被人叫走了。外頭等待的家長都要暴.動了,護士急忙出來解釋,“咱們住院部有個患兒病危,各位家長多多理解一下!”

又有患兒病危?沫蟬一皺眉,綴著主任的腳步跑向住院部那邊去。

跑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手術室外一片哭聲。沫蟬向在場的一位患者打聽,“……那孩子,多大啊?”

“唉,才三四歲啊。這麽點的孩子,沒想到就走了……”

沫蟬抬起頭來,小心望向周遭的人。亂糟糟一團人裏,幾乎都是滿麵悲戚與同情的,卻有一個老婦有些奇怪,雖然麵上也是難過的樣子,可是眼睛裏明明閃過一串喜色。

那老婦五短身材,很胖,腰腹圓滾;頭發梳成光滑的髻,髻上固定了枚銀簪。看上去很老派,卻塗著很厚的口紅,讓人覺得突兀。

沫蟬小心跟著她,果然見她找上了死者的家屬,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勸說,“孩子走了,哪是光忙著入葬的事情就算完了?孩子走的時候還這麽小,你不怕她到了陰間孤單不說,還受欺負?”

“孩子沒福長大成人、立業成家,可是咱們當長輩的,可怎麽好忍心看著她就這麽走了呢?……”

家屬們原本悲痛欲絕,這一刻怕是隻要能平複一點對孩子的思念,便什麽都願意撒出去的,於是便問那老婦,要怎麽破。

沫蟬屏息凝神聽著,終於聽見了老婦嘴裏吐出來的“陰婚”兩個字……

一單生意搞定,方婆喜滋滋朝外走。她卻沒走正門,循例特地拐了個彎兒先到太平間去一趟。她是做鬼媒婆的,自然要與看守太平間的工作人員打好關係,才能第一時間知道太平間裏最新來了什麽屍首,也好尋找方便她做生意的。

鬼媒婆也是媒婆,而且做媒的難度比給活人的還大,於是方婆也是格外耳聰目明。剛走出醫院側門,拐進無人的小巷,她就停了腳步,冷冷扭頭向後,“這位,您都跟了我一晌午了。不知道有什麽好事兒找我老婆子啊?這裏沒外人,不妨直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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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墨明的6花、miki的5花、花亭的花、

1張:冬天的太陽、地球上的土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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