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結局篇(五)——愛情可以纏綿悱惻,生活就像是一把刀,總是會割破美好的表象。

…………

顧彥深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樣的動作,他自己都驚了一下,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暴怒之下,下意識的做出了這樣的動作。

其實他哪裏舍得打她?

碰她一下都舍不得,又怎麽可能會打她?

隻是她剛剛的話,刺激到了他的底線,她張嘴閉嘴就把這件事情牽扯到了他母親的身上,這樣的話,他哪怕是知道她隻是一時的憤怒,口不折言,但是對於他來說,都像是她在咒自己的母親。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

對於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冷靜麵對,哪怕是生死,他或許都可以不眨一下眼睛,但是遇到了申子衿,大概所有的原則和冷靜都可以打折扣。

隻是,再怎麽樣,他又怎麽可能真的對她下手?

男人僵硬在半空中的手,在下一秒,陡然落下,卻是落在了子衿的臉頰一側,然後身後的移門砰一聲悶響,下一秒,子衿是在極度驚慌之中,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她的呼吸下意識地頓住,因為人的本能反應,在男人的拳頭落下來的時候,她往邊上別開了臉,閉上眼睛。

等到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麵前的男人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那深邃的眸子,透著一種猩紅嗜血的光,他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可是就算是這樣,子衿還是覺得難受。

…………

“你不用怕我,我不會打你。”

他忽然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身體稍稍退後了一些,那種陰冷的氣場卻依舊是如影隨形。

子衿嗓子眼裏就像是卡著一口血,好似一張嘴就能滿口的鮮血吐出來——也許你是不會打我,可是剛剛潛意識裏,你卻還是要落下手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個在他生氣動怒的時候,恨不得就要被他踩在腳下踐踏的破娃娃一樣。

…………

他們從來沒有過這樣激烈的爭吵,她有時候真的想著,也許自己就可以躲在他的身後一輩子,被他疼著,愛著,有他這樣的男人為她在前麵遮風擋雨,她什麽都不需要擔心。

所以,從最初她頂著“紅.xing出牆”的罪名,義無反顧的和他在一起,所以後來,她寧可自動忘記其實他也是喬世筠的兒子,也要和他在一起,所以後來,她看到自己的父母因為喬世筠承受了這樣多的磨難,她還是要忽略……

難道她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麽?

為什麽她就是看不得自己的母親承受這樣大的痛楚?因為她覺得自己有多自私,就能看到自己的父母承受多大的痛苦。

這種心理,她知道,其實就是自己自找的。

她可以知道,顧彥深有多好,可是她的父母能夠體會到什麽?他們所看到的,不過就是顧彥深,也是喬世筠的兒子,這個世界上為了自己的子女妥協的父母太多了,但是在母親遭遇到了那樣大的打擊之後,她還能夠坦然的麵對顧彥深,是因為她自己。

那天陶婉恬神智清明地問她——子衿,你是不是真的很愛顧彥深?可是他也是喬世筠的兒子,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六親不認?

——子衿,媽媽還是希望你幸福的,隻是……也許媽媽是老套了一些,但是你說遺傳的這種東西也不好說……其實媽媽挺怕顧彥深的骨子裏也有喬世筠的因子,子衿,媽媽也許是思想迂腐了一些,但是……但是你還是要想清楚……

…………

她哪裏會不知道母親的擔憂?

可是最後她還是一字一句無比堅定的說:“媽媽,你不了解顧彥深,他對我很好,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一個人,比他對我更好。”

…………

其實一起走過來的那麽多風風雨雨,她了解他,她也知道他做什麽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可是他卻不知道,其實她想把自己的腎髒給她的母親,是因為她“彌補”。

她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其實是無稽之談,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一個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好過,可是能怎麽辦?她隻要一想到,自己5年來,把一個殘害自己父母的仇人,當成了恩人一樣,她就覺得太難過。

她想要做點兒什麽,現在卻成了這樣的局麵。

她難過的,並不是顧彥深這樣的霸道,她難過的是,他似乎始終都不能夠理解,她在這個事情上的出發點到底是什麽,他總是以為,她可以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去想,隻要做他的申子衿就好。可是有了顧彥深的申子衿固然是幸福,卻不能沒有了靈魂和主見。

她不是一個陶瓷娃娃,她不是隻要有他的愛就可以活下去。

他總是這樣,每一次都說——子衿,你躲在我的身後就好,什麽事都讓我來為你處理。

她可以躲在他的身後,她也可以什麽事都讓他去處理,但是她還是有思想的,她有時候也想要去做點什麽,為什麽在他看來,她就是這樣一無是處?

…………

太陽穴突突的跳著犯疼,眼淚不斷地掉下來,那種心髒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一樣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過。是真的覺得,自己的頭頂像是罩著一個蜘蛛網,隨時都有可能會將她給罩住,她就是一隻無路可逃的蟲子。

她不能再繼續和他對持下去,她怕自己會崩潰,她承受不住他這樣無情冷酷的眼神。

子衿伸手推開了顧彥深,身體一動,卻不想那被顧彥深砸碎的玻璃因為她的脊背稍稍一碰的關係,頓時嘩啦啦的掉了下來。兩人大概都沒有想到,隻不過怔愣的幾秒鍾時間裏,那碎玻璃砸下來,就正好落在了子衿的頭部和背部,她都來不及閃,尖銳的一角,有些已經劃破了她嬌嫩的皮膚,後頸一陣刺痛的感覺,子衿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顧彥深身體一僵,本能地伸手要去護著她,卻不想被子衿一把擋住。

“…………”

似乎是剛剛的僵硬和沉默,讓兩人激動的情緒有些緩和,而現在突然落下來的碎玻璃,大概是一下子就刺到了顧彥深的某一根神經,他陡然意識到了什麽——

其實從來希望的不就是她能夠好好在自己的身邊麽?

為什麽還要控製不住對她說出那樣的話?其實一出口,大概自己也就後悔了吧。

子衿卻是垂下了眼簾,她後頸上被碎玻璃割破了皮膚,有血滲出來,顧彥深心裏更是心疼內疚,但是依舊是抿著唇沒有開口說什麽,就聽到她伸手拉開移門要離開。

他一把拽住了她,“你去哪裏?”

子衿隻掙紮了一下,沒有出聲。

顧彥深沉默,片刻之後,他慢慢鬆開手,然後說:“你不用走,我走就好。”

“…………”

他真的走了,留下了激烈爭吵過後的,一室寂寥和落寞給了她。

子衿一直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最幸福的女人,她雖然遭遇了別人沒有遭遇過的事,雖然她的人生是真的很坎坷,但是她覺得老天爺還是很眷顧她的,因為在她最無措的時候,還能遇到一個顧彥深。

有人說過“一遇楊過,誤終身”。

對於她來說,難道不是“一遇彥深,念終身”麽?

她和他這麽一路走過來,不知道是背負了多少的指責,她從來都不計較,因為她一直都堅定的認為,他可以給與自己的一整個世界,一定可以擋住任何的流言蜚語。

但是原來,她一直以來看到的,都是他溫柔已對的樣子,等到他卸下了那一層給與自己的溫柔之後,她所看到的顧彥深,竟然會讓她這般害怕又陌生。

…………

對著鏡子,看著裏麵的自己,麵色蒼白,眼眶通紅,整個人簡直就像是被抽掉了靈魂一樣,她是一個長久以來被人嗬護在掌心的人,忽然那個人摒棄了她,轉身就走,她難受的,仿佛是世界末日到了。

後頸的傷口隱約覺得疼,可是什麽都不重要了,她連澡都沒有洗,也沒有洗臉,就這麽遊魂似的,拖著疲倦又傷痕累累的身體,走進了臥室,連床都沒有用,直接就躺在了沙發上。

她伸手抱著自己的膝蓋,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嬰兒一樣,彎曲起自己的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冷,她瑟瑟發抖,卻又渾然不覺。

…………

顧慧敏披了一件羊絨衫,就匆匆地走出了臥室,一直照顧她的阿姨說:“……夫人,這大晚上的,少爺突然就過來了,看他的臉色似乎是不太好,我問他吃過沒,他也沒有理我。”

“沒事,你去休息吧,我去看看。”

顧慧敏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就朝著客廳就去,大老遠的,果然是見到自己的兒子就這麽坐在家裏的沙發上,他在抽煙,姿態透著幾分落寞,看樣子心情的確是不太好。

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自己這裏了,顧慧敏也知道,他最近應該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反正自己也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所以並沒有找過他,偶爾打給他幾個電話,也是詢問一下他的近況,倒是沒有想到,他今天會突然過來。

“媽,是不是打擾您休息了?”

顧彥深聽到腳步聲,伸手撣了撣煙灰,大概又覺得不合適,索性就直接將煙給捏碎了,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他站起身來,顧慧敏笑盈盈地走過來,“你看現在也就10點多,我最近睡得也晚,倒是你,怎麽突然就過來了?吃過了麽?”

“吃了。”

顧彥深嗓音淡淡的,倒也看不出什麽情緒,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他眉心一動,到底是因為什麽,當媽.的是不可能看不出來的,“彥深,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能夠想到,會牽動顧彥深的,大概也隻有申子衿。

她歎息了一聲,“我知道最近子衿的父母都回了c市,她媽的情況不太好是麽?還是……因為你父親,彥深……”

“媽,突然又有點餓了,您以前經常給我做的餛飩,這裏有麽?”

他這麽明顯的扯開話題,顧慧敏心裏大概也明白了,真的是和申子衿有關,沒準還牽扯到了喬世筠或者是自己……她雖然是不太清楚,當年申家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但是這麽長的時間下來,她哪裏還會不知道,其實多少還是和喬世筠有關的。

也因為這樣,所以她從來沒有參與過這件事情,因為自己的身份還是敏感的。

不過這會兒明顯是感覺到兒子在扯開話題,她順著他的意思,點了點頭,“有,冰箱裏就有呢,那我去給你做。”

顧彥深嗓音沉沉,“謝謝媽。”

“和我說什麽謝謝,那你坐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大概是過了20分鍾的樣子,顧慧敏端著餛飩出來了,熱騰騰的,她也是很久沒有給兒子做吃的,其實心裏還是挺開心的,看著顧彥深脫掉了外套,卷起了襯衣的袖子,吃的津津有味的,她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

“沒怎樣?媽的手藝退步沒有?”

“沒有,很好吃。”

“冰箱裏一直都放著這些材料,就知道你喜歡吃,隔段時間要是沒有吃掉,我就會讓阿姨換掉,倒是沒有想到,你今天過來了,喜歡就多吃一點。上次子衿住我這裏的時候,我發現那丫頭也不會下廚,估計你們住一起還是得讓保姆做飯,不過那天我倒是想教她做這個的,她知道你喜歡,也想學來著,就是後來……”

“媽。”

顧彥深拿著湯匙的動作頓住,他咽下了嗓子眼裏的最後一點湯水,開口打斷了顧慧敏的聲音,忽然說:“對不起,媽,我很久沒有來看過你了。是不是覺得我很不孝?”

“傻孩子,說的什麽傻話?我知道你很忙,也知道你對我好,又不是需要你一天到晚往我這裏跑。”

她知道顧彥深今天有心事,每一次說到子衿的時候,他都有意的引開了話題,這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彥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既然來我這了,肯定是想和我談一談,有什麽事情就告訴媽,也許我也能幫你分擔……”

顧彥深抿了抿唇,長指微微一動,湯匙輕輕觸碰到瓷器的聲音,就顯得很突兀,他吃了大半,還是放下了湯匙,頓了頓,才開口,卻是不答反問,“媽,喬世筠有找過您麽?”

“…………”

顧慧敏有些意外,不過隨即又坦然了,她點點頭,“找過幾次。”

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她繼續說:“就前兩天,不過他也就是打電話,也沒有和我說什麽,大概也就是關心一下我的近況,他知道我是住在這裏的,也就是……閑話家常。”

顧彥深“嗯”了一聲,又想要去拿煙抽,顧慧敏見狀,連忙伸手按住了他,“別抽了。彥深啊,媽知道,你這是心裏藏著事,多半也是和你父親還有子衿有關係的,不過你最近抽煙是不是有點凶?我還記得上次子衿在我這裏的時候,還和我說過這個事情,抽煙對身體也不好,況且你們不是打算要孩子的麽?這男人抽煙啊,也是會影響下一代的,啊?別抽了。”

孩子兩個字,就像是尖銳的刺,深深地紮入了顧彥深的心髒。

悶悶的鈍痛,襲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捏緊了手中的煙,並沒有再點燃。

其實子衿離開c市去日本的時候,她就已經和他說了,讓他少抽煙,但是那時候,他卻是不減反增,因為沒有人知道,其實他心裏藏著一股子的怨恨。

煙,有時候對於人來說,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緩解你的痛楚,會讓你知道,至少人在絕望困頓的時候,還有這麽一件事情可以做,也可以麻痹你的神經。

…………

他垂下眼簾,姿態就更顯得落寞了一些,然後將煙放進了盒子,“……媽,我之前在英國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好,一會兒我就要飛回去,大概是要去一個禮拜的樣子。您照顧好您自己,還有,如果可以的話,子衿應該就住在我的公寓裏,您過去陪陪她。”

“吵架了?”

顧慧敏這話是篤定的口吻,搖頭,“你很少這樣子,你讓我陪子衿當然可以,不過要是真吵架了,就別急著去英國,彥深,我的兒子可從來不是一個遇到了問題就會逃避的人,你以前為了她,什麽事情不能做?現在吵架了,就往英國跑,真不像你。”

顧彥深終於是扯了扯嘴角,“媽,您也說了,我不是這樣的人,我不是為了逃避去英國,那邊真的有點兒事,之前去日本的時候,在那邊欠人人情,再怎麽樣,人都要親自過去一趟,否則那事情解決不好。”

“真的?”

“嗯。”顧彥深站起身來,拎起了一旁的外套,掛在手臂上,“我差不多就走了。”

“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那你總得告訴我吧?你到底是和子衿有什麽問題?”顧慧敏也站起身來,一臉擔憂,“不然我過去找她說說話,還怕自己說錯什麽話呢。”

顧彥深的雙手緩緩插.入西褲口袋,他似乎是沉吟了片刻,才緩聲道:“也沒有什麽大問題,她懷孕了。我擔心她一個人照顧不來自己,而且她最近醫院公寓兩頭跑,就算有傭人照顧她,我也不放心。”

顧慧敏愣了一下,隨即才有喜悅湧上來,“什麽?懷孕了?這……這是好事啊?兒子,子衿這是懷孕了啊!你怎麽就這幅表情?”

“……她想要給她母親捐腎。”

“…………”

顧慧敏有一種從過山車的感覺,前一秒的喜悅還沒有滲透到五髒六腑呢,下一秒就被人推了一把,差點跌入懸崖。

這下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今天晚上顧彥深會這般的反常,估計兩個人是因為這事情鬧了矛盾。

不過她這把年紀的人,什麽事沒有遇到過?當年她自己身體不好,顧彥深也是沒日沒夜的照顧著自己,其實作為孩子,如果真的對於自己的父母的死活不聞不問,那才是最殘忍的。

這種問題,在顧慧敏看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她也是當母親的,這個丫頭竟然會有如此的胸襟,撇開孩子不說,她還是覺得申子衿是真的很善良,這樣善良的姑娘,值得老天爺的眷顧。

“原來是這麽回事。”

顧慧敏搖了搖頭,伸手拍著顧彥深的肩膀,笑了一聲,“彥深,這事情有什麽好不能理解的?其實以前我不同意你和子衿在一起的時候,我也知道她是一個挺善良的孩子,何況你說她媽承受了那麽多的磨難,現在又這樣,她當然不可能無動於衷了,你理解一下,再說了,腎源這種東西,不是都可以找的麽?你們就因為這事吵架的?”

顧慧敏當然不知道,其實顧彥深和子衿的問題,也不僅僅隻是一個腎源的問題,還牽扯到了很多小細節,有些東西大概就是長此已久壓抑著的,再幸福的一對戀人,再多的信任,再多的坦誠,但是總是會有難以理解的時候,也會有不痛快的時候。

愛情可以天長地久,可是纏綿悱惻,但是生活,有時候就像是一把尖銳的刀,可以割破美好的表象,再讓你體會個中的真正滋味兒。

顧彥深對於子衿的上一次不告而別,始終都是耿耿於懷,這一次她懷孕瞞著自己,對於他來說,就像是驟然引爆了導火線,將他心中所有的不滿和不安都點燃了,所以他不可遏止的爆發了自己的情緒。

而對於子衿來說……他隻是想要將她關在一個他給予的象牙塔裏,連自己父母的問題,他都可以霸道的不給她任何選擇的機會。

他們站在不同的支點上,外人看著太過簡單的問題,就會變得很複雜。

當然不是不能解決的,隻是顧彥深覺得,他們現在鬧成這樣,或許彼此冷靜一下也是好事,而且英國那邊,也的確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碎幾句,大家知道,我本身就不是一個特別喜歡寫番外的人,我發現大家想看番外的好像不是很多,開了一個帖子就跟了40條留言,如果大家都不喜歡看番外,那麽我就不寫了。還是尊重大家的意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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