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東陽郡府賓客盈門。

前來拜候者皆是朝中重臣,以及,普安郡王。

“前幾日未曾喝喜酒,今日倒要好好熱鬧熱鬧一番。”

“恭喜恭喜啊。”

“早生貴子。”

“……”

掛滿紅燈籠的長廊下絡繹不絕全是身著朱紫朝服的,隨身服侍者亦排成長龍,沈從霜得知時已經來不及做任何準備了。

她也是今日才知。

“娘子不必擔心,老奴全都安排好了。”隻見一個頭發花白慈眉善目的嬤嬤朝她走來笑道,此人正是在燕王妃身邊伺候的費嬤嬤,也是‘趙元修’的乳母。

沈從霜看見她後馬上躬身行個長輩禮,費嬤嬤側身受了半禮,過後又與她匯報道,“今日之事,王妃務怪王爺提前未與你說,那些大臣王公也是今日在朝中與王爺會見臨時起意才來的。”

“那麽從得知他們來府到登門到訪又有幾個時辰?”望著府下細致周到的安排,沈從霜打從心底佩服這位瞧著人畜無害實則雷厲風行的嬤嬤。

聽她這麽問費嬤嬤便笑了,可見王妃是個有心的,她既有心想學,她自然要教,隻見她與她並肩邊走邊道,“像咱們王府的下人平日都是訓練有素的,也都見慣了這些大場麵,廚下更是長期備有各色佳肴食材,冷熱皆有。”

“至於這會客的宴席廳,更是早有布置。”

“你看。”

說話間,費嬤嬤將她引到其中一處別苑,指著燈火通明下熱熱鬧鬧的諸位道,“此乃待客的墨園,匯聚於此的皆是文人士客。”

沈從霜注意到墨園中疊山理水,栽植花木,並有大量的匾額、楹聯、書畫、雕刻、碑石等,既有學蘊又富情致,從而形成充滿詩情畫意的寫意山水園林。

一時不禁感慨道,“不出城廓而獲山水之怡,身居鬧市而得林泉之趣。”

費嬤嬤聽了她的話不禁另眼高看,這句話從前她也在趙元修口中說過,這也是他建造墨園最初的想法——雖由人作,宛若天開。

看過墨園後費嬤嬤又帶她來到鴛鴦館,之所以叫鴛鴦館也是因此地兩館共一廳,內部一分為二,北廳原是園主宴會、聽戲、顧曲之處,在笙簫管弦之中觀鴛鴦戲水,是以“鴛鴦館”名之,南廳植有觀寶朱山茶花,即曼陀羅花,故稱之以“曼陀羅花館”。

“濯水閣和看鬆讀畫軒隔池相望,是讀書作畫的所在,月到風來亭和射鴨廊遙遙相對,是觀魚和欣賞水中倒影的佳處。殿春簃自成院落,是王爺讀書修身之處,環境幽靜。”

彼時,已經不需要費嬤嬤多作解釋,沈從霜一看便知,此聰穎悟性,便是費嬤嬤也不禁心中讚歎,對她的喜愛也更深幾分。

“此山不宜建亭閣,在山頂、山後種植十餘種花木,自能平添一番山林趣味。”

“前院以湖石假山逶迤,後院設湖石花壇,園北再建藏書樓,西南角亦作假山、花木、湖石等,彼時意趣更盎然。”

“……”

沿著王府將座座園子欣賞完畢後,沈從霜亦對其中幾個尚未修葺好的別院做了品評,費嬤嬤在旁聽的不時頷首,眼中的笑意也更深,原以為這位沈家表小姐在鄉下居養多年,沒什麽底蘊涵養,剛剛那一番話便知她學識之豐富,審美之高雅,同時對於園景建築的別出心裁。

無怪是林氏之後,聽到最後,費嬤嬤對她也不禁肅然起敬,態度更尊。

“王爺今日在朝中忙了一天,現在應當在沐浴更衣,等會兒還得待客。”完整的將府裏逛了一遍後,沈從霜亦明白自己今晚的任務,那便是與趙元修“夫唱婦隨”,共待貴客。

費嬤嬤唇角弧度一時更深,深躬道,“酒宴席麵之事王妃務必擔心,有老奴安排。”

“那就有勞嬤嬤。”說完,她也不忘頷首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隨後朝著趙元修別院走去。

今日費嬤嬤驟然來到府上,一是待客,畢竟沈從霜才嫁到府上不過三日,又沒個心腹管事,她來也是為了幫襯一二,其二,也是燕王妃對這個素未謀麵的兒媳婦的一個試探了解。

從方才費嬤嬤臉上的表情來看,對她應當是滿意的。

沈從霜不再多想,前行的腳步更為堅定。

*

既然進了王府,想與趙元修共謀事,那便要清楚自己的定位將該做的事做好了,不落人話柄。

沈從霜深知這一點,所以來到趙元修別院後並沒有任何放不開,推開門便走進去了。

彼時,趙元修才沐浴完畢,尚披著白色的內袍站在屏風後任由侍從伺候他更衣,烏黑長發披散而下,更顯出骨架的瘦削,他臉頰的輪廓甚為分明,劍眉星目。

沈從霜望著微敞衣領下結實的胸膛,麵頰微炙,馬上低下頭喊了聲,“王爺。”

趙元修知道她來了,張開雙臂任由侍從為他穿上外袍,卻未理會她,隻懶懶說了句,“府中喊我王爺的人不少,卻獨不缺你。”

言外之意,她該喊他夫君,畢竟倆人已經成過親了。

沈從霜早知會如此,心內掙紮幾番後終是喊了,“夫君。”

聽到她喊自己夫君趙元修唇角不動聲色勾了下,過後卻將才穿上的外袍褪去下,並讓屋內的侍從退了下去,“讓王妃替本王更衣。”

“是。”

侍從一個個退下,帳幔也層層疊疊的垂下隻留下兩個朦朧身影在燭光下。

麵對他直視的目光,沈從霜深吸口氣,隨後上前撿起另一件袍服道,“王爺,就穿這件吧。”

“為何?”

沈從霜仍舊低著頭,然而不等她說話他卻一把勾起她下顎近距離逼視她道,“身為娘子,竟不敢直視自己夫君?”

她正要說什麽又見他目光透著幾許肅嚴,“今日來府上的都是朝中千年萬年的老狐狸,你與我之間相處如此生分,如何叫人不懷疑。”

“我……”

望著她欲張未張的唇,趙元修眼角微微眯起,繼續道,“我知道你嫁給我是什麽心思,既想與本王合作,那便要做一個稱職的合作夥伴,本王可不想招來無盡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