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霜一句話也不說,附身便進到馬車裏,進去之後臉上的表情也是麻木,分明有哪個地方隱隱作痛,可卻裝做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馬車外,書琴看了又夏一眼,似在問她,就這般走嗎?
又夏也不知道。
就在倆人都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身影朝這走來,一時張大嘴巴,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便看著對方上了馬車。
“駕車。”
趙元修淡聲說了句,隨後,便朝坐在裏側默不作聲的沈從霜看去。
她似乎,還在出神,並未注意到坐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而書琴跟又夏看見趙元修後不知為何心底都鬆了口氣,仿佛有他在,便有了主心骨,倆人也樂的跟在馬車左右一同不疾不徐的往回走。
昏暗的天上,煙火不時燃放著,似在昭告著這場婚事的盛大跟驚動。
沿途不時有百姓議論幾句,“我活了幾十年了都沒看到哪個高門大戶結個親這般隆重。”
“難怪說是將來要繼承大統的,這樣的規製規格,說是太子也不為過了。”
“……”
議論聲中,馬車一個顛簸沈從霜險些頭撞上車壁,幸而旁邊一個寬大的手掌捂在她腦門上從而避免這一幕。
也就是在此時,沈從霜才意識到趙元修坐在她身邊很久了。
“你……”她一時有些沒回過神的問了句。
趙元修看著她有些蒼白的唇,什麽話也沒說,將她攬入懷中,同時那雙剛剛撫過她腦袋的手輕撫著她的鬢發,聲音低沉卻又溫暖,“有心事?”
心事麽?沈從霜回想到今日發生的一切,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偏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馬車外,書琴跟又夏每走幾步都不忘朝車內看去,同時相互交換一個眼神,希望王妃一切都好吧,雖然不知今日具體發生了什麽。
“今日之事,想來趙吉也知情,否則不可能如此順利便發生。”
說話間,趙元修跟她複盤了一遍今日的事,按常理說,沈扶音是不可以混跡到身為王妃的車轎之上的,除非中間的人聽了趙吉的話。
“我已經都問明白了,二娘子乘坐的那個轎子途中不慎撞到醬缸上麵,後來便換了一個轎子。”
“當時她可能自己也沒反應過來,乘坐的轎子跟早前坐的那個不一樣。”
而就是在這個節點間,換上了主轎的沈扶音堂堂正正的從正門而入,反倒是身為王妃的二娘子從側門被抬了進來。
這也是沈從霜心裏起疙瘩的原因。
她不知道沈扶音為何要這樣做,分明是於理不符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難道真的不是倒行逆施嗎?
她這樣做於她自己又有何益處呢?
“有句話說了可能你會不開心,但是。”趙元修說到這兒,看了一眼她略有些受傷的眉眼,像小獸般在他懷裏惹人憐愛,“我知她是你妹妹,可,你的妹妹早在四年前便變了。”
“經曆了那些非人的遭遇,心智也好,性情也好,統統都變了。”
“就像你們倆的名姓般,從前姓林,如今姓沈,便是名字也變了,一個叫從霜,一個叫扶音。”
“一切,都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聽到這幾個字的那刻,沈從霜心裏堵塞的情緒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口,眼淚不由自主的大滴墜落,起初還是掉淚到最後變成了低低的嗚咽聲。
“怪我,都是我。”
當初為什麽沒讓沈扶音去鄉下而她留在莊上呢?
趙元修知道她愧疚的原因,也知道她心痛什麽,隻將她緊緊抱住道,“不,不是你,也不怪你。”
“換作是你,今日之事也會不同。”
“每個人的性情,癖性,從生下來的那刻便決定了。”
“你覺得現在的她變的與從前不同,但是,從前的她難道就是你所認識的她麽?”
幾番話問的沈從霜啞口無言,隻是淚眼朦朧看著她,“可如今的我,究竟該怎麽做……”
眼見沈扶音朝著一條不該走的路一直走下去,她是該勸阻,又或者是無力的看著,身為自己至親至近的妹妹,身為姐姐的她卻無能為力。
“你不要把她想的太弱小了。”對於沈扶音,趙元修的了解比沈從霜更深,他也不在乎自己說的話會不會傷了她心中一直以來的那個沈扶音形象,他隻想讓她清醒起來,“一個能流連於權貴身邊這麽久還未傷毫發之人,甚至還能順利嫁給趙吉。”
“你可知,她從前可是跟過燕王的。”
燕王是趙吉的父親,而趙吉是燕王的兒子,她相當於伺候過父親又跟了兒子。
雖然難堪,可沈從霜知道,這是實情。
所以這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倘若當初留在金陵的是她,那麽這一切會不會又是另一番模樣?
“不信,你且看,看沈家對此次二娘子遭遇的事會是何反應。”
“再看看她,可有所殃及。”
他太了解女人了,從某一方麵來講,他生於皇室,從小便看慣了那些爭鬥,無論是後宮裏的,還是朝堂上的,人心太深,也太善變了。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經曆了這麽多,沒死,活下來,還活的很好。
僅憑這一點,便不可小覷她。
然而,沈扶音是沈從霜的妹妹,在沈從霜眼裏,無論沈扶音做什麽還是當初那個跟在她屁股後麵的小姑娘,柔弱,可憐,無肋,也需要人嗬護。
她總會看清她的,盡管,那一天,肯定很疼很疼。
就這樣,馬車一路寂靜行駛終於來到了府門外,彼時,夜已經很深,很深了。
便是那燃了一晚上的煙火也都消失不見了。
沈從霜下來時驀然覺得一陣寒意,是啊,中秋了,也入秋了,該是冬日來臨的時候了。
“王妃,王妃。”
見沈從霜神色較剛剛上馬車之時好些了,又夏她們心底也鬆了口氣。
隻見趙元修伸手牽過她的手,低聲道,“今夜月色不錯,我們慢慢走。”
沈從霜乖順的跟在他身邊,跟他手牽著手,一路穿堂過廊,看著那輪懸在天際飽滿皎潔的月亮,是那樣亮亮堂堂,照在千家萬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