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開口哽聲道,垂老的眼眸俱是淚花,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連死都未能見一麵的小兒子便覺心痛如斯,大太太等人站在原處,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能沉默著聽她繼續。

“老二他啊,也不等等我這個糟老婆子便先去了。”

“屍首太遠,運回來怕是也要數月。”說到這兒她含淚看向沈文宣,沈文宣同樣紅著眼眶跪在那兒一語不發,“宣哥兒做的是對的,老二的屍首便先埋在海南了,將來有機會再運回來。”

聽到沈從死的消息後,沈該麵上並未有過多反應,生死病生都是人生常事,況且沈從也是死於心病,兼之水土不服,他這個做哥哥的可從未下過毒手。

“祖母。”待老太太說完後,四娘子哽聲站出來道,“爹爹的屍首雖沒運回,可該有的喪事也得操辦。”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大太太給反駁了,“如何使得!哪有府中才辦喜事又辦喪事的。”

二娘子這才嫁過去沒幾天,回頭被人嚼舌根子說她命中帶克又該如何?

這便是沈文宣兄弟倆找來沈從霜的原因,他們知道,今時今日憑著沈家在金陵城中的地位,加之二娘子又成了普安王妃,他們想安葬爹爹給他操辦喪事的難度有些大,可既然他們此番從海南回來,為的便不隻是這一樁事,他們要做的,是借著這個機會將重從屬於沈二老爺的勢力都重新找回來,趁著當下這個時機。

“我老了。”沉默半晌,老太太才頗顯疲態的說了句,手中抱著的赫然是沈文宣兄弟倆送回的遺物,二老爺生前佩戴的玉佩,也是老太太當年親自贈予他的,隻是,如今,兒子不在,喪事辦與不辦她都沒有過問的能力,因而,最後目光放在了沈該身上,“老大,你是一府之主,你說這件事該怎麽辦。”

沈該自然不會讓他們辦,當即用深思熟慮的口吻道,“既然屍首還未運回,等運回了再操辦喪事也不遲。”

“眼下二丫頭才成婚,府上的喜字才貼了沒幾日又撕下來戴孝,不大像樣。”

雖說是一個月的時間,可如今正值秦檜病重,要是一個月之後他病情又好了或是又發生別的什麽轉機呢?

沈文宣當即起身,“大伯,死者為大,我爹爹在那苦寒之地鬱鬱而終,難道死後還不能早些入土為安嗎?”

“你這孩子。”大太太早按捺不住在旁插嘴道,“又不是不給小叔辦喪事,你屍首都沒有怎麽辦?像話嗎?”

“正因屍首還在途中運送所以要將喪事都提前操辦好,到時候隻管下葬就行了,難不成要我爹死了一兩個月才入土為安嗎!”沈自永亦在旁情緒激動的道。

眼看他們爭執不休,沈從霜知道,她必須要出來講話了。

“既然大家意見都不一致,不妨讓王爺回稟聖上,由聖上決定。”

此言一出,滿場默然。

他們還真不知道聖上是同意操辦喪事又或不同意,隻是,無論怎樣,二娘子才成親就辦喪事,大太太是如何都不同意的。

“多謝王妃好意,隻不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今日討論的是小叔的事,他是我們沈家的人,你大舅舅又是這一家之主,便是沒他,也還有宗族裏的叔伯,喪禮之事,萬不是咱們這幾個女子說幾句便能解決的。”

好一個大太太,竟將宗族族老抬出來了,他們自然也是向著大太太一家的。

沈文宣眼見喪禮之事辦不成,當即便有要豁出去的意思,就在他即將開口的那刻卻見四娘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含淚字句道,“祖母,大伯,大伯母,我自幼在沈府向來乖順懂事,隻是,今日之事,無論如何也允許我忤逆一回。”

“爹爹死了,我卻連他最後一麵也沒見,如今,便是想送他一程都難。”

“身為爹爹的女兒,父恩難報,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爹爹入土為安,死者為大,便是有所不敬我也在這裏向你們道聲不是了。”

一番話說完,四娘子淚流滿麵,沈從霜早在旁邊將她扶起,她如今懷著身孕如何能如此情緒波動呢?

大太太見四娘子剛剛那個做派,當即怒笑道,“好呀,你這倒是還威脅上我們了,別以為你嫁到李家就飛上枝頭變鳳凰,這是我們沈家的事,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

“那你且看看,我這個嫁出去的女兒能不能為我自己的爹爹說句話。”四娘子向來都是處事極為圓滑的,得罪人的事從不肯輕易幹,然而,今日的事上她也露出幾分血性,便是得罪沈家,得罪自己的娘家,她也要辦成!

沈文宣見四娘子一介女子都如此有血性,當即熱血上湧,亦跪地硬聲道,“爹爹的喪事,你們不答應,我便一直跪在這兒!”

“大不了也隨他而去!”

眼見他們一個個如此,老太太隻覺肝腸寸斷,痛徹心扉,含悲哭道,“老二,你為何走的如此早,為娘的沒用,連你的大事也操辦不了,更是無法過問啊……”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沈該麵色鐵青,卻也不能因為這件事將老太太身子氣出問題,到時候便真的不忠不孝的帽子要扣到他頭上來了!

“你們,你們……”大太太還想掙紮卻是被沈該一語喝斷。

“夠了!”

二娘子見狀,也不得不站出來表態,“死者為大,還是先將叔叔安葬再說吧。”

沈扶音亦馬上表態,“難為兩個表哥千裏迢迢回來報喪,切莫涼了他們的心。”

沈文宣聽到這兒的那刻,紅著眼眶朝她看去,看去的那一眼亦看到了站在她身側的趙吉,原來,原來她嫁的,是他。

是那個無論他多努力都追趕不及的人。

既然沈扶音表態了,趙吉自然是支持的,當即沉吟道,“嶽父嶽母,你們不必顧忌王妃,我會請聖上下旨安葬叔叔,聖旨一下,看誰還敢在背後悄然議論。”

沈該聽了他這句話後,麵色僵了下,卻也隻能“承”他這個情。

如此,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