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但見李老夫人麵色凝肅望著倒在地上抽泣不斷的陳氏，一字一句像是千萬斤般捶打在她心上，“晟兒對你，至始至終都隻有叔嫂之情。”
“他待你好，也是代逝去的長兄盡到照顧寡嫂而已。”
“……”
“不，不……”
陳氏淒然長哭，淚眼模糊中看到李晟的影子在她眼前拉長又變遠，過往的記憶漸漸湧上心間。
李敏逝去的那天，她哭的暈倒過去，是他第一時間將她攙在懷中，李敏走後，她茶飯不思，也是他絞盡腦汁逗她開心，吩咐廚子尋遍天下美味，隻為她稍嚐幾口。
她曾患過臥倒不起的病，也是他衣帶不解陪伴身側。
她曾生無可念，也是他讓她看見這世間尚有活下去的一絲生機。
“阿嫂，這是你愛吃的甜酥茶。”
“在我心中，你從來像個長嫂長姐一般可敬。”
“阿嫂，猜猜這是什麽？我從淮南給你帶的特產。”
“正因敬你，所以在我眼中你神聖無比，我斷不會讓人誤會你，更不會讓人玷汙你的聲名。”
“阿嫂，想看煙花嗎？今夜帶你去城北最高處看元宵節的燈火燦漫。”
“……”
每一段回憶伴著李晟如今字字清晰回響耳側，直至最後那句，“如今長兄不在，我便代他與你合離吧。”
“你尚年輕，今後日子還長，你的名聲也跟從前一樣。”
“那些胡言亂語的下人我即刻便命人亂棍打死。”
“放心，我不會將合離之事傳出，隻是讓人將你送到淮南，那兒綠水青山，遠離喧囂，你需要什麽我們李府隨時都會送上，這樣既不會傷到你跟娘家之間的親情，也不會損壞他們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可以保全他跟四娘子之間的情份。
沈從霜在旁看著那個柔弱的女子眼眶紅了又紅，眼淚落了又落，該可憐她嗎？可又覺得走到這步她亦身不由己，該怪責她嗎？她也不過是父權之下犧牲的可憐人。
“晟兒，不必說了。”李老夫人看到即便在這種將話都說的明明白白的時刻，陳氏依舊不聲不語，心底最後一絲情意也消磨殆盡，直接吩咐，“讓陳家的人上門將她接走吧。”
“祖母……”
見李晟有些難為的開口，陳氏終於說出了唯一的一句話，“不必了。”
“我自己的家，我自己回去。”
說完踉蹌爬起隻是離去前轉身看了李晟最後一眼，眼中含淚卻又笑如煙火，“晟弟，謝謝你。”
一聲謝謝，李晟深感愧疚，然後目視她決絕離去。
沈從霜亦覺得心頭的擔子卸了下去，深感輕鬆。
*
四娘子院中，守候森嚴。
一是她自己的人，二是李晟跟李府安排的人。
自她小產的消息傳出，李家怕她在有個什麽意外，也怕她給沈家或是沈從霜那邊報信，更緊要的是李晟，他怕她等不到他跟她解釋那些。
“真兒。”
“是我。”
處理完陳氏的事後，來不及想更多李晟便第一時間來到這兒，站在門窗緊閉的門外輕聲喚著她的名字，而窗內，同樣淚流滿麵的四娘子站在那兒，默默的聽她講著，一如當初他去沈府迎親的那一幕，她也是含淚站在屋中看著屋外的他，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窗戶緊閉，他看不見她，而她亦不願見他。
“從聽到你小產的消息後我便沒日沒夜的往回趕。”
“江州遍地湖海，我幾次想著你的事險些墜入湖中。”
他所言不假，隻因回時遇到雷雨天氣，海中水拍浪漲，小船不穩飄飄****，險些讓他以為在也見不到她了。
“我知與你成親倉促，尚不及培養感情，可是，自與你成親過後，我心裏，眼裏便隻有你一個人。”
“你是我的妻子，更是我日後孩子的母親，而我也是你這一生除去兄長之外唯一的仰仗。”
身後，李老夫人以及李夫人還有沈從霜不知何時默然出現，並站在那兒遠遠看著，聽著他跟四娘子剖開心肺說的這一切。
“我知你幼年喪母，在嫡母手下艱難討生活。”
“後宅女子生存之堅，非我此等享慣優待的世家公子能體會的。”
“所以，為了更了解你從前經曆的那些，我從你身側的侍女身上了解過，也在你兩位兄長身上了解過，更私下找過你最看重的王妃姐姐問過。”
“我承認我有私心，終身大事，我亦想找個最好最佳的妻子，縱然身份上你尚有不完美的地方，可，除此之外，我幾乎在你身上找不到錯處。”
“……”
四娘子站在窗外聽著李晟的字字句句，情緒到時，淚水更是翻湧泛濫。
她又何嚐不是。
李晟是沈二太太為她尋的，亦是她幾番打探計量下看中的，相較於他的小心謹慎，她又何嚐不是害怕所托非人。
“晟兒……”
李夫人見李晟口幹舌燥說了大半個時辰，而屋內卻仍舊一點動靜也沒有，不由心疼上前，李老夫人聞言便橫了她一眼，卻見她視若不見上前抽噎道，“兒媳婦，我知你心中有氣，氣我這個做婆婆的治家不嚴，氣我偏袒你長嫂，氣我任由謠言四起。”
“我承認，這個家我沒管好，在你與你長嫂之間做的也不夠公平。”
“今日在此，當著晟兒，你祖母，以及你姐姐的麵，我交李府的掌家之權交由你手中，並終身不在碰觸。”
“日後一心一意服侍你祖母，至於家中的事，統統由你跟晟兒安排。”
“隻求你原諒我這個做婆婆的糊塗，原諒之前發生的一切。”
說著，李夫人哭的亦是傷心無比，“小產之事，我也不想的，闔府都無比看重你還有你腹中的孩子，一切要怪，便怪我，是我優柔寡斷，早該將你嫂嫂的事處理了。”
她這一生沒有女兒，早將陳氏當做半個女兒，實在是感情用事。
便是李老太太也罕見的開口求道，“好孩子，開門吧，便原諒我們這一回。”
“你這孩子，最為寬厚又內秀，祖母知道你是個有大量的，此事過便過了，日後咱們一家人關上門好好過日子便是了。”
說著，沈從霜亦有幾分動容，抬眸朝屋內看去，在想，四娘子會不會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