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緒間，又聽門外一陣混亂，礙於動靜太大沒聽太清。
隻知守在外麵的幾個侍衛行色匆匆的離開，隻留了另幾個，其中還有兩個不時轉過眼看他，神色古怪。
莫非是……
趙元修想到已經差不多快百來天沒見到的那張麵龐，心下莫名便緊了下，早前他計劃部署的時候並未考慮過她，那是因為他了解她，了解沈從霜無論在怎樣的境地下也一樣能置之死地而後生，而今他卻有些動搖，動搖他是不是不該對她過於放心。
在怎麽說，宮中的凶險跟從前遇到的那些都不同。
“死了？”
“真的。”
就在那幾個侍衛竊竊討論的時候，身後的門窗突然躍出一個敏捷的身影，還不等他們有所反應趙元修便將他們一個個擊暈了。
時間有限，他並不能離開太久，雖然這座看似戒備森嚴的監牢並不能鎖住他，但如今的時機還沒到他該出來的時候。
為了省時，他直接躍身跳到房脊上疾如閃電般向前奔行，行走間隻見宮內幾處偏殿亮起燭火，隱約有人走動，走動間亦傳來聲音，“通傳下去，燕王妃歿了。”
燕王妃。
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趙元修前行的腳步顯然緩了下，也就是那一下被下方行走的一隊侍衛發現繼而喊了出來，“快看，有刺客！”
趙元修來不及多想，一個閃身便又跳躍開，很快便甩開那些侍衛，隻是心已經沉到穀底。
這段時間他隻想著沈從霜，卻未想過，手無寸鐵且沒有任何手段心計的燕王妃會麵臨怎樣的境地。
他想過燕王可能會為難她，可她畢竟是太後的表侄女，也是皇帝的表妹，那些人不會對她真的怎麽樣，也不會做的太難看。
然而，他還是失策了。
“現如今怎麽樣？”幾個宮女守在已經氣絕的燕王妃身旁商量著如何處置她的後事。
有個胖胖的一臉不耐煩道，“還能怎麽著？如今燕王都已經休了她了，她娘家也失勢了，兒子又被關起來，兒媳婦也一樣都是朝中的囚犯，隨便拉到亂葬崗就行了。”
“對，就這樣。”
趙元修幾個石子擲過去，那幾個宮女便悄然無聲的昏倒了。
而他亦看到了那具被草席裹著的屍體，月光下，燕王妃麵色蒼白的躺在那兒，她瘦的厲害，連肋骨都瘦的現了形，也不知在宮中的這一百天遭受了多大的苦。
他便這樣一步一步靠近，直至看見她頸脖上鮮紅的印子，像是鞭子抽出來的，尚未痊愈，仍有幾分撕裂。
她那樣養尊處優的人，怎麽受的了這樣狠厲凶猛的鞭子的……
“母親。”他都不知自己是何時跪下的，開口時，聲音已然沙啞的不行。
隻可惜，她已經聽不見了。
趙元修想伸手摸摸她，也許隻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並沒死，她隻是睡著了，可是探過去的手指探到的也隻是再沒有呼吸的鼻子。
五六月的天，她肌膚卻涼的嚇人，且隱隱有腐爛的氣息，也不知放了多久。
“……”趙元修就這樣借著月光看著她身上的傷口，原來不止頸脖，還有胸前，胳膊，甚至連頭皮，大片掉落的發以及留下傷痕的傷口告訴他，早前，她遭受了怎樣慘烈的抽打。
是燕王，一定是他。
趙元修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鮮紅的血絲在眸中凝聚了又再凝聚，到最後，他一掌下去直接地麵生生砸的粉碎，濺起的石子亦劃傷花了他的臉，細密的血珠子很快滲了出來。
“從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兒子，趙元修。”
“我兒生前很喜拈花惹草，倘若不想被人瞧出來，你也與他一般吧。”
“算了，你看上去也不像那樣的孩子，便做你自己吧。”
“這件衣裳我給你穿穿，是修兒生前最喜愛的一件，瞧瞧你穿的怎麽樣。”
猩紅的眼前，是燕王妃從前活著的時候在他跟前的一幕幕，她最初也沒有將他當作親生的，可她是一位母親，是位剛剛失去兒子的母親，她太想念逝去的趙元修了，便是對著他這個替代品也多了幾分母親的溫柔跟心疼。
“他敢打你？你是我兒子，他憑什麽打你！”
“每回總叫廚房做修兒愛吃的，卻還不知你愛吃些什麽？”
“這些銀子你拿著，我不知你喜些什麽，不喜什麽，你便拿著自己去買，咱們燕王府啊，缺什麽都不缺銀子，千萬別跟我客氣。”
“修兒要是還活著，應當跟你一樣，不，他比不上你，他呀，太不懂事了。”
“……”
“母親。”趙元修跪在地上，哽著聲音嘶啞的喊著，手指亦顫抖的一遍遍撫過燕王妃的麵龐，她逝去的樣子是那般安詳，想必，在當初真正的趙元修離世時她便也想著隨他一塊兒去了吧。
隻是，大仇未報，害了她孩兒的人，她也要一並報複回來啊！
“怎麽還沒把屍體送出來？”
門外，是幾個侍衛頗為不耐煩的聲音以及推門聲，時間已經來不及，甚至緊促的不允許他們母子倆再多逗留幾秒。
趙元修最後撫了撫她的臉，從她發間拔下那根碧玉簪子。
母親。
他生平第一次跪下來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淚水亦在那刻落到地上。
“咦，人怎麽都昏了？”
“發生什麽事了？”
侍衛們進來時那幾個被打暈的宮女差不多也蘇醒過來，個個害怕的不得了，可是檢查又沒發現少什麽，燕王妃的屍體也還在，這才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
“今晚還真是不安寧，長信宮那邊好像也出事了，便是咱們宮裏也好像遇賊了。”
“管它呢，先將屍體拖到亂葬崗去吧。”
目送他們拖著燕王妃的屍體離開，趙元修緊咬著牙關，眼神猩紅。
母親，我會為你報仇。
一定！
*
燕王妃是死了三天才被人拖出去的，而就在屍體被拖出去的半個時辰裏，沈從霜已經開始實施她逃走的計劃了。
在被關押的一百多天裏，她已經將關押她們的第一個人都記得清楚，以及這裏的每一個方位跟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