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依四妹妹的意思是?”沈從霜不禁問了句。

四娘子湊到她耳邊說了句,“暫且靜觀其變。”

*

榮華堂內,氣氛凝肅。

歐老夫人因為腿傷又發作的緣故先找了大夫與她看診,之後又敷了些藥物,隻是,畢竟她年歲大了,身體多少還是吃不消便先在裏屋休息了,外麵,則留歐陽珠帶著歐府的人跟沈母等人對峙。

“東哥兒的事,便讓你們歐家的人自己說吧。”

沈母為了避嫌,沒有讓大太太或二太太來講這件事,而是讓被軟禁了一天一夜的管嬤嬤。

管嬤嬤見到歐陽珠便撲騰跪到她麵前,聲聲痛訴著,“沈家做賊心虛!心中有鬼啊!”

“別給我在那兒嚎!到底是怎麽回事!”歐陽珠也不賣她麵子,一腳便踹開了,疾言厲色問。

管嬤嬤這才停止嚎叫,哭喪著一張臉道,“那日我跟往常一樣等哥兒睡著便想著吩咐下人去湖中捉幾隻魚兒給哥兒看,誰知回頭進屋,哥兒人不見了!”

“回大小姐,當時我在屋內看著哥兒,後來李嬤嬤說她針線穿不進去讓我幫她,我便過去幫她,誰知……”另一個婆子接過話無不惶恐的說道。

被提及的李嬤嬤遭到歐陽珠淩厲的眼神後馬上趴地哭道,“大小姐,老奴真的,真的當時隻是請她幫個忙,萬萬沒想到……”

“來人,給我拖下去打。”歐陽珠才不停她那些解釋的話語,當即便叫人拖下去。

庭院裏,一陣接一陣的板子聲伴著那婆子口中的哀嚎,若不是被布條塞住嘴想必叫的滿院子都能聽到。

今日仍是為沈母祝壽慶賀的日子,這歐陽珠竟這般做,豈不是在找晦氣!

過壽如何能見血?

大太太當前便要喝止卻被二太太攔住了,示意她看沈母,再一看去,沈母麵色墨般的沉凝。

這是在打她臉,她如何能忍,隻是,她既忍了,便要有忍的價值。

“聽完我們歐家的人說的,那麽,我也想聽聽你們沈家的人說的。”歐陽珠一派跋扈模樣,環視在場所有人一圈,最後,目光停在了馬嬤嬤身上。

馬嬤嬤正是早前一直負責掌管清芷園的嬤嬤,也是大娘子的奶媽子,若不是年歲大了不好一同陪嫁便早就與她一同去歐家了。

麵對歐陽珠的責問,馬嬤嬤站出來不卑不亢道,“回歐家大小姐,自管嬤嬤來了清芷園後便讓我退出園子,園中伺候的人手也皆是你們歐府自己人,我並未踏進過園中半步。”

聽了她的話,歐陽珠當即嗤笑,“你說你沒進去過就代表你沒進去過?可有人為你做證。”

“無人。”

聽到無人這二個字後,歐陽珠當即翻臉,“無人作證你還敢在這兒堂而皇之的撒謊!”

“大小姐。”馬嬤嬤平聲靜氣道,“若說做證,整個沈府的人都能做證無人看見東哥兒,可是,大小姐會信麽?”

意思就是,她誰也不信,拿什麽證據出來也沒用。

被她嗆到的歐陽珠當即怒了,指著她便道,“來人,給我拖下去打!”

“是真把我們沈府當成歐府一樣,任你管教了是吧。”縱然一直在忍的大太太終於忍不下去,她本就早看不慣這個歐家的大姑子,從大娘子嫁過去後便總是給她穿小鞋,還跟那歐老夫人一塊兒想法子整治她,歐陽翰養在外麵的女人正是經她之手。

大太太如何不恨她。

沈從霜跟四娘子來的時候便看見屋裏吵成一通,三娘子麵紅耳赤也跟著爭了幾句不過很快便被歐陽珠給嗆了回去,她可是金陵有名的“潑辣子”。

即便後來沈文宣找人來做證,他們的確已經滿城搜索東哥兒,她也仍舊不信。

“那就讓你們自己人來搜吧。”一直沒說話的老太太再次開口,聲音穩沉,老眸的眸定定盯在歐陽珠臉上。

歐陽珠等的便是這句話,哪裏會跟她客氣,當下便吩咐下去,“來人,給我搜。”

“珠姐兒氣性如此大,可曾想過,此事鬧大與你哥哥又有甚好處?”二太太終於在旁不緊不慢開了口,“孝期**,外室生子,隨便拿一件往外說你忠勤伯府都是聲譽掃地,更遑論你那個扶不起的弟弟。”

她是在暗嘲歐陽翰形同廢物般不長進,也沒出息,靠吃祖產的二世祖。

果不其然,歐陽珠聽了她的話,往外走的動作生生停下,隨即惡毒看向二太太,“你是在威脅我?”

二太太微笑回應,“這怎麽能算威脅?件件樁樁,俱有此事。”

“此等有違人倫道義之事,我又編不來,還是,出去讓外頭的親友自行評斷真假?”

“……”

四娘子在旁聽著二太太一番不露血卻句句藏刀的話後,心頭不由感慨,她要學的,還有很多。

正當歐陽珠跟二太太對峙不相上下的時候,屋裏一直未作聲的歐老夫人開了口,“珠兒,扶我出來。”

她竟要出來?

歐陽珠聞言馬上關懷道,“母親,你腿腳不便……”

“扶我。”歐陽老夫人執意要出來,於是沒辦法,歐陽珠隻好跟下人一塊兒將她抬出,坐在梨花木的圈椅椅上,俯視著眾人。

二太太如心領神會般,突然對三娘子道,“三丫頭,帶著你幾個姐妹出去。”

這便是要說些她們聽不得的話了,想來也是談判。

三娘子心中雖不願,卻也隻能跟著四娘子沈從霜一塊兒出去,緊接著,屋裏的婆子丫鬟也紛紛退出,就留下沈母,大太太二太太跟歐陽珠還有歐陽老夫人等幾人。

“怎麽辦啊。”三娘子心急火燎的,想知道這件事最後會怎麽處理。

四娘子早就想到主意了,便對三娘子道,“三姐,側門。”

側門?

三娘子回想起來才想起側門那兒有一處竹林,正好掩著窗戶,躲在那片竹林便能聽清楚,於是她當即跑了過去,四娘子猶豫了下也跟著過去了,沈從霜自然也尾隨一塊兒。

於是,三姐妹躲在竹林那兒悄悄的聽窗外傳來的話。

先是歐老夫人的,“老姐姐,這屋子裏,也就咱們跟小輩幾個人,咱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說吧。”沈老太太也拿出誠懇的態度對她道,“咱們都相識這麽多年,也都這把年紀的人了,有什麽話便敞亮拿出來,難不成帶到地下再說?”

話既說到這份上,歐老夫人講話也就不遮不掩了,“東哥兒的事,是不是你們幹的。”

此話一出,便是躲在外麵的三娘子也倒抽了口氣,忍不住道,“呸……”

“三姐姐……”四娘子怕她鬧出動靜被聽到,三娘子雖不再講話,可臉上的神情顯然無比憤怒。

隻聽沈老太太聲音沉沉,“不是。”

“什麽……”歐陽珠一個開口便被歐老夫人喝住,雖氣惱不信卻也隻能閉嘴。

但聽沈老太太繼續道,“東哥兒的事,我們也很意外,隻,我們的確不知他是如何憑空消失的。”

“縱然退一萬步來講,我們有必要這麽做麽?即便是大兒媳婦心疼我們珍姐兒,可是,留下東哥兒做為以後對你們歐家的把柄不是好處更多?為什麽偏要選最蠢的一個呢?”

是啊,除掉東哥兒,引起歐家跟沈家的對立,這對於如今朝中四麵樹敵的沈相來說,又有什麽好處呢?

別說是歐老夫人,眼下,便是歐陽珠也怔住了。

百害而無一利的事,誰會做呢?

不知為何,沈從霜與四娘子像是心領神會般相互看了對方一眼,這一眼的妙微彼此都不能言,但彼此都能明白。

隻有三娘子仍在那兒氣的直咬牙,地上的草都叫她拔的差不多了。

*

榮華堂在談判的時候,暖香塢那邊親友玩的不亦樂乎,眼瞧著天色也漸黑了,眾人才發現今日大太太二太太怎麽也沒見客,反倒是二娘子一直忙前忙後的招待著。

“二丫頭,你娘呢?”

“還有老太太呢?怎麽不見人影?”

二娘子忙了一天,臉都笑僵了,聞言又綻出笑道,“今日祖母有些不適,母親跟嬸嬸都前去照顧了。”

聽了她的話,眾人不禁感歎,“還是老太太有福氣,兩個兒媳婦如此孝順。”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不必不必,祖母正是要靜養歇息。”二娘子一麵說著,一麵生怕眾人去了,隻得親自領著著家夥兒又一一送客,送完客後天已經漆黑了。

“二娘子,你要不要去榮華堂那邊看看?”廖嬤嬤在旁問道。

二娘子卻是滿目憂心的望著榮華堂邊的小花廳,“不了,我先去看看大姐。”

她擔心大娘子。

發生這種事,眼下,最難受的便是她了。

來到小花廳時,裏麵靜極了,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忙送客慶賀的事,沒人有空來這兒。

二娘子不禁更心疼大娘子了,可當她腳才要邁進門內時卻聽見清脆的一道巴掌聲,緊接著傳來沈該沉肅的罵聲,“這樣做與你有何好處。”

爹爹?

聽到沈該的聲音後,二娘子驚的快叫出聲來連忙捂住嘴巴,此刻進不得可退也退不得,隻能站在那兒巴巴的聽著。

屋內,大娘子臉上幾個鮮紅的指印,卻如無事人般躺在那兒靜靜看著剛打了她一巴掌的沈該。

沈該今年年近五旬了,兩鬢均是白發,可一雙眼卻精明如火的盯著大娘子,手中,赫然是早前大娘子丟失的抹額,這個抹額,正是他在清芷園下的暗室找到的。

老太太跟他提起東哥兒憑空消失這件事時,他便隱隱猜測到,人會不會就在暗室裏,雖然這些年來沈府裏無人知曉他做的幾個暗室,可是,自從早從他那藏著嶽飛屍首的書信在府中不翼而飛時,他就知道,此事泄露了。

有人知曉他的暗室,隻是,到頭來,萬萬沒想到,那人會是他的親女兒。

大娘子哪裏曉得裏麵這些關節,她隻知自己知曉他暗室的事被他抓到,同時,也驚疑她的抹額為何會突然消失然後出現在了暗室裏?

隻是,現在不是她想這件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