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霜特意套了件丫鬟的外衫，看上去像是來給自家哥兒送物什的，於是門房才問了這麽一句。
“來給沈家宣哥兒跟永哥兒送東西的。”說完，沈從霜遞了一角銀子過去，那門房見她如此識相便也不再為難，於是擺手讓她進去了。
這是沈從霜第一次來書院，但見白牆黑瓦，竹樹掩映，書香幽幽。
彼時，早課才下，不少學子都聚在園中談史論經，也有不少穿過長廊，談論著讀書方麵的心得。
沿途並未有人看她，想來也是她衣著過於普通，能進白馬書院的學子都是京中世家子弟，對於一個尋常的丫鬟也不會有人注意。
“要說，這寶相樓的女子才是世間絕色，所謂楚宮細腰，不過一掌之距。”
“天香苑的女子才是上品，色藝俱佳，談書論道，喝酒吹曲，樣樣都精通，可謂是男人們享受的一大好去處。”
“哈哈哈……”
隔著假山，隻見前麵八角亭裏幾個紈絝子弟談笑道，言語之間甚是輕浮之態。
其中有沈從霜熟悉的宋子易。
他跟趙元修也是一丘之貉。
正想著，突然身後有道聲音，“聽你堂兄說，你今日找我有事，卻不知有何事。”
沈從霜聽到聲音的那刻下意識便要轉過身，誰知肩膀卻被他從身後扣住，動彈不得，倆人以一種親密無間的姿勢共同看著亭內說笑的學子們。
沈從霜對於他無意間的貼近很反感，卻也沒再強自掙紮，隻道，“不錯，今日我來，的確找你有事。”
“何事。”趙元修低頭望著矮了自己半個頭的她，低眉斂目的模樣倒有幾分溫柔，隻他知道，她的溫柔背後藏著多少堅硬倒刺。
沈從霜便以這種令人誤解的姿勢站在那兒道，“我曾有一故人，十三歲時被獻燕王府，自今下落不明。”
“你能否幫我找到？”
故人？
趙元修第一反應便是，她妹妹。
水下密室那一次她曾跟他講過，那隻繡花鞋，是她妹妹的，林家當年的事他亦有所耳聞，兩姐妹便沈家收留，隻不過，既送到莊下也可知沈家並非真心真意。
至於送到燕王府那個……
趙元修眼角微斂，低聲問，“你幫你，有何益處？”
但聽沈從霜一字一句道，“我能幫你得到，你想要的。”
“說說看。”
“你雖是假冒的，想必也有取而代之的心，且，燕王忌諱你，燕王妃利用你，最緊要的是，燕王也有破綻在你手中。”
即趙吉，趙吉隻是燕王的私生子，還是庶出，卻被燕王以假代真，取代真正的普安郡王。
“隻要能找到燕王殘害普安郡王的事實，便可不費任何力氣便除掉燕王，以及普安郡王，這兩個最大的威脅除去後，燕王妃也不傻，你隻要在一天，整個燕王府便還是她的。”
“你說的，倒是很令本王動心。”說完，趙元修卻是鬆開了按製在她肩上的手，將她緩緩轉過來，麵對他道，“隻是，本王該如何查到燕王當年殘害普安郡王的事實呢？”
這件事，可不簡單。
雖然他相信她有這個實力。
但見沈從霜胸有成竹道，“這件事很簡單，交給那些倒燕的人就行了。”
果然聰明，不費任何力氣利用旁人除掉自己的眼中之釘。
“那你可否告訴我，誰與燕王有仇？”趙元修故意問道。
這些沈從霜早就查清楚了，隻是在這也不願說，於是她眼神示意他可否向前一步，於是他便就這樣跟在她身後，倆人步入一曲徑通幽的園林中，邊走邊說。
“第一個便是燕王妃。”
“當年痛失愛子之事想必對燕王妃有很大的打擊，隻不過她自己亦不知該如何報此仇，我查過，燕王妃是淮南的書香之家，朝中如今的盛太傅正是她舅父。”
“燕王這些年仗著自己是聖上的皇弟便肆意橫行，強占民女，擅自圈地，為什麽沒倒不過是聲勢浩大，加上如今他以假換真，心中更有底氣，心裏有了底氣便會犯錯，我們隻需要盯著他的錯處，總有紕漏。”
“開國侯，定遠侯等都曾與他有過節，倘若他們知道了燕王竟敢以假代真呢？”
“倘若他們也都參與其中呢？”趙元修隻不過輕輕一句，便令沈從霜瞬間驚震，沒想到，事情遠比她想象中更為複雜。
但見趙元修含笑望她，隨手折了一隻竹葉拿在手中細細把玩，“你的出發點是好的，隻是，有些事，牽涉過大，一發而動全身，燕王要除，卻沒那麽容易除。”
朝中如今，一大半都是秦檜的勢力，燕王他們恰好就與他們同流合汙，而那些清流，已經要被掃除的差不多了。
要扳倒他們，不是易事，更不是一蹴而就的。
聽了他的話，沈從霜很快便反應過來，“那如果，讓他們自己人反自己人呢？”
怎麽說？
趙元修饒有興趣看著她，這便是他欣賞她的地方，一計不行她可以馬上另生一計，反應之迅速，思維之靈敏，是他從未在女子身上見識過的。
但見沈從霜頗有自信的走在竹林小道間，一字一句道，“既然清流扳不倒他們，便讓汙流中的人動手。”
“總有不知這些事的人，我們隻需要將此事捅破一個小窗紙口，剩下的，牆倒眾人推。”
“那突然破在哪。”
沈從霜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堅定，“給我一些時間想想。”
她肯定能想到的。
當下關係錯綜複雜，她需要時間去梳理。
趙元修定定看了她一眼，過後，良久，慢慢笑了。
“那就，靜候你的佳音。”
聽完他的話，沈從霜心下也放鬆下了，“那我拜托你的事，也勞煩你上點心。”
她指的是，她妹妹的事。
畢竟，她並不能日夜都呆在燕王府，而且，很多府邸中的秘密也不是她能知曉的，她在金陵人脈也沒那麽廣泛，該向旁人求肋的時候，她也不會逞強。
“你今日，要去普安郡王府上過臘八吧。”
正當她準備走時，突然聽他在身後問了句，一時，沈從霜不禁訝然，“你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