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可以對她有肋益的東西,善解百毒,可是望著她滿心滿眼的戒備跟抗拒,他又不想告訴她了。
“隻是覺得挺漂亮,適合你,所以就給你戴了。”說完,怕她繼續不開心竟少有的向她低頭,“如果,你實在不喜歡,那……”
她冷眼看著他,等著他下麵的話,誰知他卻笑了,“即便你不喜歡,我也不會取下來。”
“你!”她憤憤看著他。
他卻眉梢眼角俱是溫柔,燭火掩映下,竟有著令人不敢逼視的英俊風流。
彼時,窗外,爆竹聲聲,煙火陣陣。
“噓。”他示意她別講話,而她竟在那一刻真的沒講話,而是與他一同向窗外看去,倆人俱看著漫天煙火,綻放在黑色的瞳仁裏,彼此相望的那刻,也看到了對方眼底的花火跟光芒。
這一刻,氣氛竟奇異的柔和和寧靜。
書琴跟又夏在門外等了很久,也不見她說話,一時不住敲門道,“娘子,睡了嗎?”
她沒說話,他亦沒開口。
“這個鐲子……”終於,她忍不住朝腕間看了眼,其實也是想打破此刻尷尬的微妙。
他卻柔聲道,“戴著吧。”
她戴著,挺好看。
沈從霜便也不知該講什麽,她無意得罪他,而且此刻彼此氣氛也著實有些曖昧不明,她不喜歡這份感覺。
“娘子。”終於,又夏跟書琴再次在門外喊起的時候,他也躍窗而出,出去那一刻,衣角翩躚,回眸看向她的那刻竟有千萬種柔腸百結,欲說還休。
明明還會見麵,她卻看到他眼底的那絲不舍,究竟是怎麽了?那一刻,她心底也有深深淺淺自己都道不明的情愫。
一直到又夏跟書琴進來的時候,她都沒再說什麽,隻覺得,戴在手上的這個鐲子,既輕,又重。
沉沉的壓在心上。
*
時下宋人過年,家家設宴,宴上除了推杯換盞,少不了的就是喝茶。
金陵城中亦處處設有茶坊,點茶的技藝更是傳承至今。
隻見二娘子站在榮華堂待客的桌前,先舀小勺茶粉,衝入熱水,一手扶茶盞,一手持茶筅,輕輕擊拂將茶粉和水攪勻,再加水,快速擊拂。不一會兒,泡沫便如白雪覆蓋茶湯。
點茶時也在茶沫上勾勒各種圖案和文字,她今日點的是梅花,極具觀賞性又頗為風雅。
沈該與沈從兄弟倆一左一右坐在首座,沈老太太則坐正正中的位置,一家人罕見的聚集在一起卻沒有尋常人家那般的喜樂融融,氣氛沉寂中又有幾分緊繃。
“稟老爺,右諫議大夫攜親眷前來拜年。”
“開封尹,殿前都指揮使等人也在門外等候。”
“……”
一大早便有貴客盈門,全部是來給沈該沈從兄弟倆以及沈老太太拜年。
隻是,這拜年的官員裏可謂涇渭分明,有支持沈該讚成對金媾和的,也有與沈從一樣的主戰派,雖是過年,兩派相見也格外臉紅,有幾個沉不住氣的早站在門外吵嚷起來,引來路過的百姓不時駐足觀望。
二太太見自家老爺沉臉坐在那兒不作聲,心下微歎一聲,年年過年都是如此,這個年過的還不如不過。
“叫他們退下吧,過幾日再來。”半晌,還是沈該開了口,正好,他今日也有事要跟自家兄弟說。
他這個做大哥的既然開了口,身為弟弟的沈從自然也要表態了,隨即吩咐下去,“過幾日我會登門拜訪的,讓他們今日便先回去吧。”
老太太又在後麵補了句,“禮儀態度不可失,房媽媽,你也跟著去回話。”
其它人回放,她不大放心。
房媽媽聞言馬上退了下去,大太太見狀,便又眼神示意二娘子繼續點茶,順便也讓三娘子上前協同二娘子一塊兒。
今年這個年,大太太過的百感交集,既欣慰於三娘子開年便要與林家好事將近,又心心念念牽掛著在庵中的大娘子,琴姐兒現今仍在府中,老太太那邊想將沈從霜嫁進歐家的事她也聽說了,起先覺得憑什麽好了她,可隨後一想,歐家也不是什麽好的,等她過去先個兒子,往後再讓大娘子回去,這正主回來了,她一個表的,次的,又算什麽?
因而,今日看著沈從霜都有幾分順眼了。
“爹爹,叔叔。”
二娘子點完茶後,便一人遞了一杯,這第一杯自然是不忘先給老太太的。
於是,人手一杯後,眾人都維持著表麵的客氣喝了下去。
喝完之後,照例是由沈該這個家主親自詢問家中幾個兒郎的課業,最先從沈庚曄,考他道,“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一句出自何書?”
但見沈庚曄思緒一番後道,“《左傳.宣公十二年》。”
“凡有血氣,皆有爭心又出自何處。”聽到沈該詢問課業,沈從也朝沈文宣兄弟二人看去。
沈文宣最先反應過來,“回爹爹,此話也是出自《左傳昭公十年》。”
然而,此話的意思顯然是在影射對金主和的沈該,倆兄弟政見不同,即便是在家中,隨隨便便的一番談話也會涉及政治,從而彼此對立。
老太太見狀,故意咳幾聲道,“今日年初一,昨日除夕,你兄弟倆沒來得及趕回來,好不容易在家,就不能和和氣氣的陪我這個老婆子吃吃飯麽?”
她一開口,沈該沈從兄弟倆瞬間不講話了,也算是給老母親一個麵子。
見狀,老太太又歎息著開了口,“當年,老太爺去世的時候,拉著我的手,叫我一定要將你兄弟二人撫養成人,要兄弟齊心。”
後麵的話她沒說,可沈該沈從也明白是什麽意思,這屋裏的氣氛驀然就有些傷感了。
沈從向來為人耿直忠正,直接開了口,“這年一過,便分家吧。”
他已經打算好了,待分好家後,舉家遷往淮南,不在金陵了。
二太太聽了他的話怕老太太遷怒,連忙朝老太太看去,卻見老太太也是滿臉憂傷之色,又朝沈該看去,卻聽沈該語氣沉沉道,“即便秦太師如今臥病在床,也不代表聖上就會改變最初的想法。”
“你們主戰派隻知道打,這國庫空虛,兵乏力窮,如何能打。”
若不是他們堅持不打,哪有現如今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