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無聲,街上隻有幾家24小時麵館還亮著燈,等待撫慰深夜工作的人。趙無言騎著電動車,穿梭在小巷裏,按照手機APP上的訂單,一個接一個地送著外賣。沈陽的冬夜,基本上都在零下十六度以下,這樣冷的夜裏,如果不是為了生計,誰不想在溫暖的家窩著呢。
但家也不全是溫暖的,就像此刻的陳家。陳家客廳裏的燈,忽明忽暗一閃一閃的,隨著陳母的巴掌聲落下,燈又開始閃爍著。陳母暴躁地尖叫,死死攥著陳白起的衣領,怒吼道:“陳白起!知道我為什麽要給你起這麽名字嗎,就是為了讓你知道,如果你不讓他們付出代價,你爸爸就白死了!你要站起來,把那些欺負過他們的人,統統讓他們付出代價!”
陳母因為生氣扭曲的臉,在閃爍的燈光下,一半在陰影裏,一半在光亮裏。
陳白起低下眼,起身將母親抱在懷裏,語氣溫柔地哄著:“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會的。爸爸不會白白犧牲。”陳白起的語氣,就像小時候,母親哄自己睡覺一樣輕,陳母的眼淚落在陳白起的肩膀,打濕了他的襯衫,不知哄了多久,暴躁的陳母終於安靜了下來,平靜的呼吸聲從肩膀上傳來。陳白起歎了口氣,起身將母親抱回臥室。
臥室裏,陳白起替母親蓋好被子,蜷縮成一團縮在母親身邊,靜靜地躺著。終於兩個人的呼吸都變得平穩,陳白起額頭上的床單,卻有著一汪淚漬。
陳白起做了一個夢,夢裏父親沒有去世,母親也依舊溫柔。學校門口,母親會衝他笑著揮著,牽著他的手回家,溫柔地問:“我們信棟今天在學校,都學了什麽呀?”
哦對,那個時候的陳白起,還不叫陳白起。他叫林信棟。因為林父希望兒子,將來能做一個言而有信的人,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才。林信棟小朋友,最喜歡騎在父親的脖子上,在過年的時候,看天上五顏六色的煙花。林信棟學習成績很好,從來不讓家人操心。他考上了很好的高中,在學校裏有一群真心相待的朋友。
那些人裏有開朗的體育委員季東陽,也有溫婉的學姐王闖,還有霸氣的大姐大林了了,以及總是沉默的班長趙無言,他們幾個經常湊在一起學習,吃飯。還約定好以後要考同一所大學。林信棟不負眾望地考上了心儀的學校,升學宴那天,父親拉著母親的手,坐在一起。他站在舞台上,望著台下的父母,眼淚直流。而後場景轉換,似乎又到了婚宴現場,林信棟都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新郎服,又望向淚眼婆娑的母親。母親此刻正窩在父親懷裏,父親正輕聲安慰她。台下,還有他的摯友們。
但突然間,父親的身影,開始閃爍起來。接著是他的摯友們,最後一片漆黑,大火和濃煙將林信棟包圍,他獨自站在黑暗裏,驚慌失措。
陳白起眼角滑落一滴淚,接著睜開眼望著天花板。陳白起在夢裏,經曆了作為林信棟幸福的一生,醒來時卻要麵對陳白起現實裏的,一地雞毛。陳白起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沒有人知道,他是在為林信棟而感動,還是在為陳白起而悲哀。
陳白起看了眼手表,不過三個小時而已,林信棟的一生就匆匆過完了。陳白起走到廚房,熟練地熬了一些小米粥,接著從冰箱裏拿出了幾個餃子,放入鍋裏開始煎起餃子。等準備好了一切後,陳白起把東西放入鍋裏保溫。接著在廚房裏思索了一會兒,又拿出了一個大袋子,把家裏所有的玻璃杯收了起來,放入了垃圾袋裏。
陳白起做完了一切後,在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給母親,告訴她自己做好了早餐,而後拿著車鑰匙,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屋子。
陳白起再回到基地時,正好基地的隊員們剛交接班,食堂裏熱鬧得很。陳白起本想直接回寢室,卻被路過的季東陽拉了一把:“早餐好了。”
陳白起疲憊地擺了擺手:“我不吃了,你去吧。”
季東陽站在原地沒動:“昨天你好像沒回來,有什麽事需要……”
季東陽關心的話沒說完,就被陳白起打斷:“沒事,工作上的事,已經忙完了。”
“哦,你還是吃點東西吧,不然一會兒趙無言下班回來,大概會影響你休息。你可以順便等他回來後,再一起回去休息。”季東陽看著陳白起眼底的烏青,開口道。
陳白起剛想拒絕,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再等我啊?”
陳白起和季東陽回頭,抱著偷窺的趙無言,正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兩隻手分別跨住兩人的胳膊,開口道:“真是兩個乖孩子,知道等著爸爸一起吃飯。”
季東陽翻了個白眼,把胳膊從趙無言懷裏抽走,徑直地往食堂走去。趙無言見陳白起,反常地沒有懟自己,誇張的圍著陳白起邊轉圈邊打量:“陳先生怎麽不說話了?陳先生該不會昨天夜裏走夜路,撞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被奪舍了吧。”趙無言越說越誇張,雙手摟緊自己,臉上全是驚恐之色:“這樣都不反擊?看來真是出事兒。”
趙無言圍在陳白起身邊,不停地絮叨著。陳白起看著趙無言,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夢果然是夢,當看到趙無言是個沉默的人的時候,自己就應該醒來的。但,誰讓那夢境太過美好,就算知道是假的,還是忍不住想在那沉淪下去。
陳白起伸出手,往趙無言腦袋上敲了一下,又恢複了往日的神色嘲諷道:“山豬吃不了細糠。”陳白起說完話後,不顧背後趙無言的叫囂,也食堂裏走去。而趙無言望著陳白起的背影,臉上露出了安心的笑,接著也走到了食堂裏。
林了了看著飯桌上,異常和諧的陳白起和趙無言,覺得十分詭異,小聲地問道:“闖姐,他倆這是爆發前的平靜?”
王闖瞥了一眼兩人,見兩人都穿著昨天的衣服,咬了一口豆包回道:“估計兩個人昨天都加班了,才回來。不過別擔心,沒啥大事兒,他倆頂多動動嘴,打不起來。”
“真的?我感覺他倆鬧的還挺凶的,都不說話了。”林了了擔憂地問道。
“放心吧,都是兩個小慫包,心裏指不定都藏了多少事兒呢,打不起來。”王闖嘟囔道。
“哦哦哦。”林了了又看了看兩人,歪著頭理解著王闖話裏的意思。
光之隊的幾人,正吃著飯呢,突然間警告鈴響了起來,把幾人嚇了一跳。而另一邊的老隊員們,聽到鈴聲後,則是迅速放下手裏的吃的,打開了手裏的工作群。
“王闖,借你的摩托車用用!”周毅慌張的跑了進來,對著王闖道。
“怎麽了?”季東陽問道。
“剛接到求助電話,徐家村有個小孩,上山玩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捕獸夾,手指頭被夾斷了,但現在斷指還沒有找到,張揚帶隊趕緊去現場幫忙找。找到斷指後立刻到醫大二院搶救,公路上現在堵車,交警也過不來,隻有摩托能穿過去。”周毅焦急地解釋道。
周毅的話,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張揚聽到吩咐後,連忙帶著一眾老隊員,離開了食堂,準備換衣服出發。
“王闖你把車鑰匙給我,我去接孩子,楊立聯係交警,讓他們在高速口接應。醫生說斷指需要再8小時之內接上,不然神經就徹底壞死了。大家一定抓緊時間,趕快找到斷指。別被什麽動物叼走了。”周毅對著大家吩咐道。
“給你了,你也操縱不好,還是我去吧。畢竟騎摩托我有經驗。但是摩托車最多隻能坐兩個人……”王闖回答道。
“不行,現在早高峰車多危險,我也開過摩托,我帶孩子去。你們隊不用管,該上班上班。趕緊把鑰匙給我。”周毅對著光之隊的眾人道。
“小哥哥手指斷掉了,一定很疼的,媽媽你快去幫助小哥哥吧!不用擔心囡囡,囡囡會照顧好自己的。”囡囡著急的對著媽媽道。
陳白起看了眼手表,對著周毅問道:“距離事發到現在多久了?”
“已經5個小時了。”周毅道。
“5個小時?那孩子爸媽幹嘛來的,怎麽不早點報警啊?”林了了起身問道。
“孩子爸媽發現孩子不見了,去山上找了半天才發現。行了別說這些了,趕緊把車鑰匙給我。”周毅說著就要上手去拿桌子上的鑰匙。
“許姨,今天麻煩你幫我帶一下囡囡,一會兒我給老師打電話,今天先不去上學了。”王闖對著許姨說完後,又回頭對周毅道:“反正我昨天辭職了,今天不上班,我去更快。你帶隊去搜尋斷指會更快一些。”
陳白起對著趙無言道:“累嗎?還能行?”
趙無言看著陳白起,瞬間領會了意思,用手比了個敬禮的姿勢道:“放心吧,男人不能說不行。”
林了了聽到兩人的話,連忙也接著道:“我也行,我也行,我今天的課在下午,隻要下午到學校就可以。”
陳白起對林了了點了點頭,又瞥向了季東陽,季東陽開口道:“我可以休假。”
“好,林了了和季東陽跟著周副隊的車去現場,林了了負責安撫小朋友情緒,千萬不能讓孩子睡著。如果睡著的話,孩子就很危險。季東陽如果公路堵車,就用你的身份立刻疏通。季東陽到了村裏之後,盡量找冰盒,或者一些冷點的收納盒,到時候把斷指放在裏麵。”
“我有外賣盒,你看看能用上嗎?”趙無言問道。
“外賣盒的話,保溫可以,但冷藏估計夠嗆,到時候去村裏拿點冰吧。”季東陽回複道。
“王闖你騎車帶著趙無言,趙無言沿路把路線記好,我已經交待季東陽”到了之後,再問問村民,看看找小路看看能不能更快。然後找到斷指以後,第一時間給季東陽打電話,讓季東陽聯係交警。讓他們在高速口接應,市內的話一定保證別堵車。”
“王闖你讓村民找個繩子,實在不行把孩子栓在腰上,求快也要注意安全。”
陳白起穩重仔細的說完話後,盯著幾人又沉思著,確認了沒有遺漏的東西後,對幾人吩咐道:“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出發!“
”好!”光之隊眾人,一齊說道。
周毅看著指揮眾人的陳白起,以及聽從安排的眾人,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自言自語道:“你們……什麽時候,配合這麽默契了?你們這是默認陳白起當隊長了?”
眾人沒有理會周毅的話,而是盯著陳白起,準備聽陳白起的下一步安排。囡囡突然從凳子上爬了起來,深處胖嘟嘟的小手,放在眾人麵前道:“光之隊!加油!”
眾人看著囡囡的動作,不由得笑了起來,林了了學著囡囡的動作,把手放在了囡囡的手上麵道:“加油!”
接著,趙無言和季東陽以及王闖,也分別把手疊落在了一起,陳白起看著眾人,笑了笑。也伸出手把手放在了眾人手上,眾人互相對視後,一齊道:“光之隊,加油。”
“出發!”陳白起說完話後,走到了周毅身邊,拍了拍周毅的肩膀道:“周副隊,走吧,我也和你們一起去現場。”
周毅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追上陳白起道:“誒誒,你這個財迷今天不上班了?說說,你怎麽把他們收服的?這麽快就磨合好了?”
“孩子的事兒重要,先解決完,我再跟你說。走吧。”陳白起說完話後,竄上了周毅的車。
張揚帶著老隊員們先出發,王闖騎著摩托,載著趙無言跟在後麵,周毅的車最後出發,曙光援救隊的眾人,浩浩****的開出基地,往徐家村出發。
“堵車了,季東陽,趕快疏通!”趙無言對著對講機裏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