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就像自己跟自己的拔河比賽,無論是理智戰勝感性,還是感性擊潰理智,都沒有贏家。
1六月,樂迢迢終於開始顯懷。
據說許之行最近一直煩她煩得厲害,每天工作一結束就去她家小區門口守著,跟哨兵似的,害得她出門的機會銳減。
“我已經跟他說了無數遍,我不會和他結婚,他怎麽就不明白呢。”“那你打算就這麽跟他繼續拉鋸下去?你們應該好好談談。”想起最近每次見到許之行,他那張又冷又臭的臉,我不覺歎了口氣。
“談什麽?問他愛不愛我,他一定會說,我對你心動過。可樂薇你明明知道,那種類似於錯覺的東西,我情願不要。”樂迢迢固執起來,猶如一頭蠻牛。
“那家裏呢?家裏總得有個交代……”我弱弱道。
“已經交代過了。”樂迢迢淡淡一笑。
“……一五一十全說了?”“怎麽可能!我當然是跟二老說,孩子的爸爸已經意外去世,我媽邊哭邊罵我傻,又勸不動我把孩子拿掉,隻好認了。怕我傷心,還不斷安慰我說,沒了爸爸,外公外婆一樣疼。”也是,父母終究是慣著子女的,不論她的決定是對是錯,是否草率,他們都願意竭盡全力保護她。
樂迢迢的青春盡管孤獨,但卻並非不幸。真好。
我抱了抱她:“既然你這麽堅決,以後我也就不會再多說什麽了。但以我對許大哥的了解,他不會這麽容易就放棄的。”“是啊,我知道……”樂迢迢喃喃,“那就讓我看看,他究竟能有多堅持。”周末,我陪樂迢迢去產檢。
好久沒開車,我緊張出一身冷汗。樂迢迢被我如臨大敵的態度逗樂了:“你那麽害怕做什麽,真要出了什麽事,保險也會賠付。”“這隻是一部分原因,我更擔心的是你,把安危放在我這種三流司機手裏,你真的不怕嗎?”樂迢迢大笑:“怕什麽怕?我開車水平比你更臭,你忘啦!”我一怔,這才想起我們初次相見,她停車追尾的糗事,不禁也跟著笑起來:“是哦,這樣看起來,還是我更可靠。”花了半小時,總算平安把樂迢迢送到醫院,我鬆了口氣。
“我預約過,所以不用等很久,你要是實在無聊的話,可以去外麵走走,後門出去是一塊很大的綠地,空氣很好。”“不,”我拒絕,“我想陪著你。”“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怕的。說起來,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其實怕得要死,這些年我作息和飲食都不太規律,特別害怕寶寶因此不健康,好在他很爭氣,相信未來一定會是個堅強的孩子。”“不僅堅強,還漂亮,你這麽好看。”我插嘴。
“萬一是個女兒的話……”“那也漂亮。”因為許之行很帥啊。其實直到現在,作為一個局外人,我始終看不清許之行對樂迢迢的感情,他不是我,喜怒哀樂通通寫在臉上,但我卻仍然私心裏希望,這個內斂的男人能給樂迢迢一個圓滿的家,因為當一個單親媽媽,實在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我不禁想起我的媽媽杜月茹女士,直到現在,我才總算能理解她,這些年來她為我付出了多少,任何度量衡都無法計算清楚。
傍晚,樂迢迢產檢結束,非拖著我出去吃飯,我不得不給裴子煜打電話取消今晚的安排,本來我們說好在家做晚飯。
電話響了好幾聲,一直沒有人接聽,我有些納悶,除了跟我生氣時故意不接電話,平時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恰好樂迢迢在一旁嚷嚷著餓了,催我快開車,我不得不掛斷電話,發了條短信過去,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濃。
女人大概天生對壞事情有著敏銳的第六感,我的右眼皮開始突突直跳,連踩離合的動作都跟著不利索起來。還沒開過路橋,天空便毫無征兆地下起瓢潑大雨,這樣的天氣在 C 市的夏天太常見,樂迢迢氣定神閑地表示後備箱裏備著傘,我也放下心。
到了那家湘菜館,我先下車找傘,畢竟不論如何都不能讓孕婦淋雨。
等把傘撐開,我才批準樂迢迢下車。
“不就是懷個孕,哪有這麽嬌貴……”說話間,樂迢迢已一把挽住我的胳膊,“不過看在你這麽照顧我的份兒上,今天想吃什麽,盡管點!”“得了吧,湘菜又不貴,你要是真有誠意,就……”話未說完,我便感覺自己撞到了人。
隻怪雨傘遮擋住大部分視線,而我光顧著和樂迢迢說話,更沒有留心前麵有人。連忙後退兩步,想向對方道歉,但一抬頭,我整個人便傻住了。
“你怎麽在這裏?”剛才沒有接電話的裴子煜,此刻正站在我麵前,更令我震驚的是,他旁邊站著的不是別人,而是阿阮。
對此樂迢迢比我更懵,傻乎乎地問阿阮:“你來吃飯?”問罷,似乎意識到情況不對,臉色刷一下慘白,小心翼翼地望著我。
我扯了扯嘴角,卻不知道如何開口。難道我要問他們,既然遇上了,是否一起拚個桌?就算我再蠢都已然明白,他們這樣的組合是什麽情況。
“阮小姐,”裴子煜將傘紳士地轉交給一旁的阿阮,“我還有些事要談,你先進去。”阿阮不說話,隻死死盯著我,眼中滿是歉疚。
我依然沉默,樂迢迢主動把傘塞給我:“去吧,你們兩個人好好談,我和阿阮進去吃飯。”說話間,裴子煜已經過來拉我的手,我試著掙紮了幾下,發現他格外用力,根本不是我能夠與之抗衡的,索性也就懶得反抗了。
轉身離開時,我隻問了阿阮一句話:“這就是你之所以讓我不要恨你的原因?”無人回答。
雨勢越來越大,我們一言不發地走著,甚至懶得撐傘,渾身被雨濕透。
“我們談談好嗎。”裴子煜轉過身,箍住我的雙肩,謹慎地看著我的眼睛。
“好。”我發現自己是意料之外的冷靜。
“到車上說吧,這裏冷,會感冒的。”說著他拿過我手中的傘,替我撐開,但我知道,其實於事無補,就像我們之間岌岌可危、臨近崩潰的關係一樣。
車裏暖氣很足,緩了一陣子,我凍僵的嘴皮總算利索了一些:“你想談什麽?”“你有什麽想問的嗎?”他看著我。
“沒有。”“不問我為什麽出現在那裏,為什麽和別人在一起?”“不問。”“梁樂薇……”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聲音有些顫抖,“你這樣的話,我反而不知道怎麽辦了。”“我知道你們都是身不由己,阿阮是,你也是,所以我不會因此對你發脾氣的。”“你不要這樣……”“為什麽不要?”我慘然一笑,“告訴我,裴子煜,除了接受,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就像我們心知肚明的那樣,基於過去發生的一切,我們可能無法結婚,因為就算我們想,你的家人也一定會想法設法地阻止。但在他們的眼中,你總要結婚的,可那個人絕對不能是我,所以他們才會不停地給你找別人……我知道,你擔心如果自己激烈地反抗,他們可能會因此變得激進,做出傷害我的事,但裴子煜,這改變不了本質,我們呀,還是沒有未來……至少沒有我想要的那種未來。”我知道我的話有多殘忍,此刻的我們就像兩個絕症的病人,他想要安慰我說,難過就哭出來吧。我卻搖搖頭,我不難過呀,反正總歸一死。
是的,總歸一死,所以我不難過,隻是絕望罷了。
2我沒想到阿阮會特地找我,周一下班後,我剛從 Carol 的辦公室談完話出來,便接到阿阮約我在街角咖啡店見麵的電話。
其實那天之後,我和裴子煜並沒有吵架,甚至連爭執都不曾有。我們依然住在一起,養著那隻叫美元的哈士奇。閑暇的時候,他會陪我下樓遛狗。
美元大概是我見過最懶的哈士奇,常常跑了幾步,就蹲在地上不動了,要哄它好久,才肯抬起屁股,繼續跟我走。
玫瑰色的夕陽將我們的背影拖得好長好長,但我的心中,卻再不會浮現關於未來的任何憧憬。
因為我知道,那些虛假的幻夢,永遠不可能實現。
按照約定時間匆匆趕到,阿阮早就等在那裏,見到我,她招了招手。
我走過去,在她對麵坐下,點了一杯奶茶,等待著她發話。
“最近工作順利嗎?”“嗯。”“迢迢說你養了隻小狗叫美元,這名字真逗,有空帶給我看看吧。”“好。”“樂薇……”阿阮哀戚地望著我,“如果我說,我有一個對大家都好的提議,你會接受嗎?”“什麽提議?”我無波無瀾的表情終於起了變化。
“如果我說,我希望和裴子煜結婚,你會怎麽樣?”剛端上來的奶茶還冒著熱氣,我手一抖,不小心將它全灑在了裙子上。阿阮手忙腳亂地給我遞紙巾,我沒有接:“什麽意思?”“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你知道的,我們這些人中其實有很多樁這樣的婚姻,有名無實,為的是名正言順地解決問題。當然,也有人更卑鄙,結婚僅僅是為了更明目張膽地玩樂。但你放心,裴子煜肯定不會,而作為她法律上的妻子,我也不會幹涉他的私生活。”“阿阮,你覺得以我的性格,會接受你的提議嗎?”“當然不會。”她笑著搖頭。
“那為什麽還要問我?”“因為我想親口聽你拒絕我,斬斷我自暴自棄的念想。你曾告訴我不要放棄,但我卻不知道,還有什麽理由值得我繼續堅持。”“阿阮……”“什麽都別說,也不用安慰我,既然當初我選擇放棄那個人,就應該承擔現在的後果。所以你走吧,我已經對裴子煜的媽媽說,對他非常滿意,並且不介意為此與你決裂,這大概可以為你爭取到一周左右的時間。一周後,他媽媽發現我沒有下一步舉動,一定會準備別的人,那時候出現在裴子煜身邊的女人就不會是我了,所以在那之前,你們最好想好對策。”阿阮伸手抱了抱我,“加油!”可哪裏有什麽對策?阿阮。
在幾經掙紮,決定重新和裴子煜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路不可能平坦。我一度滿腔孤勇,以為就算是絕境,我也會辟一條路出來,和他走下去。
我覺得自己渾身是膽,天不怕地不怕。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心底那個夢的力量。
是時候承認了,阿阮今天的一席話,恰好戳中了我的軟肋。那個埋藏在我心中最深處的願望,我一直假裝毫不在意的願望,我再也無法視而不見。
這一生我最渴望的是披上白紗,做新娘,接受眾人的祝福。
當然不是現在,但曾經的我從沒有懷疑過,總有一天,我會實現這個心願,嫁給全世界最愛我,也是我最愛的人。
曾經我也固執地相信著,那個人隻可能是裴子煜,不會是別人。
但這一切都在我聽到許之行的那席話時被無情地擊碎了。我忽然間能夠完全理解,重逢以來,裴子煜對我所有的忽冷忽熱,反複無常。雖然很多時候,我覺得他殘忍得簡直是個混賬,但我知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其實我們誰也不會比誰好過。
那種感覺,就像自己跟自己的拔河比賽,無論是理智戰勝感性,還是感性擊潰理智,都沒有贏家。
你永遠是孤軍作戰。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手機幾乎沒有停止過震動,但我不想接。
該說什麽呢?
我的思維一片混亂,生怕自己萬一失控,做出會令明天的自己後悔的選擇,所以還是暫時不要對話為好。
渾渾噩噩地把隨身的包包打開,我準備隨便開一間房住,但翻來覆去地找了好幾遍,我都找不到自己的錢包——身份證和錢都在裏麵。
大概是出門的時候太急落在桌上了。一霎間,我喪氣得想哭,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可笑,自暴自棄地蹲在路邊,平複了很久,才強打起精神,打開手機電話簿,逐一翻過去。
阿阮自然是不可以的,許之行大概也會追問我樂迢迢的情況,還有樂迢迢,最近她被父母抓回老家安胎……我唯一能夠求助的,竟然隻剩下那個人。
按下撥出鍵的時候,我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因為羞恥,也因為走投無路。
“池莫……”我竭力想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卻還是失敗了,淚水沒出息地爬了滿臉,“能請你幫我個忙嗎?”3“新牙刷和毛巾都已經放在浴室了,還有一件 T 恤,你當睡衣將就一晚吧,還有什麽需要的,也一並告訴我。”“謝謝,謝謝……”我除了說謝謝,竟找不到別的話。
池莫笑了:“用不著這麽客氣,就當日行一善吧。等下我還有設計圖要改,你要是餓了,廚房冰箱裏有速凍湯圓,不確定是不是你喜歡的口味,就勉強墊一下肚子吧。”他這麽一說,我還真的餓了,但我不好意思繼續給他添麻煩,掙紮了一會兒,我決定先去洗澡。
等我洗完澡出來,桌上已擺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圓,紫玉板栗餡的,看著就令人食欲大開。
我的嗓子眼莫名有點堵:“你這麽照顧我,我會更內疚的。”“少廢話,趁熱吃吧。”“池莫,你一直都這麽會照顧人嗎?”池莫正在修改設計稿,聽見我的話,愣了一下:“當然不。”“那……”“從前我很忙,忙到沒空在意別人的感受。那時的女友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習慣了她為我做的一切,當做理所當然……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跟我提分手,說抱歉,今後不能繼續照顧你了。我才陡然意識到,原來的我有多自私。”一時間,我們都沉默了。
“對不起,提起了你的傷心事。”池莫微笑:“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隻能叫做往事。”是啊,往事如繁星,綴滿滾滾人生的長河。
我有些恍惚,似乎過了很久後,我聽見池莫輕聲說:“……所以我喜歡你,大概也是往事。”整夜無夢,一大早,池莫便敲開了我的門,把我叫醒了。
他把昨天我故意丟在客廳的手機遞給我,好幾十通未接,有裴子煜的,還有阿阮的,對此我默不作聲。
“回去吧,逃避一天叫做緩衝,一直逃避,那就是懦夫。”簡單地洗漱完畢,我說要下樓打車,池莫卻堅持送我。
“這個時間段,這裏沒有公交也沒有出租,我送你一程,就當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話已至此,我自然知道他不會騙我,也就順從地點了點頭。
用鑰匙打開房間大門的時候,美元第一時間跑過來蹭了蹭我的腿,我矮下身去撫摸它,它看上去很高興,“汪汪”地叫了好幾聲,不停搖尾巴,不知是不是因為我昨天沒有回家,想念我了。
“你一整晚不回來,也不接電話,到底去了哪裏?”裴子煜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任何溫度。
我不願看他的眼睛,卻也不想撒謊:“朋友家裏。”“誰家?”大概是感受到氣氛不對,美元開始“啊嗚啊嗚”地哀鳴,我覺得心疼,把它抱起來,深吸一口氣,說:“池莫。”我以為裴子煜會氣得過來給我一巴掌,但他站在那裏沒動,良久,他以一種讓人心痛的語氣問我:“為什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之間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我隻是單純地借宿罷了。昨天我的錢包落在了公司,身上沒有現金也沒帶身份證。我不想回家,也不想找阿阮和許大哥幫忙,迢迢又恰好不在……所以我才向池莫求助的。”“你明知道……”裴子煜的話沒說完,我已經打斷他:“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想跟你撒謊,因為我們之間真的什麽也沒有。而且我想過了,裴子煜,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應該談談,不能再裝聾作啞,對什麽都故作無所謂了。其實我騙了你,我並沒有自己說的那麽大無畏,說什麽都不怕,那是假話,其實我比任何人都在意……我不能嫁給你這件事。”4說出來了。
當我意識到自己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美元正賣力地舔著我的眼淚,這隻笨狗,也不嫌鹹。
我和裴子煜都沒有說話,他在那裏站了多久,我就在門口站了多久,我們隔得不遠,也就幾步的距離,但有一個瞬間,我卻覺得,我們隔著千山萬水,即便我走斷雙腿,也去不了他身邊了。我非常沮喪。
忽然間,他開了口,說的卻是無關緊要的事:“你餓不餓?”我訝然,不可置信地看他,他居然繼續說:“我下樓去買早飯吧,你不餓,我也餓了。”我頓時有點哭笑不得:“裴子煜,你不要這樣……”“不要怎樣?”他頭也不回,似乎在滿世界地找錢包,“我餓了,吃飽飯我們再談。”他這樣堅決,擺明是不願再跟我糾纏下去,我想了想,決定作罷:“好吧,我們吃完早飯再談。”很快他就拿上錢包出門了,我一個人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覺得胸口悶悶的,起身打開落地窗,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發現依然於事無補。正焦躁著,手機卻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我懷著滿心困惑接起來:“你好?”“是我,”林蓼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你現在下樓,我帶你去個地方,有人想要見你。”掛斷電話,我打開衣櫃,選了一條還算端莊大方的連衣裙換上。也虧我這樣的狀況還能有這樣的心思,隻是潛意識裏,我隱隱覺得,裴子煜的媽媽一定不喜歡那種衣著隨意,不修邊幅的女孩。
林蓼藍的車就停在樓下,也不知道裴子煜下來的時候看見她沒有,但現在我已經沒有心情關心這些了。
我知道,這大概是我唯一的機會,我必須把握。
見我一副嚴陣以待的表情,林蓼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你還真以為我是帶你去見家長的?我是帶你去死心的。”我梗著脖子,倔強地不肯搭話。
她便笑了:“看你這個樣子,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算了,反正我一直在做壞人,也不差這一回。到底是什麽情況,你自己去了,就知道。”車比我想象中開得要久,上了高速,我才猛然意識到,林蓼藍這是要帶我回家,裴子煜的家原本就不在 C 市。
為了不被裴子煜攪局,剛一上車,我就關掉了手機。
林蓼藍看到後冷笑一聲,揶揄我:“你這樣,我的手機搞不好會被他打爆。”“那你也可以關機。”“嗤,”林蓼藍露出不屑的表情,“你大概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服務叫做呼叫轉移,真不知道靠你的這點智商,是怎麽平安活到現在的,哦……我差點忘了,你的平安是用子煜三番五次的涉險換來的,這麽看來,他倒比你更沒腦子。”隻消一句話,林蓼藍就可以準確地戳中我的死穴。我無言以對,隻能低頭。
“於心有愧?”她又笑。
我依然沉默。
“如果真這麽覺得,就不該縱容自己回到他身邊……沒有你,他明明可以過得很好。”“……你怎麽知道?”大概沒料到一直不說話的我會反駁,林蓼藍愣住了。
“你不是他,你怎麽知道?”從一樓大廳往上左拐,便是裴子煜家的會客室。剛上樓,林蓼藍便把我交給了管家,自己則轉身去了相反方向的房間。
管家替我打開門,我便看見窗邊貴妃榻上坐著的女人,又或者說,裴子煜的媽媽。
房間裏的光線有點暗,大概是因為窗簾拉上了,又沒有開燈的緣故。不過這樣沉悶的氛圍,倒意外適合我們今天談話的內容。
“請坐。”看得出,晏太太非常有教養,即便是討厭我到骨子裏,也絕對不會失了起碼的風度。從她的舉手投足間,我隱約可以看見裴子煜的影子,原來他的那點不可一世,是遺傳自這裏。
“你和子煜的事,我都聽說了,所以我們就不必繞彎,直接切入正題吧。我自認不是古板的家長,所以根本不介意你們為何相識,又怎麽在一起。他不算乖,但也不壞,所以有時候即便任性了些,我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時我想的是,要是他真喜歡,我也就認了。但你害得他受那麽重的傷,甚至險些死掉……這件事,即便我做父母的再包容,也絕對不可能接受。”“我知道這件事是我的錯,我沒有任何理由推諉責任,所以無論今天您說什麽做什麽,我都願意承受。”“認錯倒是認得爽快,但可惜,沒什麽意義。”說罷,晏太太輕蔑地哼一聲,和我料想中的一樣堅決。
但我沒有喪氣:“是的,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所以我才更想知道,究竟怎樣做,您才會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試著重新接受我?”大概是從沒見過我這樣厚臉皮的女人,晏太太驚訝地瞪了我好久,才以一種極不自然卻果斷的語調說:“不可能。”我沒有回答,隻是頑固地以一種期待的眼神望著她。
她與我對視了一陣,厲聲道:“做人不應該不懂進退。”“您說的道理我都明白,阿姨,所以今天來這裏見您。其實我怕得要命,但我還是來了,因為我愛他,我想留在他身邊。”“愛?”晏太太終於失笑,“在我這個年紀的人眼中,愛並不是像你們這樣反複折騰傷害對方的,愛是自己強大的同時,還能夠尊重與愛護對方。等你真正長大,學會用成熟的方式去愛別人的時候,再來跟我說要留在他身邊吧!”“那我們一言為定。”我起身,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
“什麽?”晏太太一驚。
“我說,等我變得足夠強大,能夠獨當一麵,也學會以你認同的那種方式去愛裴子煜的時候,我會再來向你請求讓我留在他身邊……因為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我都可以問心無愧地發誓,這個世界上,除了您,我一定是最愛他的那一個。”回到 C 市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裴子煜的車一早便等在和林蓼藍約定的地點,見到我,他第一時間衝上來,將我從上到下檢查了個遍:“沒發生什麽事吧?”“你放心,我最近胃口不太好,沒心情吃了她。”林蓼藍沒好氣地翻白眼。
我拉住裴子煜的手,衝他甜甜一笑:“除了你媽媽依然堅決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外,沒發生別的事。”聽我這麽說,他似乎終於鬆了口氣,不由分說地把我塞進車裏:“先跟我回去,等下我再跟你算賬。”“好好好,不過我要先吃飯,你家明明那麽有錢,結果都不管飯,害我餓了一天,都快要餓死了。”裴子煜氣得彈了我腦門一下,我痛得直哼唧,等我再回頭,林蓼藍的車早已不知所蹤。
我不由回憶起半路上她對我說的話:“於是你就這樣沒羞沒臊、自作主張地和他媽媽這樣約定了?”“不,我是認真的。”“好,就當你是認真的,那子煜呢,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這件事?”“在合適的時候……”我慢慢將視線移向窗外,“我會自己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