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湘容心裏已有了主意,於是便開始暗中調查當年那個孩子的一些事情。由於時隔甚久,府中的丫鬟也是一批批地不停換人,那件事恐怕隻有些資格老的仆役才能知了,畢竟出事那時,就連紅姨娘還尚未進門,此事便隻能從牡庭院入手。
這沉湘閣裏,除了阿諾,她最信任的當屬倩雪了。倩雪這丫頭為人機靈,平日裏對阿諾也不錯,還時常為她解圍,是個踏實孩子。
“不知我腹中這孩子會是少爺,還是小姐呢?”許湘容瞧屋內僅剩了倩雪在旁侍候,於是故作思考狀,說了這番話,“這老爺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如此想來,倒是男丁更缺一些。”
“姨娘,老爺分明隻有兩個女兒,哪來的第三個?”倩雪果笑著糾正她。
“沒有嗎?我記得大夫人是生過兩個女兒的呀!”許湘容一臉好戲地樣子斜看著倩雪,“你不是最知府內之事的嘛?怎的這時倒謙虛起來了?”
倩雪忽的倒吸一口涼氣,以為是她要追究她們私下議論的那些話。說起來,那些往事她倒是跟阿諾說了個詳盡,這丫頭怎的這會兒不在跟前了?也沒法替她解個圍。“姨娘……說笑了,主人家的事、倩雪怎會知道得詳盡?”
許湘容也發覺出了她此時的緊張,於是便笑了笑,“你常去後廚,想必能常與大夫人房裏的婆婆丫鬟碰麵吧?何不打聽打聽?”
倩雪一臉震驚地望向了許湘容,心裏犯著狐疑,這平日裏姨娘從不關心別院的事,如今是主動要她去打聽大夫人的事?是她聽錯了嗎?
“我隻是想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死了、怎麽死的,畢竟我腹中這孩子也快出生了,也是以防萬一。”許湘容輕鬆地笑笑,“無礙,不問就不問了,原也是隨口提起的,時日尚早,何必杞人憂天呢。”她垂首看了看隆起的小腹,左手已覆了上去,瞳仁微轉,有些思慮。
倩雪一向會看人心思,她既以說得如此直白,且又是為了腹中胎兒,單是為此,倩雪都會前去試探一番,而且不會顯露出是她的意圖。
其實這些事未嚐不能交由阿諾去做,可她不想讓阿諾趟這渾水,她要阿諾幹幹淨淨地變成楊府嫡女、歡歡喜喜地嫁予自己心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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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殤樓中,蘇葉莆提著茶杯漫不經心地望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對麵是安穩沉靜的楊冉惜。按理說,這親事已經訂下來了,再不該有後顧之憂,兩人所謂的麵見熟悉,免了也無妨,隻是今早蘇寄突然讓他前去醉殤樓與她一見,使他有些不安。
她約他,卻又跳過了他先知會了父親。起初他以為會是父親安排的,深怕會對阿諾不利。而今一見,阿諾並未隨側,他的心便稍稍安定下來。聽說她們的早課已停了許久,想來阿諾應是無礙的,隻是他仍摸不透楊冉惜此約何意。她現下坐他對麵,靜得出奇,再不若平日裏大小姐那般活潑。他恍然,也許這姑娘並不若外表那般傻傻嬌嬌。
“蘇公子近日來楊家次數越發少了,可是在忙?”
“自從去府衙任了職,即便不忙也得日日去,若無要事,不予休假。”
“如此說來,今日之約於蘇公子而言是要事了?”楊冉惜淡笑著,眼睛裏卻藏著未曾道破的心事。
蘇葉莆禮貌地彎了彎嘴角,並未回答。
“蘇公子……與阿諾,可有情誼?”或許,這便是她一直深藏於心之事,他們相處時日不久,不知他是與自己結親之人時,她很樂於開他與阿諾的玩笑,連她都看得出,他二人的情誼非同一般。
不錯,是情誼,非情意。
隻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他並非無關緊要之人,他是與她議親之人,是她未來的夫君、相伴一生的丈夫。她可以接受他對她沒有情意,可萬不能接受他在與她成親時心裏還裝著別的女人。
何況還是阿諾。
蘇葉莆聞言心頭一顫,他並不知楊冉惜所言的是“情誼”二字。可他對阿諾有情,在一切尚未定論之前絕不能被任何人知曉,何況,對方是楊冉惜。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怎麽?若是有,你這未過門的妻子如今便已為我想好了妾室的人選?”他好笑地搖搖頭,將麵前的茶水一飲而盡,衝了衝心頭的不安。
楊冉惜的心完全被那個稱呼吸住了——未過門的妻子。
所以,在他心中定是認可她的對不對?連他自己都心知肚明,阿諾的身份最多隻能為妾室,而這妾室的人選,是由她這個未來的正室妻子決定的,對不對?
楊冉惜不敢斷定他與阿諾無情,可依他恪守禮製的性子,斷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些時日以來,她一直都在想此事,她不再像從前那般隻顧玩鬧,再沒有一刻可以令她拋卻一切煩惱去開懷。她仿佛忽然懂了,母親為何永遠是那副不苟言笑、端莊大方的模樣,或許,那才是正室夫人該有的樣子。
他與阿諾相處的種種畫麵,都像一根刺一樣深深地插在她的心裏,揮之不去,化之無力。更令她無法坦然的是,那種種記憶都像是她一手促成的……
蘇葉莆見她依舊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伸出了手,“別想太多……”在手指觸及她頭部的那一刻,他又迅速抽了回去,宛若摸到燙手木炭一般。
不知為何,碰到她的那一刻,腦子裏竟會立刻浮現阿諾的臉,接著便能想起與阿諾相處時的情景,最是那晚軟糯勾人的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