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阿和,我前段時間做了幾身衣服,等會兒你給近香送過去。”

“阿母,近香不會要的。”

“要不要是她的事,你這孩子,就知道偷懶,讓你送過去你就送過去唉,這輩子你阿母沒對不起過什麽人,就除了近香,每次一想起她,我就……唉,總之等會兒你就送過去知道嗎?我知道她現在肯定不樂意看到我,不然我就親自去了。”

陽成選乍一聽到近香已經回來的消息,激動不已,恨不得馬上衝過去看她,一回頭又想起自己如今已經娶了妻,再沒有資格去噓寒問暖了,不由得一片黯然,無力地拖著腳步回了臥房。

梁從飛見他空著兩手就回來了,疑惑地問道:“阿選,東西呢?”

陽成選這才想起自己去灶房是要問阿母拿幹菜的,愣了一下答道:“阿母正收著呢,我回頭就去拿。”

梁從飛挑著眼睛打量著他,“你怎麽了這麽有氣無力的?”

陽成選趕忙收了滿身的頹喪道:“剛吃了飯有點犯困,你都收拾好了嗎?”

“也沒什麽要收拾的,吃的用的我阿爹阿母都備著,就等著那幹菜呢。”

“那我去看看阿母收拾好了沒有。”

當天下午,陽成選就把梁從飛送回了縣衙,第二天一大早,就借口有急事匆匆趕回了家。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爬上了家後麵的山坡,坐在那裏朝近香家裏望過去。阿母她們說近香回來了,他卻不敢去看他,隻能這麽遠遠地看著,明知道什麽都看不到。等到天色漸暗,他才慢慢地走下山坡,想趁著夜色,去看一眼近香,哪怕一眼也好。

水二叔家的院子門還開著,水二叔還沒有回來,近香在院子裏收衣服被子。陽成選側身躲在院子外邊,呆呆地看著近香把一件件衣服從竹竿上收下來搭在手臂上。近香她,好像瘦了些,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

“你在這裏做什麽?”

水二叔沒好氣的聲音同時驚起了兩個人。陽成選忙回頭看著水二叔,賠笑道:“二叔回來啦,我正好經過,想看看二叔在不在家。”

“不用你看,看什麽看”水二叔進了院子,當著陽成選的麵嘭地一聲把門關上,回頭對著屋裏招呼道:“近香,我回來了,買了兩斤肉”

近香在聽到陽成選的聲音的那一刹那,立刻就抱著衣服腳步淩亂地進了屋。把衣服堆放在**,她卻再沒有力氣去收拾了。她知道回到家就不可避免地會碰到他,她也無數次地想過了碰到他要說什麽做什麽,卻沒想到隻是他無關緊要的一句話,就已經讓她心如刀絞了。她現在2個想法,她想帶著阿爹離開這個地方,逃開這裏的一切,反正這個地方,也沒什麽需要留戀的。她以前在西城縣城的時候,看到很多街邊的小攤小販,她想她隻要存到了足夠的錢,就可以在城郊買個小房子,然後買個攤子賣發飾,順便可以招攬梳頭的生意。

第二天近香就開始出門想去找點活幹。她害怕別人的眼光,可是她總不能一直不出門,何況她隻要忍過這一段時間就好了,她昨天問了阿爹,他們現在的錢已經夠一多半了,所以她隻要能找到一份活計,她很快就能存夠錢了。

想起來總是比做起來容易。近香一出門,碰到個人他們就會問長問短,不管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都讓近香快喘不過氣來。可是她還是要笑著頂著,她現在隻有靠自己,沒有人會幫她解圍幫她遮風擋雨了。這個時候,她愈發思念她的阿母,也愈發地怨她。

一整天下來,一無所獲,所有人都表示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是不能幫忙。因為她命不好,所以才讓母親離家出走,又被未婚夫退了婚,而且她還是個斷眉,命凶,說不準會克主人。

近香拖著疲憊的雙腿回到家中,不管怎樣,她都不準備放棄,附近找不到活做,她就走遠一點去找,總有人家不知道這些惡意中傷的流言,讓她可以有事可做。

“近香你回來啦,我等你好久了。”剛到家,就看見陽成和守在門口,一見她就笑著迎了上來。

近香走過去笑道:“和姐姐怎麽來了?找我有事嗎?”

陽成和笑道:“我給你送了幾身衣服過來,你看看喜不喜歡。”

這句話近香不知道聽過多少遍,每一次她都很開心,可是這一次,她隻覺得難受,盡量平靜地說道:“和姐姐你拿回去吧,我有衣服穿的。”

陽成和臉上的笑也垮了下來,腦子迅速地轉了好多圈,又道:“近香,這都是我親手做的,用的都是我自己錢,你不要的話我會很難過的。”說完眼巴巴地看著近香,等著她點頭。

近香哪裏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隻道:“和姐姐你不用說了,我不會收的,你要是再說,我以後就不跟你說話了。”

陽成和隻好把衣服又抱了回去,近香看著她走遠,才開了門進了屋,開始打水做飯等著水二叔回家。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些天,近香經常會覺得自己要堅持不下去了,可是她沒有別的選擇,隻能咬牙堅持,因為她不想這樣過一輩子。陽成選許多次都遠遠地跟著她,卻一直沒有勇氣上前去說話。

陽成選一直沒有去接梁從飛回來,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梁從飛隻好自己回來了。等回到家中,還沒來得及問陽成選為什麽不去接她,就聽到她的婆婆跟小姑子在灶房說話,好像在說什麽近香。她自然知道近香是陽成選以前的未婚妻,於是放輕了腳步走到門邊,想聽聽她們怎麽說。

“近香這丫頭,每天都東奔西跑,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我看她越來越瘦了,真是心疼,給她送點吃的穿的吧,她又不肯要,唉”這事陽成大嬸的聲音。

陽成和接口道:“是啊,她對我也不比從前了,以前我們無話不說,現在她見了我,總是在笑,可是卻什麽都不肯告訴我了。她現在不去霍府了,每天不是在外麵跑就是躲在家裏,從來不肯來找我玩。都是哥哥的錯”

“你又怪你哥,你哥還不是沒有辦法,說來說去還不是梁從飛的錯。你說她堂堂縣令的女兒,什麽樣的人不能嫁,偏偏要使出那麽卑鄙的手段來禍害我們一家自從她嫁進來,這家裏連笑聲都少了,還好阿選把她送回去了,最好她別再回來”

“我也討厭她,要是近香做我的嫂子,我們家肯定會特別好阿母,你說哥哥還能不能跟近香在一起啊?我經常看到哥哥呆呆地跟著近香,哥哥很喜歡近香的。”

“他都成親了,怎麽在一起啊,唉”

……

梁從飛聽到這裏,氣得眼睛都綠了,一肚子的火忍都忍不住,卻還是硬生生地忍下了。這次回家,她阿爹語重心長地跟她說了很久的話:其中的一段話,她記得很牢。她父親說:“飛兒,你的這段婚姻是我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強取來的,阿選他們一家多半會對你心存怨恨。阿爹不能庇佑你一輩子,你的生活終究還是要靠你自己去經營。阿選是個好孩子,你要收了你在家時候的脾氣,好好侍奉公婆,討他們歡心,人心都是肉做的,時間久了,他們自然就會知道你的好,你們才能和和樂樂地過日子,不然,阿爹也幫不了你。”

於是她又輕手輕腳地退到了大門口,堆滿了笑高聲道:“我回來了,阿母,阿和,你們在家嗎?”

陽成大嬸跟陽成和聽到她的聲音,都是一驚,趕忙噤了聲。陽成大嬸忙迎了出去,笑道:“回來了啊,快進來吧”

“阿母,我給你們帶了好多東西在外麵呢,您等等啊,我去拿進來。”

……

梁從飛表現得前所未有的賢良懂事,讓陽成大嬸困惑不已。不過她終究是開心的,兒子已經跟她成親了,這一輩子總得過,兒媳婦兒要是能好好地過日子,那當然是好的。好在阿選前兩天真的出門去了,不然說不準又要吵起來。陽成和卻是分外地不開心,她總覺得梁從飛笑裏藏奸,不相信一個人能變得這麽快。

梁從飛照著梁大元的話,表現得完美無缺,但是心裏的那一把火,卻是燒得她口幹舌燥,日夜不寧。於是這一天近香在院子裏摘菜的時候,就迎來了盛氣淩人的梁從飛。

梁從飛先是站在門口細細地打量了近香半晌,記起來她就是當年差點撞到她的那個小女孩兒,嘴角冷哼一聲,“你就是水近香?”

近香抬起頭,隻覺得門口的女人很不友好,再一看她並不認識,於是和氣地答道:“我就是,你是誰?找我有事嗎?”

梁從飛不請自入,站到近香麵前,從上往下地俯視著她,冷笑道:“這麽不懂得待客之道,這麽小家子氣的一張臉,難怪阿選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