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中遇險
這片竹林廣闊無垠,走了好一會也沒見到頭。
青桑畢竟是個極少出門的大家閨秀,走了些時辰已是腿腳酸軟,又穿著褥裙,總是牽牽絆絆的走不快。
符熙性子急,沒一會就將青桑甩出老遠。而棠?見青桑跟不上,總會走一段路就停下等她
。最後見她跌跌撞撞的,幹脆就陪著她走。
符熙見兩人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大,忍不住叫道:“七殿下,蒲小姐若實在走不動,你就陪她歇息片刻,我先去前麵找,有消息了再回來告知你們。”
棠?見青桑臉色有些發白,上氣不接下氣,略有擔心,便回道:“熙弟所言甚是,有勞你先行尋找。”
符熙聞言,不再猶豫,加快腳步朝前方走去,一晃就看不見人影了。
“蒲小姐先休息片刻,待體力恢複些我們再行尋覓。”棠?說完,當下尋了一塊青石,請青桑過去坐。
青桑心急,拒道:“多些殿下關心,隻是弟弟年幼,這天色已漸黑,入夜後恐受野獸驚擾、寒氣侵體,還是再尋尋吧。奴婢不打緊。”
棠?見她如此說,也不勉強,說道:“前麵有符熙前去查看,你我就往這邊尋找,可好?”
青桑聽他所言有理,如此還能節省時間,當下稱好。
再往前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天色已暗,加之已入林深處,四周光線更顯灰暗。
棠?擔心初春蛇蛙已醒,而竹林中更有毒蛇竹葉青橫行,不禁有些擔憂,道:“天色已晚,你我又未帶火燭照明,還是先行回去再做打算,又或家寶已回寺中。”
青桑身處這幽暗竹林中,心中也是恐懼,見棠?提及家寶可能已回寺中,也覺應先回寺看看。
兩人開始往回走。
豈知這竹林縱橫交錯,阡陌交叉,白天已是不易識路,到了夜晚更是難辯方向。兩人走了一會,棠?就覺有異。
青桑又累又怕,不顧腳疼,走得有些急了,忽然隻覺腳下一空,竟倏地往下掉。
身旁棠?一驚之下伸手去救,由於下落力道大,也跟著一同跌落下去。
落地的一瞬,棠?摟著青桑,背朝洞底落了地。
“咚”地一聲,青桑隻覺身下柔軟,未覺疼痛,轉瞬間明白自己落在了棠?的身上
。而棠?則發出沉悶的一聲呻吟。
“七殿下可有損傷?”青桑趕忙從棠?身上爬起,洞內伸手不見五指,青桑隻得用手摸索。
“哎呦!”青桑也不知觸碰到棠?何處,隻聽他一聲慘呼。
“七殿下傷到哪了?”青桑急道。
“怕是左手骨斷了。”棠?隻覺左手手臂鑽心得疼,剛青桑又不知輕重地觸碰到,更是讓他疼得差點背過氣去。他是習武之人,常有磕碰,這會子自己已基本斷定左手骨折了。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青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所措。
棠?忍痛說道:“扶我起來。”
青桑趕忙扶起了棠?,讓他坐靠於洞壁上。
棠?抬頭向上望去,隻見洞口隻有微光攝入,估摸著這洞有十餘米深。若不是自己有些功夫,兩人幸而又是從洞壁滑落,而非垂直下落,加上洞底似有幹草之類的鋪墊,減少了阻力,否則這樣摔下早就沒命了。
“你找找我的劍落哪了?”棠?疼得動彈不得,隻得叫青桑尋劍。
青桑摸索了一會,尋到佩劍交予棠?。
“你拔出劍,用劍刺進洞壁借力往上爬,待出了洞再找人來救我。”棠?並未接劍,隻是猛吸了幾口氣,希望能緩解疼痛。
青桑道了聲“好”,這邊利索地將褥裙的裙擺束高,防止絆腳。反正天色墨黑,青桑也就顧不得那麽多,隻要能順順利利爬出去就行。
棠?稍稍有些適應了黑暗,令青桑爬上去也是隨口一提,說了之後就覺不能,青桑一個官宦小姐、弱質女流怎麽可能會攀爬。殊不知青桑還真得整裝待發,躍躍欲試了。
“你能行嗎?”棠?問。
“試試才知。”青桑開始將劍刺進洞壁的土裏,借力開始上爬,隻是這佩劍較長,用在這裏不如匕首好用
。爬了幾步,青桑棄了長劍,伸手拔了頭上的發簪,試了試,更為稱手些。
棠?聽得佩劍落地,原以為青桑不慎滑落,卻未見青桑摔落,模模糊糊地見她仍向上爬去,心裏估計她是換了其它物品借力,心中也覺著這女子確實聰慧,且毅力頗強,不似一般名媛嬌弱。
爬了三四米,青桑手中的簪子卻怎麽也刺不進土裏。青桑用手摸了摸洞壁,發現往上似乎都是石壁,這玉簪子的硬度根本不可能刺得進去。
摸索著縫隙,青桑略一用力,簪子應聲折斷,青桑也因手中突然失力而滑了下來,摔回到洞中。
“哎呦!”青桑呼痛。
“你怎麽樣?”棠?掙紮著爬到青桑身邊。
“七殿下小心手傷,我沒事。”青桑活動了下手腳,都還好好的,隻是後背和屁股摔得生疼。
扶了棠?靠回洞壁,青桑無奈說道:“這洞壁三米以上似都是石壁,且光滑濕漉,不易落腳,恐是爬不上去了。”
棠?歎了口氣,說道:“難為你了,還是待人來搭救吧。”
青桑恐棠?傷勢有變,站起身朝著洞口,用盡全力喊了幾聲,卻都淹沒在黑暗中,無人應答。
“蒲小姐,還是存些力氣,待有人來再做呼救較為妥當。”棠?有些虛脫地勸道。
青桑覺得有理,現在叫啞嗓子,耗盡力氣,待有人來時,卻發不出聲,那才麻煩。
於是乖乖坐在了棠?身邊。
入夜後氣溫越發低了,青桑摸索著將地上的稻草都集了起來,蓋在了棠?身上。
棠?知她也穿得單薄,便用右手分了一些稻草給青桑。
青桑感激地看了看棠?,雖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稻草發出一股股的黴爛味,但此時有總比沒有好。
“桑兒是你的閨名嗎?”兩人在黑暗中靜默了好一會兒,忽聞棠?輕聲問道
。
青桑婉婉說道:“桑兒是家父家母對奴婢的昵稱,奴婢名喚青桑。”
“依依陌上桑,婉婉桑間婦。是個好名字,你也不必自稱奴婢,現在隻有你我,不必如此拘禮。”棠?的聲音有些顫抖,青桑有些憂心地看向他,但卻看不出他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疼痛。
青桑問道:“殿下可是名??”青桑記得玄朝國姓蔚,那她以前認為他們姓唐就錯了,因此才有此一問。
“不,我叫棠?,上元那夜告知你和令弟的便是真名,並未欺你。”棠?道。
“嗯?那是哪個棠,哪個?呢?”其實如此去問一個皇子的名諱是大不敬,但也許深處黑暗之中,青桑膽子也大了不少,由著自己的好奇心問了。
棠?沒有馬上回答,反而用右手摸索到了青桑的左手,在她的手心中用自己的手指一筆一劃地寫下了“棠?”兩個字。
青桑渾身一僵,想起了前世的一段往事。
七歲那年,孤兒院來了一個十二歲的男孩。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個男孩就喜坐在院子裏的草地上看星星。
有一晚,青桑透過房間的玻璃窗看向院子,看到了他孤獨的身影,於是,走過去坐到了他的身邊。
“你叫什麽名字?”男孩問。
“唐若菱。哥哥你呢?”
男孩沒有馬上回答,抓過青桑的手,在她的手心裏用手指寫了王旬兩字。然後悠悠地說道:“我叫王旬。”
棠?見青桑好一會都未吭聲,不知為何,心神一**,用力抓住了青桑的手。
青桑吃痛,發覺自己晃了神,說道:“殿下手痛可好些了?”說了又覺自己問得可笑,骨頭斷了能不痛嗎?因而未等棠?回答,又急急迂回:“殿下再忍耐片刻,太子、世子、符公子定會來尋我們。”
棠?“嗯”了一聲,也不多說,但抓著青桑小手的手卻一直未放開
。
青桑想要掙脫,又怕扯了他的傷,最後也就任憑他抓著了。心想著不管怎麽說,他也是為幫自己找家寶才落得這斯田地,這點便宜他要占就讓他占吧。
病體初愈加上白日奔波,青桑漸覺眼皮沉重,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青桑隻覺身體一邊不斷傳來熱量,迷糊間醒來,竟發覺自個靠在了棠?肩上,棠?似也睡著了,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喃喃低語:“水、水。”
青桑一驚之下,頓時清醒。
速速離了棠?的肩,棠?卻絲毫沒有反映,一直握著她的手滾燙如火。
青桑用手撫上他的額頭,驚出一身冷汗,棠?發起了高燒。
隻聽他一直呢喃著要水喝,可這裏哪裏尋得找水。
青桑從未學過醫,此時卻也知道情況不妙,情急下摸到了剛剛棄下的佩劍,忍痛劃破了兩個手指,將手指置於棠?唇邊。
點滴鮮血落入唇內,棠?昏迷中以為是水,竟不斷吮吸,青桑隻覺手指又麻又痛,不得不咬牙忍著。
一會兒,棠?不再吮吸,卻依然喃喃:“水、水!”
青桑知這鮮血根本不能解渴,而更危險的還是這傷勢。
焦急間,竟聽得外麵傳來呼叫聲。似是有人再尋他們。
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青桑拖著沉如鉛塊的雙腿,俯在洞壁大聲呼救,終於有人聞聲尋來。得知七皇子手骨折了,頓時一陣吵嚷。
過了一會,一股粗繩從洞穴中垂落,有人順著繩子爬了下來,腳一落地,便吹亮火摺子,洞裏頓時有了光亮。來人是息國世子棠豐。
棠豐迅速來到已經燒迷糊了的棠?身邊,取了掛在腰邊剛剛製作的兩片竹板,解下腰帶,麻利地替棠?固定了骨折部位。
處理妥當後,棠豐借著火光看了看棠?的氣色,見他唇上似有鮮血,一驚,問道:“七弟吐血了?是否有內傷?”
青桑一怔,料他是將棠?唇上鮮血誤認為是內傷吐血殘留,隻得解釋道:“世子放心,七殿下應無內傷
。”
棠豐詫異地看了眼青桑,問:“那這血?”
青桑輕聲低語:“七殿下高熱呢喃求水,奴婢情急之下就割破手指……”青桑越說越輕,到最後已經細如蚊聲。
但棠豐還是聽懂了,火光中若明若暗的臉上顯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再多問,棠豐讓青桑將繩子綁在腰間,由上麵的人拽了上去。再放下繩子,由他環抱支撐著棠?,由上麵的人將他們兩人都拽了上去。
幾人回到寺中,天空已開始泛白。
太子、寺中方丈、老太太等人都坐在東廂等候,一夜未眠。而家寶早已由太子、世子尋著回了寺廟。
故而家寶走失這事也就瞞不了老太太了,隻是老太太沒想怎就驚動了幾位皇子?特別是符熙回報說七皇子和蒲小姐不見了,老太太更是驚若寒蟬,生怕出了什麽意外,蒲家至此滅頂。
等了一夜,終見尋了兩人回來,卻見七皇子是被抬著的,且手上包了竹板,老太太心裏頓時涼了一半,見青桑蓬頭垢麵、灰頭土臉地站到了麵前,竟操起手中拐杖,生生朝青桑打過去,嘴裏罵道:“你這不孝孩兒,連累了皇子殿下,今天打死你給聖上謝罪。”
老太太也是做做樣子,知道這也怪不得青桑,但皇家的人傷了,蒲家怕是沒好日子了,這才作勢打去,力道並不大,且料想青桑會躲開。
誰知青桑不僅沒躲,反而受了一棍後,徑直就倒在了地上,臉色煞白。
老太太驚得差點也跌了,幸而有丫鬟扶著。
眾人還未回過神來,就見太子棠皓飛身上前,抱起青桑,口中命道:“快請郎中!”就往廂房去了。
留下滿屋子的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