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鬱鬱青蓮

醉與夢同樣可以給人帶來片刻的安慰,但也同樣終會醒來。?而且,醉與夢的結果終究都隻是一場空,醒來後仍有無盡的傷悲要去麵對,那片刻的安慰實在微不足道而又短暫,甚至連一整夜的時間都沒有。

清晨,窸窸簌簌的秋雨又開始下起來。

青蓮被雨聲驚擾從睡夢中醒來,她沒有睜開眼睛便知道她旁邊的榻上早已空了__他已經走了。青蓮閉著眼睛,告訴自己不要失望,也不要傷心委屈,他昨夜的喁喁深情本就不屬於她,此刻又何必傷心失意?昨夜隻是一場醉與夢的‘交’合,他醒來便會發現身邊之人並非“夜雪”,又怎會擁佳人一夜,繼續與她纏綿相守?

青蓮睜開眼睛,歎了一聲,

“他殘酒已消、宿醉已醒,那麽,我的夢,也該醒了吧。”

青蓮推開錦被‘欲’起身,動了一動才發現身下有一個東西硬硬的硌在那裏。她伸手‘摸’出那樣東西,隻見是一枚墨綠的古‘玉’雕刻的‘玉’佩,上麵的圖案半龍半魚很是罕見。

看著這枚‘玉’佩,青蓮回想起昨晚她與那失意男子在榻上相擁,那男子情動之時拿出這枚‘玉’佩放在她的手心裏,然後握緊她的手,癡癡的道,

“夜雪,我一直想把這枚龍頭魚送給你,這是我親手雕琢的。龍頭魚象征著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夜雪,你嫁給我吧!我要娶你為妻!”

當時,青蓮猶豫了一下。這隻是一場夢而已,為了他逝去的愛情和她永遠也得不到愛情,他們隻是在醉與夢中暫時擁有彼此,可這枚‘玉’佩卻是屬於那個“夜雪”的,青蓮不想就這樣占為己有。

然而,宇文晨風這番能令任何一個‘女’人心‘花’怒放的話語,卻是青蓮一輩子都不可能聽到的了。不是父母之命、不是媒妁之言,而是一個熱烈愛著你的男子拿著許嫁的信物,又親口向你求嫁的懇求,這是一個‘女’人何等的幸福喜悅啊!

對“夜雪”的羨慕和對自己的悲哀,令青蓮最終不動聲‘色’的收下了這枚龍頭魚。

此刻,青蓮雙手捧著這枚龍頭魚,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這場夢究竟還能不能醒過來。

這一晚,這枚‘玉’佩不知在青蓮身下硌了多久,被‘玉’佩硌到的地方還有些隱隱作痛。青蓮撩起衣裳去看,隻見身上一處肌膚被這龍頭魚硌得已有些微微的青紫,而這龍頭魚身的形象也清晰的印刻在她的肌膚上,印得那麽深,似乎永遠也消不掉了。

青蓮握緊這枚‘玉’佩,她決心瞞住‘春’媽媽‘私’自留下這枚‘玉’佩,這是屬於青蓮的,是青蓮一場美夢的紀念,‘春’媽媽不能拿走它!或者說,這是屬於“夜雪”的,誰也不能拿走它!

青蓮下了‘床’,藏好了‘玉’佩,正準備喚人打水進來梳洗,一瞥眼竟看見桌案上,在昨夜的殘酒之旁有一張寫了字的素箋。青蓮輕呼一聲,急忙撲過去,雙手拿起素箋來看,隻見上麵寫著一首詞,

“雲鬢嬌容似依舊,依舊昨日,明月小樓。小樓孤寂明月休,斯人已去,宛若帆舟。

幾曾雲隙覓帆舟,帆舟何處?天涯盡頭。‘欲’識天涯斷腸人,此人正在,寒冷清秋。”

簾外的秋雨更加細密的潑灑下來,沙沙的聲音憑添了無盡的失意和蕭索。這個寒冷清秋,寒了多少人的心,冷了多少人的意,碎了多少人的夢!

青蓮反複品味著素箋上的詞,看得出他後悔了。其實昨夜,他的眼內和心內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人,就是那個叫作夜雪的‘女’子。而青蓮,似乎根本就沒有她這個人,她似乎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她早看出他並非出入青樓的“客官”,他隻是一個傷心失意尋找慰藉的人。

昨夜的紅燭早已熄滅,隻餘一灘燭淚委靡在那裏。青蓮燃起了一支蠟燭將這張素箋焚了,同時告訴自己,萍水相逢,從此相忘,這場夢該醒了。

她的夢確實也該醒了,因為此刻‘春’媽媽那重重的腳步聲已經向著她的房間而來了。果然,不多時,‘春’媽媽便推開了她的房‘門’,和藹的笑著催促道,

“‘女’兒啊,哎呀,怎麽還沒有梳洗啊?快著點兒,莫縣尉又來了,正上樓來呢!快些兒招呼著!”

提起莫應才,青蓮真的不敢再做夢了,也不敢再去想昨夜那個哀傷又情真的俊美男子了。

青蓮自在房中梳洗,‘春’媽媽湊近她警覺的悄聲問道,

“青蓮,昨晚那個醉漢是什麽時候走的?”

青蓮想了想,掩飾的道,

“昨晚媽媽送了酒菜進來之後,他便又喝醉了,伏在案上睡了一會兒。後來,他酒醒了,我也乏了,便打發他走了。”

青蓮一向是賣藝不賣身的,見她這樣說,‘春’媽媽便也信了,又催著她快去招呼莫應才。

青蓮就這樣將那個夜晚的事瞞了下來。‘玉’佩是屬於“夜雪”的,而那個夜晚則是屬於她的,她不會讓任何人去破壞她留給自己的美好,那個夜晚隻怕是青蓮此生唯一一件由自己作主的事了。

然而,就在青蓮想從夢境中‘抽’離的時候,上天卻有意要延續她的夢,要給她的那個夜晚留下一個更為真切的印記__兩個月後,青蓮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青蓮奇貨可居,‘春’媽媽待價而沽,因始終沒有‘春’媽媽滿意的價錢,因此青蓮如今仍是賣藝不賣身。那麽,這身孕的來處便可想而知了。

一場酒醉酣夢,她竟有了那個失意的俊美男子的骨‘肉’。

青蓮的夢還得做下去,可是這身子一天重過一天卻是不能拖下去。若是‘春’媽媽得知她不但破了身還有了身孕,一頓毒打自是免不了,還定會‘逼’她打掉胎兒!

這個孩子是青蓮的,是屬於那個青蓮自己作主的夜晚的,她要這個孩子!她要生下這個孩子!

青蓮忽然對莫應才改變了態度,一掃往日的清冷寡淡變得體貼溫柔起來。人人皆奇怪青蓮轉了‘性’子,她隻好解釋說,她這樣隻是盼著能夠被莫應才贖出去,體麵風光的做縣尉府的二夫人。

莫應才先時見青蓮是個好貨‘色’,隻是想著將她贖出來再轉手賣個好價錢。可後來這一來二去的,竟也被青蓮的姿‘色’和歌喉‘迷’住,後來終於忍痛出了一個‘春’媽媽認為過得去的價錢,將青蓮贖了出來收作妾室。

進入莫府的第一夜,青蓮巧妙的掩飾了過去,莫應才沒起任何疑心。最初的一段日子過得還算安好,大夫人何‘玉’芍雖張揚跋扈,但有莫應才攔在那裏,倒也相安無事。第二年,青蓮便生下一‘女’,取名雲嫣。

莫應才初時不覺有異,雲嫣一歲多時便出落得粉妝‘玉’琢十分可愛,可她生得既不像莫應才,也並不很像青蓮,加之青蓮又是青樓出身,於是,不久之後,府內的下人便開始在‘私’底下悄悄議論起來,懷疑二小姐雲嫣並非莫應才的親生‘女’兒。

莫應才這時才覺不對,免不了對青蓮一頓‘逼’問。青蓮顧忌到雲嫣在莫府的處境,因此任憑莫應才如何‘逼’問,始終堅稱雲嫣就是莫應才的‘女’兒。然而,莫應才的心裏已經生了疑,他越看雲嫣越覺得她沒有半點像莫家的人,與雲嬌和莫常完全不同。

這個芥蒂在莫應才的心裏如何也結不開,又顧忌著外頭的麵子,便隻好吃了這個啞虧,不許下人再議論此事,而他自己也厭煩了青蓮和雲嫣母‘女’,將她母‘女’二人棄入後廂再不過問。

這便是當年的那段往事,隨著時光的流轉,晨風已停駐,夜雪已離散,青蓮也已折斷,隻餘下一片雲煙證實著往昔一切的真實存在。

可雲嫣卻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宇文晨風,她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的這一切。

盡管,通過他的講述,雲嫣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母親在世時,無論遭受怎樣的謾罵和折磨,都一一忍受下來,一顆心靜如古井水;為什麽莫應才對雲嫣從來沒有一絲父愛?那是因為她並非莫應才的親生‘女’兒。

她也明白了,為什麽滿皇宮的人都覺得雲嫣生得酷似麗妃,而爾寧又酷似先四皇子慕容予杭?那是因為麗妃上官夜雪,她竟是雲嫣的表姑,而眼前這個宇文藝師,就是她的親生父親!

她忽然想起曾經在皇宮中,有一次與南宮憶仁在淚湖相見,南宮憶仁仿著‘女’聲唱歌,那聲音竟像極了母親。南宮憶仁說那是他師父教他的,雲嫣那時還奇怪南宮王子的師父怎麽會仿母親的聲音,現在想來,宇文晨風原是見過母親、聽過母親聲音的,更何況,他記住的和效仿的也並不是母親的聲音,而是上官夜雪的聲音。

隻是,雲嫣在宮中見到麗妃上官夜雪時,上官夜雪的嗓子已被人下‘藥’毒壞,因此雲嫣沒有聽到上官夜雪本來的聲音,自然不知道,她的聲音本與母親的聲音極其相似。若非如此,隻怕今日的世上也就沒有雲嫣了。

可看著眼前的宇文晨風,這個曾經經常聽南宮憶仁提起的師父,雲嫣如何能夠接受他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如何能夠接受她竟是施車國人?如何能夠接受她就是那一場醉與夢結合的產物?--34858+dsuaahhh+243843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