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燈火下的偶遇

嶽姑姑招呼傾城一同離開,傾城轉身在虞美人的絹塚前跪好,向著絹塚深深的拜了六拜。三拜是為了拜祭虞美人,三拜是為了拜祭安姑姑。嶽姑姑以為傾城也是看在與安姑姑的情份上,替安姑姑完成心願而拜祭,不由得歎了一聲,點了點頭。

兩人一同出了繁謝宮,嶽姑姑向湯沐池而去了,傾城則失魂落魄的向彤芙宮走去。

一別過嶽姑姑,傾城便立時淚流滿麵,她伸手抹了一把淚水,可一想到安姑姑淒慘的結局,她的淚便止不住的傾瀉而下,她隻好不斷的用手拭去淚水。

而想起方才嶽姑姑的話,傾城不禁又有些失笑。繁謝宮中有冤魂?可這整個一個皇宮中,哪裏又沒有冤魂呢?

安姑姑、常侍夏蘭香、麗妃娘娘的兒子、曾經的小宮女月荷、林柔兒腹中的孩子,全都化成了這皇宮中的冤魂!若說撞克,又豈是隻有在冷宮中才會撞克,隻怕皇宮中的每個角落都飄**著冤魂!說不定這個夜晚,就在此時此刻,她就已經與無數冤魂擦肩而過了。

安姑姑的悲慘結局,令傾城更加意識到掌控權勢的重要性。

安姑姑處於皇宮中的最下層,虞美人處於民間的最下層,而這些最下層無權無勢的渺小生命,卻總是被強權操縱著命運,從而似螻蟻一般命賤,說被人抹去便可以輕易的被抹去。

傾城在心中暗暗發誓,這些仇恨她都會記在心中,這些都會算在她心內的那筆賬上!

傾城踏上福瑞橋,又置身於那片絢爛的燈火裏。甬道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隻餘下寂寞的燈火獨自閃亮著。

傾城最後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回到繁華浮勝之地,她必須暫時拋卻心中的哀傷和柔弱,她必須再次變成那個與一切都全然無關的傾城公主,皇帝最寵愛的嫣嬪,曾經的一切都隻能深埋於她的心中,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

傾城低著頭,一邊提著竹籃走下福瑞橋,一邊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思緒,盡力調整著心態和神情,她努力吞咽下那些哀痛和悲傷,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憤怒與痛恨,她一隻手緊緊的握著竹籃的拎手,另一隻手緊緊的握成拳頭。

傾城急步的向前走,想立刻回到宮中去,免得夜長夢多被人發現,然而越是匆忙越是出錯,再加之傾城心緒起伏,竟沒有看到福瑞橋下的積雪中掩著幾塊碎石,傾城不偏不倚的正好一腳踩上,被腳下的積雪一滑,整個身子登時晃了一晃,隨即向後栽去!

竹籃脫手墜落於地,哐的一聲摔得碗碟四散,而傾城眼看著便要栽向福瑞橋的橋柱之時,卻不知從哪裏忽然伸出了一雙手,將傾城攔腰抱住。傾城穩住身子回過神之後,這才發現自己麵前多了一個人,此人身著月白緞子錦袍,腰圍一條細錦鑲玉的腰帶,眼如寒星、麵似冠玉,竟是一個衣飾華貴、俊朗不凡的年輕男子!

此時,這男子正伸出雙手托住傾城的身子,這才幸免了她這一摔。傾城抬眼正要道謝,卻發現這年輕男子的雙目正緊緊的望著自己,眼神中的驚豔之意溢於言表。

傾城不欲多生事端,見這男子仍忘情的抱著自己,便輕輕的掙了一掙身子,同時轉過頭避開那男子的目光,輕聲道,“多謝這位公子扶救之恩!”

那年輕男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鬆開手放開傾城,但一雙星眸卻仍然不舍得離開傾城,他殷勤的向傾城道,“舉手之勞而已,不成謝!倒是姑娘雖然沒有摔到,隻怕也被嚇壞了吧?不知姑娘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聽了這年輕男子的話,傾城忍不住輕笑了一下,心中暗想:這宮中波譎雲詭的嚇人之事何其多也!若是摔一下也會被嚇壞,那她隻怕早就被嚇死在這皇城裏了。

那年輕男子見到傾城這輕輕的莞爾一笑,便似見到明媚春光乍瀉而下,不覺五體都傾倒了!見傾城微微垂首向他道,“多謝公子!我……奴婢沒事。”

傾城說完便俯了身子去收拾地上的竹籃,那年輕男子一見,趕忙過來幫忙,一邊幫傾城收拾,一邊笑向傾城道,“敢問姑娘是哪一處的姑姑?怎麽稱呼呢?”

這男子對傾城的好感顯而易見,可傾城今夜微服外出,實在不欲節外生枝,便隻是淺淺一笑,道,“奴婢隻是個新入宮做灑掃差事的宮女,賤名不值一提,還請公子見諒!”

那年輕男子連忙擺了擺手,道,“怎麽會呢?像你這樣漂亮動人的姑娘,無論叫什麽名字都是好的!即便就算是個最俗氣的名字,也會因為屬於你而成為最出塵脫俗的名字!”

傾城聞言有些詫異,她不禁抬首望了望眼前這年輕男子,這男子正一臉熱烈的讚美的笑容,見傾城抬眼看她,且目光異樣,這才略微收斂了笑意,不好意思的垂了垂頭,道,“噢,實在對不住,在下失禮了!”

傾城從這男子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麵容,這才意識到為何這男子被她傾倒。原來,方才她的淚流在臉上,又被她抹了又抹,那用青黛點在臉上的“雀斑”早己被她盡數抹去,露出了她原本如玉蕊瓊英一般的麵容。

傾城頓時有些緊張起來,她今夜原本不想以真麵目示人的,不想卻意外被人發現了。不知這男子究竟是何人,會不會傳出什麽風吹草動去,想到這兒,傾城連忙收拾了竹籃,提著站起來轉身便欲走。

然而,那男子似乎已對傾城著迷了,他連忙趕上來,追在傾城後麵道,“姑娘,你要去哪裏啊?雖然各條甬道上都掛了彩燈,但雪深路滑,姑娘一個人甚是危險,不如就由在下護送姑娘回去吧!”

傾城見竟然甩不掉他,不覺暗暗有些生氣,然而一來這男子看起來並無惡意,且言語舉止還算規矩守禮,二來並不知這男子是何身份,若是對他冷言相斥,怕再惹來更大的波動從而驚動更多的人。

傾城一邊慢慢的向前走,一邊在心內暗暗思索,這男子究竟是誰?他絕對不是皇子,但看他的穿戴又不像是個侍衛,而今年皇上並沒有下旨召幾個兄弟回京過年,因此他也不可能是王爺。今日雖是正月十五上元節,可此時已是深夜,便是朝中的臣子進宮請安,此時也早該出宮回府了,那這男子又會是誰呢?

傾城想著想著,忽然有了些答案了,內心隱約意識到此人是誰了。傾城想到這兒,故意引著這年輕男子走上了一條更為僻靜的甬道,這才放慢腳步,轉頭似頗為感激的向那男子道,“多謝公子了!今日是上元節,雖說人人都出來觀燈,可此時已是夜深,公子為何這麽晚還出來觀燈?”

那男子見傾城終於肯跟他說話了,不禁喜不自勝,忙回答道,“啊,在下在嶽州過上元節時,雖然城內也處處張燈結彩,但邊境之城畢竟沒有皇宮中這麽繁華熱鬧,因此一時貪玩兒便想出宮去逛逛民間的上元夜市,看看夜景兒,但父王說皇宮規矩大,到了一定時間宮門便要下鑰了,因此不準我出去。我又睡不著,就隻好在這宮中閑逛了,卻不想……竟幸遇了姑娘,這倒是……倒是意外之喜!”

傾城心內了然,果然不出所料,這年輕男子果然就是內務府餘公公所說的安西王的世子!

傾城想了想,立時停下腳步,轉身向著這年輕男子微微一禮,道,“啊,原來閣下就是安西王世子!奴婢初入宮中,不識得宮中貴胄,失禮於世子,還請世子恕罪!”

安西王世子一見,忙道,“啊,姑娘言重了!其實在下也是初次入宮,對宮中的一切也都陌生,再說,在下也一向放肆慣了,無拘無束的,也不在意什麽禮節,姑娘千萬莫要掛懷!”

傾城轉首繼續向前走,同時向安西王世子道,“奴婢聽宮裏的姑姑說,安西王爺為人慷慨豪爽,出手也大方,每年進京都會帶了厚禮來,甚至就連我們這些在宮中做奴婢的也都人人有份,大夥兒都在背後念著安西王爺的好兒呢!奴婢早就想謝過安西王,但奴婢卑賤之身見不到王爺,今日既然見到了世子,就向世子道個謝吧!”

安西王世子聽了,竟反而有些受寵若驚之意,連連向傾城道,“姑娘客氣了!父王常說,我們身為邊疆之王鎮守邊陲,這是皇上對我們羅家的信任!我們定要鞠躬盡瘁、為國盡忠,報效皇上和朝廷!而一年隻進宮這一次,自然要好好表一表我們對皇上提攜器重的感激之情,那一點心意原不成敬意的!”

安西王世子身邊邊境臣子說這些話很正常,然而傾城聽著卻十分刺心逆耳,不由得便冷笑了一聲。安世王世子見了,不免頗有些尷尬和奇怪,便向傾城道,“啊,在下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讓姑娘見笑了!”

傾城收斂了笑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