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大少爺和陸家五小姐定親的事最終還是在京城沸沸揚揚地傳開了去。

本來嘛,慶國公之女和安國侯之子成婚應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陸雲嵐是庶出,紀淩又突遭橫禍,這樁親事便在旁人眼裏微妙了起來。不少人猜測著陸五小姐是父母之命難為才嫁過去的,畢竟那紀少爺可是板上釘釘的腦子有問題——但又說了,紀大少爺就算腦子不好使,也是一輩子富貴的命,難道還能虧待得了陸五小姐嗎?

眾人陰謀論的陰謀論,茶餘飯後的茶餘飯後,當事人卻渾不在意。

因為有了陸雲嵐的首肯,許氏便在次日和阮氏。阮氏開始也是吃驚無比,但她素來明白這個女兒主意極大,她說願意便肯定是真的喜歡了——阮氏想著自己當年也是一意孤行和陸哲在一起,緣分這東西本就奇妙無比。況且無論陸家還是紀家,都不需要女兒嫁過去後親自操勞,她便也沒有異議了。於是這事兒就這樣定下,到了四月,兩家人通過氣後,紀侯爺親自攜妻上門來提親,陸哲夫婦推辭了一二,便正式把婚期定在秋風起、蟹膏黃的九月。

一時間眾人都來恭賀陸雲嵐,倒讓她暗自叫苦,覺得迎來送往實在煩惱。

這會兒紀淩肯定比她輕鬆的多,因為沒人會想去對一個……腦子不好使的家夥恭賀新婚。想到某人仍在裝瘋賣傻,陸雲嵐便莞爾。

紀明河依舊低調,聽晚風說,安國侯夫婦暫時沒有想過叫庶子襲爵的念頭,怕是還對紀淩恢複心存指望。陸雲嵐覺得這樣也好,免得到時候嫁過去,還得因為小叔子當家而感到麻煩。

因為將婚事定在了六月及笄之後,陸雲嵐現在要做的事情就隻剩下籌備嫁妝,選合適的陪嫁丫鬟備嫁等等。她被許氏和阮氏輪番念叨著不許再像從前這樣貪玩了,這般輪番轟炸下來,她也老實的在院子裏繡了一段時間花。

時間轉眼到了四月廿八,陸雲韶十六歲生辰。因為並非及笄大禮,二房便隻開了幾桌,請了些親朋好友來說笑,陸雲嵐亦去了,還親自掏腰包在京城的百寶閣為她三姐打了一隻精巧的紅寶荔枝手鐲。陸仁自己交友不多,反倒是齊家來了不少人,不過據說齊家少爺並未出現,想來這是齊氏向丈夫的妥協。

不過事情也往誰都沒想到的方向發展去了。那日吃酒來了位稀客,是翰林院徐老學士的夫人,輪起來她和齊家、陸家都不沾邊兒,但她呈的名帖卻是徐婕妤的——齊氏哪裏敢小覷了,忙又驚又疑地將人請了進去上座。

要說這翰林院學士不過五品官,可徐家卻有個在宮裏做婕妤的娘娘;雖然徐婕妤娘娘寵愛平平,但她怎麽著也是二皇子養母;退一萬步說,哪怕二皇子不得皇帝喜歡,那也是正經的皇親貴胄,旁人為著這些,也不敢輕易得罪了徐家去。

好在徐夫人也不拿喬,先是客客氣氣地恭喜了一番陸雲韶十六生辰,隨即便道出來意——宇文襄想求取陸雲韶做正妃,特地來問一問慶國公府的意思。

這下可好,二房夫妻倆是一個驚一個喜。驚的是齊氏,她怎麽也沒想到徐夫人是來說這個;喜的是陸仁,他想的是可算搭到了個好姑爺。

“我既來了,也不用和二位說虛話,”徐夫人約莫五十歲上下,保養得不見很好,但氣質卻知書達理,她溫和道,“二殿下雖然在幾位皇子中年長,可的確比不得三殿下、四殿下,所以我們娘娘知道這事兒後還猶豫了好些日子。但咱們殿下是對貴府三小姐一見傾心,向娘娘求了又求,娘娘才鬆口托老身來提這事。”

齊氏腦子不笨,轉念一想便知道是春獵那日叫二人碰著麵了,隻是她沒想到會這麽巧。

“瞧您說的,”陸仁笑嗬嗬地搓著手,“不過這的確有些突然……”

“正是,”齊氏看了丈夫一眼,才試探性地問道,“若論身份,絕對是韶娘高攀了,這……”

徐夫人搖頭,“三小姐是二爺、二夫人的嫡出長女,身份貴重,哪裏談得上高攀呢?”她笑道,“娘娘的意思是,二殿下也這個年紀了,府裏總沒個主事兒的也不像話。”

言下之意是希望這門親事能夠盡快。

陸仁與齊氏對視一眼,仍有些不敢相信這好事竟然能砸到他們女兒頭上。

“這事我看……”陸仁剛想一口答應,便又想到前兩月被自家大哥和三弟好一頓說教,當即話鋒一轉,委婉道,“我得與夫人好生商量一下。韶娘畢竟是我們唯一的女兒。”

齊氏點頭不語。

徐夫人見他們二人並未露出不滿的意思,便也十分善意地笑笑,表示理解。

……

送走了徐夫人後,這事便也瞞不住,很快消息就從整個二房傳了出來,等陸雲嵐知道發生了什麽時,陸雲韶和宇文襄的婚事已經說成大半了。

“真真是叫人吃驚!”翡翠那日在廊下和青玉說道閑話,“誰曾想三小姐的親事竟這樣定了,對方可是二殿下呢!”

“誰說不是呀,雖說二殿下在諸皇子間待遇平平,可到底是陛下的長子呢!”青玉嬉笑道,“而且我聽人說,因著陛下不在意二殿下,殿下至今連側妃都沒娶呢,府裏隻有兩個大小伺候的通房。”

翡翠也吃了一驚,隨後拿手指點著青玉的額頭又羞又笑,“好個不知羞恥的丫頭!連這種事兒都打聽來了!”

青玉捂著額頭哼哼,嘴裏還說著“旁人都說著我不過是聽聽罷了姐姐可真是的”。杜鵑恰巧從裏頭打了簾子出來,看見她二人在廊下有說有笑的,便忍不住板起臉來,拿著大丫鬟的氣勢教訓她們。

“哪個叫你們在這兒說笑的,小姐說茶冷了,快去換一壺來。還有,小廚房今日的點心怎麽還沒來?”

翡翠和青玉年紀都不如杜鵑大,且都是外頭買來的,一進風荷院便是聽杜鵑的說教長大,立馬吐了吐舌頭,老老實實地聽著。

“奴婢這就去倒茶。”“奴婢也去廚房催催。”

杜鵑見她二人老實地跑走了,才又好氣又好笑地搖頭,轉身進了屋子裏。

陸雲嵐正在蓮蓉的服侍下作畫,蓮蓉研磨,她親自落筆,聽得杜鵑進屋的動靜,口中便打趣道,“還未嫁人便這般氣勢,想來以後是管得住人了。”

蓮蓉聽了噗嗤一聲,杜鵑臉一紅,瞪她一眼。

“奴婢還不是為了小姐,”杜鵑挪到書桌旁,整理著一堆隨手擱在那的畫卷,一邊認真道,“小姐如今定了親,陪嫁的丫鬟跟去總不能丟了慶國公府的臉麵。青玉與翡翠是肯定會隨小姐嫁去的,趁著奴婢還在,當然得多管製她們一些……”

“是呀是呀,”陸雲嵐含笑道,“算算日子你還要三個月便要嫁了。”

“小姐!”

“好好,我不提了便是,”陸雲嵐描完一朵開得正豔的牡丹,笑道,“你做得對。我還在想呢,到時候誰能管住那兩個年紀小的……”

風荷院的幾個丫鬟論年紀依次排下來分別是杜鵑,綠柳,晚風,蓮蓉,翡翠和青玉。杜鵑早在年初便定了七月出嫁,便不能作為陪嫁丫鬟跟去紀府;綠柳年紀次之,因為是家中長女,還算沉穩,陸雲嵐便打算帶她一並過去,也好為她挑個好親事;晚風總推說不嫁,陸雲嵐也不欲勉強,反正她是肯定要隨自己去的;蓮蓉……這是陸雲嵐最頭疼的事兒之一,蓮蓉上一世就是因為她的一時不察而香消玉殞,所以她打定主意要仔仔細細為她考量;至於翡翠和青玉,一個十四一個十二,都還不急。

杜鵑思索片刻,便道,“奴婢瞧晚風行事穩妥,且小姐平日裏也喜歡帶她在身邊。”

陸雲嵐微詫,“我原以為你會舉薦綠柳。”

其實按照規製,陸雲嵐身邊的一等丫鬟隻有杜鵑和蓮蓉兩人,其餘的皆是二等。隻是出嫁後這些丫鬟按例得提一提身份,杜鵑不能去,便得再另選一名大丫鬟。

杜鵑猶豫了會兒,才別別扭扭地輕聲道,“綠柳同奴婢年紀相近,隻怕不合適。”頓了頓,她又怕陸雲嵐不懂她的意思,便委婉道,“奴婢聽聞綠柳家裏沒有半點為她打算的意思。”

陸雲嵐瞬間明白了過來。

杜鵑今年十八,綠柳也快滿十八了,可綠柳的家裏卻寧可叫她陪嫁主子而不嫁人,難保沒存了給將來姑爺做小的心思。

“我知道你是好心,”陸雲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隻是這事兒還是我替你們小姐妹們說清楚的好……”她稍一停頓,重新拿起毛筆繪作,慢條斯理道。

“綠柳不嫁,不是因為存了旁的心思,而是因為她父母曾想叫她配給莊子上的一個有錢鰥夫,而她不願……這才百般托了關係進府。她隻是不想隨隨便便把自己托付給旁人了,明白嗎?”

這些還是上回調查綠鬆時一並查出來的。

光憑這一點,陸雲嵐也想幫她一把。

杜鵑聞言鬧了個大紅臉,當即喏喏地應了,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