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睿回府時早有下人在門口候著,說正妃娘娘與兩位側妃娘娘均在西跨越同尹夫人說話,以及紀家少爺已經在書房裏等著了。剛從朝政中回過神來的三殿下頓覺頭疼,他眉間一皺問隨侍道,“知道了,我這就去……不過,芝玉常去西跨院麽?”他頓了一頓,不易覺察地帶上一絲不滿,“夢娘是自己去的還是讓皇子妃叫了去的?”

回話的侍從年約十六七歲,最是機靈不過,他忙道,“皇子妃每隔兩三日必定去看望尹側妃一回,或是早膳後,或是午膳後,每每去了都要陸側妃作陪。”小廝覷著主子的臉色,補充道,“今日陸側妃本是回娘家說說話,午後才回來,皇子妃便立馬派人請了她一道去西跨院看尹側妃。”

這會子,尹夫人肯定是在陪女兒閑話家長。

宇文睿思忖片刻,決定先不去女人堆裏找事,他轉身去了書房,並吩咐小廝道,“晚膳擺在正院,告訴陸側妃我晚些去看她。”這安排中也有製衡之道——雖然吳芝玉算是他表妹,但他們成親大半年,當初的溫柔小意已經盡數不見,她總是仗著身份和打小的情分進宮去哭訴,讓宇文睿頭疼不已。可他又不能直接打吳芝玉的臉,畢竟吳家和他關係緊密,此時正是用的上的時候,不必為一個女人折損了。

至於陸雲夢,她的溫柔嫵媚倒是叫宇文睿很受用。而且每每被吳芝玉為難後,陸雲夢也不曾在他麵前多加抱怨,隻說這是自己身為妾侍的本分,皇子妃說是什麽就是什麽。為此,宇文睿總忍不住多偏心她一些,雖然表麵上看不出,可私下裏卻是如此。就好比他今日會為了夫妻的麵子,去吳芝玉的院裏吃飯,但吃過飯後他又會特地去看陸雲夢。

宇文睿直奔書房,那裏早就有人在等他。

蝦青色長衫的人立在房中,瞧著不過十七八歲,模樣長得倒也周正俊朗,但卻比不上京中頗負盛名的兄長。這樣長此以往,他難免變得沉默寡言,眉間自多一絲陰霾,看上去不夠平易近人。

“小的見過殿下。”

書房門被推開,紀明河見到來人當即行禮。宇文睿擺擺手示意他起來,二人關起門,對坐在桌旁,說起了正事。

“上回你辦的不錯,”宇文睿開門見山道,“自然,許諾你的事我也會辦到。”他頗為滿意地看向這個暗地裏投靠向自己的安國侯次子,問他,“你有什麽心願?”

紀明河拱一拱手,神情自若道,“想請殿下助我襲成爵位。”

宇文睿微詫,但也不算太意外,他隻是把玩著麵前的一隻青花茶杯,細細摸索過去,才道,“這事兒哪怕我不出麵,也是遲早的吧?紀淩的事不是板上釘釘了麽?”

“可父親似乎並未下定決心,”紀明河平靜以對,“若是我母親還在,想來也能說上兩句,隻是殿下知道,我自小養在夫人膝下,並沒有可以說的來話的血親之人……”他默然片刻,旋即一笑。

“所以,我才投靠了殿下您。”

宇文睿一挑眉,“你的胃口倒是不小,張口便問我討要安國侯府。不過,紀淩的事全靠你做得好……他這一去,我四弟怕是麻煩不小。”

“自然,兄長少年從軍,近年來結交不少有用之人,四殿下又與他是一塊兒長大的,情分非旁人可比。”紀明河說到這個也是坦然,雖然是兄弟,可宇文獻隻與紀淩合得來,與他不過幾麵之緣——嫡庶尊卑,皇家比誰看得都準確。

宇文睿想了想,“若是你能從紀淩手中接過這些關係……”除掉紀淩隻是第一步,為了給宇文獻帶去阻力,但若是能叫原本紀淩的人調轉頭來幫自己,那對四弟來說,恐怕得更加頭痛了吧?

紀明河聽得此話猶豫了一下,但想到紀淩如今情況——他前日去探望,被那瘋子拿書嘻嘻哈哈地砸了一身——便又狠下心來,覺得不難。

“殿下助我,我自襄助殿下。”

“好!”

宇文睿聞言大悅,忍不住笑起來,親自倒了一杯茶推到紀明河麵前,與他相碰杯。

“咱們以茶代酒……我可是等你的好消息了。”宇文睿稍作停頓,立馬給出甜頭,“我會先請太醫親自去給紀淩醫治,然後得出‘無法治愈’的結果,再上書父皇,請他將襲成爵位的人選換成你。”

紀明河亦是一笑,仰頭將茶水飲盡。

二人又討論了些旁的,直到晚膳前,正院吳芝玉派人來請,紀明河打算告辭時,宇文睿才仿佛冷不丁地問了一句,“聽聞你尚未娶妻?”

紀明河愣了一愣,旋即想到差點成為自己妻子的陸雲夢,背後起了一身冷汗。他忙道,“原本是要說的,隻是父親與夫人現如今一心撲在兄長身上,無暇顧及我罷了。”說完後他便不敢去看宇文睿的臉色,深怕他是知道了陸雲夢這檔子事。

不過好在宇文睿並不知道,他隻是忽然想起來了這麽隨口一問——既然紀明河是自己的人,既然紀明河未有家室,那麽自己為何不替他擇一門親事,拉近彼此的關係呢?

“你若有心儀的名門貴女,可與我說,我替你去提親。”宇文睿笑道,“這也算是你的體麵。”

紀明河不意對方會這樣說,當下是又驚又喜。畢竟皇子主動出麵替自己說親,那是何等的殊榮……但他的確沒有中意的女子,這也是事實。思索了一會兒,紀明河才小心道,“回殿下,小的沒有心儀之人。”

宇文睿聽後也不意外,隻是點一點頭,心中暗下決定要在這件事上留些心,便讓他離去了。

書房的事情徹底解決時,那邊吳芝玉已經遣了身邊的大丫鬟粉黛來請了三回。宇文睿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這才去了正院。他到時,自家表妹兼正妃已然著一件玫瑰粉的常服坐在屋內等他,見到他來了,吳芝玉連忙笑著相迎。

“坐下吧,”宇文睿溫和道,“不必起身,你也忙一天,累了。”

吳芝玉甜蜜一笑,主動散去布菜的丫鬟,隻留兩個在身旁伺候,親自給宇文睿夾了一筷子火腿幹絲。宇文睿不置可否地吃了,隨口道。

“聽下頭的人說你每兩日便要去西跨院看一看心蕊?我不常在府裏,你多費心了。”

“殿下這是哪裏的話?”吳芝玉笑道,“這是妾身的分內之事,且妹妹如今肚子愈發大了,不便常走動,我過去與她說說話也是好的。還有,尹夫人初到咱們府裏,我想著是否要給西跨院添置些東西……”說到此處她微微一頓,委婉道,“殿下將東跨院許給了雲夢妹妹,可按照身份來說,心蕊妹妹更尊貴些……且她腹中懷的又是頭一胎……”

“——不必。”

宇文睿的思考不過一瞬,他很快打斷了吳芝玉的話,徑自吃起了其它。

“尹夫人不過小住幾月,你派個人過去問問缺些什麽補齊了便是,東跨院與西跨院也無甚區別。夢娘在東跨院住的好好地,總不至於叫她搬出來。”

吳芝玉忙道,“搬出來自是不會了,隻是妾身想,是否要重新布置下西跨院……”

“也不必,”宇文睿皺眉,“心蕊再一個月便要生產,如今布置西跨院叫她挪到那去呢?等孩子滿月後再說吧。且心蕊也不是喜好金玉之人,不用如此靡費。”

吳芝玉被連著駁回了兩句,臉上已然不是很好看,但她又不想真的和宇文睿爭執起來,便隻好應了,默默地吃起了菜。夫妻倆俱用過晚膳,宇文睿不待留下就要離開。

“殿下今日還要處理公事嗎?”吳芝玉關切道,“殿下日忙夜忙,也要注意身子。妾身替您先備下熱水洗漱可好?”

“你早些歇下吧,我去東跨院看看夢娘。”

吳芝玉的笑容在宇文睿走後完全掛不住了,她陰沉著一張臉,覺得又委屈又難過。一旁服侍她最久的丫鬟粉黛見了,小心翼翼地上來杯熱茶。

“小姐……”

“表哥心中全都是那個賤人,”吳芝玉突然冷笑一聲,怔怔地看著前頭,“東跨院,東跨院……連尹心蕊的孩子都不及陸雲夢重要,我算是知道了。”

粉黛勸道,“小姐千萬別這樣說,上回您進宮時貴妃娘娘不是親口和您說了嗎?殿下娶慶國公家的女兒,不過是為了關鍵時刻製衡他們罷了……您千尊萬貴的,她哪能和您比呀?”

吳芝玉盯著門口的方向,搖了搖頭。

“或許最開始表哥是這樣想,但這半年來我早就該看明白了,他的一顆心全在那小賤人身上……也幸好這回有身子的是尹心蕊,不然的話……”她止住了話頭,視線下滑,頓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吳芝玉將手按在那上頭,長出一口氣。

“若是有個孩子就好了,若有個孩子……”表哥就願意多看自己一眼,吳家和宇文睿也能更緊密無隙些。

但一想到自己居然要靠孩子拴住男人的心,吳芝玉就覺得悲從中來,又氣又恨。

“生吧,生吧……生出來是個男孩兒又怎麽樣……還不知道養不養得活呢……一群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