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娘家離開時,陸雲嵐又接到了另一重消息。
——紅杏失蹤了。
來報信的是她安排在鋪子裏的一個夥計,那夥計年約二十歲上下,見了她忙跪下請安,然後便忐忑不安地搓著手,將前幾日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陸雲嵐聞言大驚,她沒想到在自己忙著成婚的當日會出這種事情。
“紅杏可找到了?”她忙撿了重要的問。
夥計搖了搖頭道,“不曾,隻是聽送貨的老趙頭說,那日一大清早便見紅杏姑娘悄悄兒地從後門離去了,她也沒背包袱,應該不是打算離開。”
那是自然。紅杏當初也算是幫過自己,且又揭發了姚姨娘和陸雲夢的事情,出於這種理由自己也會想方設法保住她,所以陸雲嵐才會將人好生照顧在鋪子裏幫忙,打算等自己這忙完了便為她尋個好人家。隻是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出事前幾天有人來找過她麽?”
夥計一愣,仔細回想了一番,才又道,“這小的也不甚清楚,還得問問櫃台裏的人才知道。”
陸雲嵐眉頭緊皺,吩咐道,“紅杏家中尚有年邁父母,等下我給你個地址,派個人去照顧著,也順帶著打探打探消息。隻一樣,保護那老兩口安全,也別說是紅杏出事兒了,若是他們問起來,便說我安排她去外地辦些事。”
那夥計當即滿口答應,隨後晚風送了人出去,蓮蓉猶豫著看向自家小姐,心裏同樣明白這事兒來的蹊蹺。
陸雲夢前腳才說身子不適出不來門,後腳紅杏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且她二人又是早有齟齬的,若說沒關係,誰會相信?可若說有關係,她又該去哪裏尋得真相?陸雲嵐一時間隻覺得頭疼不已,眉間卻狠狠皺起,連同保養得益的指甲都掐進掌心的皮肉之中。
夫妻倆陪著陸哲夫婦用過午膳後告辭,在回安國侯府的馬車上時,紀淩見她凝眉不語,便問發生了什麽。陸雲嵐想著彼此早就相熟,這點事情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就也盡數交代了。
“那丫鬟消失了?”
陸雲嵐點一點頭,“杳然無蹤,我的人還在查。”
紀淩想了一想,衝馬車外喊道,“晚風。”
“奴婢在。”晚風的聲音很快出現在布簾外,不過她似有驚訝,沒想到叫自己的人是紀淩而非陸雲嵐。不過不待她多想些什麽,紀淩的吩咐很快就讓她明白過來了。
“去問問咱們的人,是否見著那丫頭出城了。”
“是,少爺。”
話音落下,晚風便迅速轉身離開了馬車隊。陸雲嵐良久才回過神來,神情複雜地盯著麵前的青年道,“……我都不知道她算是你的丫鬟還是我的丫鬟了。”
紀淩哈哈一笑,“夫人這話說的,我的都是你的,更何況底下辦事的人?”
陸雲嵐微微撇嘴,扭開臉去。
“可你先前從未提過你還有人在暗中監視。你瞞著我是打算幹什麽?”
紀淩摸了摸鼻子,思忖著該如何回答,而陸雲嵐見狀更是打蛇隨棍上,玩笑道,“該不會你是怕我突然出城去?”
紀淩瞪她一眼,旋即將那手抓到跟前來,慢慢地摸著。女子皮膚細嫩,骨架又小,和自己滿是繭子的手掌完全不一樣。他思索了片刻,才說道,“原先是沒有這一支人的,隻是近半年來我不便出門,但朝堂之上的事卻日新月異,我總不能坐以待斃,這才安排了人手監視城中往來。除卻那些必要之人所在的府邸街道,便是城門了。”
“我不過玩笑一句,你解釋這麽多幹嘛。”陸雲嵐笑了笑,很快神情又變得極為認真,“大概多久能找到紅杏,我擔心她出事。”
紀淩肯定道,“最遲明日午時,我的人定能尋到她。”
如此這般,陸雲嵐心頭才略微放鬆了些,隻是紅杏這事兒拋開不提,還有另一樁事情在等著她思考。這事紀淩可插不上話,她思來想去,唯有親自去尋一趟陸雲英,姐妹倆一道去三皇子府探望一二,才是正事。
……
晚風的消息會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次日清晨,陸雲嵐起身洗漱,翡翠拿來一條碧青色的褙子,另搭湖水藍的裙子,陸雲嵐略看了一眼,便覺得頭皮一緊,她忙按住蓮蓉的手,無奈道,“今日要去見大姐姐,梳個簡單的就行,沒得扯得我頭皮疼。”
蓮蓉應了是,隨即手腳輕快地將長發梳至腦後,盤成一個圓髻,再以各類珠翠裝飾。不消一盞茶的時間,就大功告成。陸雲嵐摸了摸穩當的發髻,笑著誇了幾句,“手藝越發好了,看來是得讓你出嫁了。”
蓮蓉臉上一紅,嘀咕道,“小姐就愛打趣奴婢。”她捧著剩餘沒用上的珠釵拿去收起來,轉身卻撞上了匆匆忙忙進屋的晚風。晚風還是昨日的打扮,神色略有疲倦,但一雙眼睛卻烏黑發亮得緊,她也來不及和諸位姐妹見禮,直奔陸雲嵐跟前,似乎有話要說。
陸雲嵐亦明白,便擺了擺手,丫鬟們皆退至門外。她看向晚風,低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晚風抿唇道,“回小姐的話,昨日奴婢親自去查了,並沒有紅杏離京的消息。”她稍作一頓,聲音愈發輕了,“不過在此之前,有人見到二小姐身邊的紅玉去過那條街。”
陸雲嵐凝神片刻,“隻是同一條街,也算不得什麽。”
晚風應了是,但她又道,“紅杏的父母已經按照小姐的吩咐安排人去照顧了,也安撫了那老兩口……隻是奴婢拙見,小姐將紅杏安排到那鋪子裏也不是頭一日,二小姐身邊的人從不去那,為何這幾日偏偏去過?這還不算,偏她們去了,紅杏就失蹤了?這裏頭實在蹊蹺。”
這樣細細分析過,心中的懷疑越發深了,陸雲嵐幾乎是可以肯定紅杏就在陸雲夢手中。
隻是她的好二姐為何要抓著紅杏不放?難道是真記恨當年的事情到如此地步,恨不得叫一個丫鬟償命不可?
想到這兒,陸雲嵐心中陡然凜冽起來。她沉聲道,“套車,去觀音廟胡同!”
……
觀音廟胡同離安國侯府並不近,是以一大清早她就出門了。等見到陸雲英時,辰時三刻。陸大小姐七月初生下一名女孩兒,如今兩月有餘,恢複的還算不錯,她早就收到了五妹要上門拜訪的帖子,早早兒地命人備好茶點候著陸雲嵐的大駕光臨。
“……五妹妹可算是來了……”
陸雲英一身茶花紅的料子,豐潤之餘更見美豔。自然從前的她也美,但那美是英氣勃發的,哪裏像現在這般生兒育女後更添了一絲溫柔。陸雲嵐見到陸雲英這般滋潤,當下也是笑了,“晴姐兒滿月時我這個做姨母的沒來,可是虧著了。”
陸雲英嗔笑道,“雖是沒見著滿月,可我坐月子時你不是同母親一道來了麽,也是一樣的。”
姐妹倆邊說邊笑進了內堂,丫鬟們奉上茶點後便規規矩矩地退至一旁,陸雲英捧著一盞茶好整以暇地看向自家五妹妹,這才開了口。
“到底是什麽事兒能讓你親自來找我?”她道,“你自小聰慧機敏,母親常說我不如你,可你昨日卻派人遞了帖子來找我,可見是有為難之處的。”
陸雲嵐一怔,旋即莞爾,“姐姐做了母親,看人倒是更通透了。”
陸雲英搖頭,“你我姐妹,不必說那些客套話。”
話既已說到這,陸雲嵐也不欲多加隱瞞,她直接挑明了來意。
“三朝回門時母親與我說,二姐推脫說心情煩悶,想請娘家姐妹過去說話。”她頓了一頓,好叫陸雲英消化一下剛才這句話的意思,才又道,“當初姚姨娘……姚家是決計沒有旁支姐妹了的,而咱們統共姐妹五人,唯一還待字閨中的便隻有四姐。”
陸雲英又驚又疑地接口,“莫非她想要四妹去?”
“是隻有四姐能去,”陸雲嵐擰眉道,“我總覺得其中有詐,卻不知哪裏不對,所以叫母親先拖延一二,才來尋你說此事。”
陸雲英亦是沉吟。她雖然不如陸雲嵐見微知著,走一步想十步,但也不是個蠢笨之人,隻是心思直率了些,但如今嫁人做了母親,想法也比從前縝密許多。她想了一會兒,才皺眉道,“此事怕是多有不妥,且不論別的,二妹與四妹情分淡淡,哪裏有話可說?況且那是三殿下府……”
“不錯。”陸雲嵐長舒一口氣,“我也是顧忌這個。三殿下到底是男人,四姐尚未婚配,這樣貿然過去簡直不合禮數——可偏偏,三殿下說心疼二姐,竟也應了。”
陸雲英暗自啐了一口,低聲道。
“沒規沒矩,簡直是……”
“大姐姐慎言。”
陸雲英平息了一下心緒,再度緩緩開口。
“那依你看,咱們該如何?四妹的事兒母親不過能拖一時,可不能拖一世。”
陸雲嵐望向長姐堅毅的眼神,忽而一笑。
“既然二姐姐想要姐妹作伴,咱們同父異母,豈不是比四姐姐更加合適?”她握住陸雲英冰涼的雙手,柔聲道,“大姐姐,咱們親自走一遭,看看二姐姐究竟想耍些什麽把戲。”
陸雲英沉思片刻,平靜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