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陸雲嵐一人之力當然是無法找到紅杏的,但是她可以借助紀淩的人,那些埋伏在城裏各處的暗樁很快就將情報匯集,然後排查出了陸雲夢當時找的人牙子是哪一個——再之後順藤摸瓜,追至幾百裏外的縣城,在一戶農莊附近找到了被捆著手腳、即將賣給他人做妾的紅杏。
那人牙子也是個機靈的,知道自己直接出手容易惹上麻煩,便把紅杏給轉賣了另一個地頭蛇。那地頭蛇本就是黑白兩道混吃的人物,知道紅杏這類丫鬟出身的驟然被發賣一定是惹了不得了的人,便想法子將她帶到偏僻縣城,想著山高皇帝遠,憑她一個女子也跑不開去,過幾年若是在這生兒育女了,就更是不可能走了。
紅杏原以為自己是跑不了這遭了,心裏不斷祈禱自己家中的一雙年邁父母有人照料,沒想到陸雲嵐居然還會派人追出這麽遠來尋她——她要走,那戶買了她的農戶人家自然不肯,他們家窮了三代叮當響,兒子快三十了還娶不著媳婦兒,好不容易左借右湊的拚了這些銀子將紅杏買走,怎麽肯放她就這麽離開?
紀淩派去的人本就是行伍出身,做事最為幹脆利落,不耐麻煩,想著主子的吩咐要緊,直接留下銀子,二話不說帶著紅杏離開。
陸雲嵐在府裏也是等的焦頭爛額。她不喜歡自己身邊的人因為自己而陷入危難之中,雖然紅杏不算她的人,但到底為她辦過事,她也承諾會給她一份好前程,如今下落不明……也是她失算了。
晚風見自家小姐這副模樣,忍不住道,“小姐,咱們的人已經將紅杏帶回來了,她半點兒都沒傷著呢,老爹老娘也是好生生的,您就別擔心了。”
陸雲嵐長歎一口氣,坐到在桌旁,“這次是幸好,那下次又該如何?她……為我辦過事,我不可能讓她永遠活在威脅之下。”她頓了一頓,說出了個最庸俗也是最可靠的法子,“我打算讓紅杏進府服侍,等解決完了……再為她指一樁好親事。”
細算來她身邊能夠被陸雲夢利用的人不多,阮氏許氏在慶國公府,陸雲夢的手還伸不來真麽長;陸家姐妹各自嫁入豪門,亦是不可能;安國侯府在紀侯爺的把持下更是如鐵桶一般,唯一的變數就是紅杏這丫頭。
陸雲夢能抓著她第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
晚風聞言一怔,旋即想到其中關竅。
“小姐這話有理,隻是咱們院裏伺候的人已經夠多了……”晚風一頓,“自然,小姐想安排紅杏進來,夫人也不會說什麽的,不過是多張嘴吃飯罷了。”
陸雲嵐無奈道,“我也是沒法子。她若有些本事防身,我便也不必如此操心了,可她偏偏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待人回來後你安排著吧,不必叫她近身伺候,做些刺繡縫補也就夠了。”
“是,小姐。”
晚風應聲而去。
幾日後紅杏先回家見過父母,確認了彼此一切安好後,她更是感激陸雲嵐的恩情。然後在晚風的安排下,她成功的進了安國侯府當差,至於她父母,自有人照料。
紀淩也是在紅杏進院子當差後才發現的,當時他隻道這丫鬟眼熟,後來夜間夫妻兩人對坐閑談時,陸雲嵐提起,他才反應過來這個丫鬟原先是伺候姚氏的。
“你待她們倒好。”
屋內點著燈,蓮蓉出去前才將燈火撥得亮了些,又叫小丫頭切了新鮮的水果端進屋子裏。陸雲嵐在燈下捧著一本賬簿看,紀淩無事可做,看完了今日宇文睿派人送來的信件後,就坐到她對麵說起了話。
“她幫過我,我總不能看她任人拿捏。”
“為夫也幫過你不少,夫人這話說得是不是有失偏頗?”
陸雲嵐聞言詫異地看了眼紀淩,她笑道,“你今日發的什麽瘋?紅杏的醋你也吃?”
紫衣青年歪了歪頭,直接上手抓住女子的手腕,他心裏浮現出一句“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旋即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經懷抱住軟玉溫香,輕笑道,“韋莊說賣酒的娘子手臂雪白,要我說,月下美人都暈染著月的美,不若夫人天生麗質,在燈火下都瑩白如玉。”
陸雲嵐臉上一紅,她直接拿手上的賬冊去錘紀淩——成親前她怎麽不知道他是這麽無賴的人——她道,“越說越沒譜了,鬆開。”
紀淩自然不肯鬆手,兩人打鬧了一會兒,才又氣喘籲籲地分開。陸雲嵐這會兒連賬冊都沒精神看了,她用簽子叉了片橙肉吃了,這才道,“母親本意是叫我看些賬本,熟悉熟悉府內事宜,可我總覺得現下還不是時候。”
安國侯世子之爭在十月初時終於有了進展。武德帝詢問了安國侯本人的意見,同樣身為父親的他自然明白紀雍對長子的看重,因此也沒逼他非得立次子不可,於是兩相退讓再加上紀淩暗中的推波助瀾,紀明河成功擁有了紀府一半的兵丁權力。所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安國侯世子的位置將來會是紀明河的,若是紀明河當家,那麽管理內宅的就不可能是陸雲嵐,而應當是紀明河的妻子——黃家的小姐。
“平陽伯家的二小姐定的是臘月過門,母親大約是想你幫把手,”紀淩笑著也吃了片橙子,“好歹你也是紀家的大兒媳。”
陸雲嵐想了一想,才道,“若是幫把手也是理所當然。隻是我不明白,為何是黃二小姐……”隨後她把春獵那一日的見聞說與紀淩聽。說起來大理寺少卿的範家與陸家還算交好,範家的大小姐範菱菱與陸雲韶更是談得來,某日陸雲韶帶著丫鬟過府去做客,回來時身邊的小丫鬟卻當笑聞似的把春獵那日黃家小姐的話給說得有模有樣的。
想來,是範菱菱身邊的丫鬟憋不住這口氣,私下裏傳了出來。
紀淩的笑容收了兩分,隨即恍若無事道,“這樁親事不算母親中意的,是他自己去求的。”他又吃了一片橙子,入口的汁水酸甜冰涼,倒是頗為提神醒腦,“……夫人聰慧,其中曲折,細想便知。”
陸雲嵐托腮凝視著桌上的一盞油燈,隻見那火苗跳躍不停,將略紅的光打在紫衣青年笑意疏闊的俊臉上——她喃喃道,“是宇文睿。”
當然,也隻能是宇文睿。
紀淩點頭,“平陽伯已為吳家馬前卒。”
“你這話,我都想叫阿玉送一副棋盤上來了。”陸雲嵐笑著,眸光卻狡黠如狐,“那敢問夫君,咱們的卒子可夠?若是不夠,咱們可得抓把緊了。”
“殿下運籌帷幄,暫且未見下風。”紀淩想了想道,“隻是他今日傳信,卻交給我一難題,暫時還未想出解決的法子。”
陸雲嵐抿一抿唇,不知該不該問。紀淩見她如此,忍不住一笑,握住她的手。陸雲嵐隻覺得掌心溫熱,猶如前路光明,她便輕聲問了出來,“說來聽聽?”
“四殿下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希望我們能出主意讓那位也不這麽安生。”
陸雲嵐初以為是什麽朝政大事,她也沒抱希望,隻是現在聽得這麽一句,她便心念流轉,很快就有了法子。
“夫君,”她溫軟地喊了一聲,眼睛卻笑吟吟的,“罰你背我去裏屋,我便告訴你我有什麽好法子。”
紀淩一愣,旋即大笑起來,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往裏屋走去。
“莫說夫人有法子,就是沒有法子,這也是為夫該做的。”
外頭守夜的蓮蓉聽得小姐和姑爺這般親熱,忍不住臉紅紅地抬頭看起了天上的月亮。
嗯,今天的月亮真是又圓又大!
……
其實三皇子府近來並沒有宇文獻想象中這麽平靜。宇文睿忙於朝政,後院便暗流湧動,一是尹心蕊雖得了寵愛,但親子到底沒養在跟前,時常鬱鬱寡歡;二是吳芝玉的湯藥不斷,卻還是未有子息,且她對宇文璟也沒多少母愛,脾氣愈發差了,正院裏簡直人人自危;三是陸雲夢自己懷孕體弱無法侍寢,身邊的丫頭琥珀卻莫名其妙得了寵。
最後一個消息傳入陸雲嵐耳中時,蓮蓉還吃了一驚。那日三皇子府歸來,自家小姐雖然沒有盡數告知,但她也是聽到了些風聲。
“二小姐……”蓮蓉頓了頓,改口道,“陸側妃竟然真的叫琥珀侍寢,奴婢還以為那日小姐說了那種話後,琥珀是絕對沒這個臉麵了。”
“她是沒得選,不是琥珀便是紅玉。”陸雲嵐凝眉道,“琥珀年輕些,又早早兒地拿了那嵌瑪瑙的金釧兒……”
她話未說話,其實心裏卻是在想那瑪瑙金釧兒的事情琥珀究竟知不知道。那東西若是戴久了,一輩子都不會有子息——還是說,陸雲夢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讓自己身邊的丫鬟拴住宇文睿的心思,卻不肯施舍對方一個生兒育女的可能。
陸雲嵐越想越覺得可能。
但,這樣對她來說反倒是個機會。
藍裙女子坐在桌旁,細細地噙著一縷笑意,心中已然勾勒出了全盤計劃。